顾墨筠朝他不急不缓地行礼,并不解释我是谁。
我故作惊慌也跟着行礼。
楚逸笑意浓浓,戏谑道:“闻得顾公子出没烟花之地,想是被这位醉花楼的清倌人迷住了吧。”他近了几步,半真半假道,“不瞒顾公子,本王也很心仪她,你可得小心了哦。”
我骇然惊住,他还以为我是清倌人!
顾墨筠虽不解楚逸为何说我是清倌人,但楚逸言语之中对我的轻薄和对他的挑衅是无法忽视的。他剑眉一皱,眼里有怒意迸出。
此种情况,十分危险,若说我是顾明兰,楚逸明说心仪我,岂非下一步我就成了世子嫔了?
可若不说,就是默认我是醉花楼的清倌人,不仅辱没了我,也是欺君之罪。
顾墨筠冷声回道:“舍妹与世子殿下就要订下婚约,世子殿下莫开这种玩笑。”
此话回得甚好。
楚逸哈哈大笑起来:“顾公子担心我亏待了顾小姐?放心,只要是本王的女人,本王都会好好对待。”他又瞧了眼我,似是颇为遗憾,道,“顾公子可别让她再跳舞了,被人看去,谁也受不住。”
顾墨筠:“……”
夜幕降临,霞光散去,顾墨筠带着假扮我的玉翠去猜灯谜了,我和桃红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口瞧着远处一排排如宝石般璀璨的花灯,莺莺燕燕、粉衣绿裳穿梭在花灯之间,洋溢着青春的美妙,热闹的人声被秋风徐徐吹来。
“小姐是不是很想过去玩?”桃红两手撑着脑袋问我。
我拉回视线道:“我比较担心有人发现我没过去……”
我打开桃红从灯谜会上给我拿回来的谜语,上面写着:不为人赏,不求闻香,永不凋零,温暖天下。猜一种花。
我提笔濯了墨写下谜底,桃红见了答案惊道:“小姐好厉害,刚才我想了一路都想不出来!”
我呵呵淡笑了下,棉花,爱民普世之花,中殿娘娘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了。
突然有人敲门,我微微一惊:“若是旁人,就说我睡下了。”
桃红点头,片刻跑了回来道:“是那个杀手。”
绯绝摇曳着鲜红的身影飘到我面前,脸上的□□厚厚一层:“顾小姐,我想了想,要杀芙蓉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我漫不经心地练着字:“什么办法?”
他潇洒地摇着扇子,压低声音道:“你把世子和芙蓉拆散了,我就方便下手了。”
我:“……”
他见我面色不虞,眯着眼睛劝道:“世子是你的未婚夫,顾小姐努力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我干干地笑:“要用这个办法对付芙蓉,我早不雇你了。”
他笑容一僵,随即又嘿嘿谄笑:“顾小姐可知,昨晚的刺客有两拨。”
我手上一顿,抬眉看他。
“除了齐国的刺客,还有一拨是杀手。”
“雇主是谁?”
绯绝笑了起来,面上生花:“小姐天真,杀手是不能出卖雇主的哟,加钱也查不到。”
我蹙紧了眉,心想雇主若是千寂君,那他无疑是引火上身。若是别人,那人的目的何在?杀世子?救我?还是嫁祸千寂君?
绯绝凑近了几分,神秘兮兮道:“顾小姐可得小心了,如果你对世子怀有敌意,世子会怀疑杀手与你有关的!”
我心中微惊,他怎么看出来我对世子有敌意?此话不假,若我表现出过度反感楚逸,楚逸会怀疑我不愿嫁他,派人杀他……
绯绝摇着扇子,笑眯眯:“小姐不如继续雇我保护你呀,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我给你打个折扣。”
我:“……”
不久后,门外又有人敲门,来人是芙蓉的师妹。她哭得凄惨噗通跪在了我们面前:“顾小姐救救我们……芙蓉师姐求了好久,庄主还是要我们跳玉盘舞,可是我们没一个人会跳,庄主说如果毁约的话,以后我们都别想跳舞了,顾小姐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我们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顾小姐的……”
舞姬乐师虽地位低下,但卖艺不卖身,若得机缘被贵人相中,也有翻身做主子的一天,比如千寂君的母亲欣嫔娘娘,她就是从乐师一跃成为了王室嫔妃。再如那位做过我乐师的醉花楼头牌洛牡丹,她守身如玉,不愿接客,原因也是在想等自己的良人。但若乐师不能再奏乐,舞姬不能再跳舞,必定会被贬为娼妓,以身事人,属下九流,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要对付的只是银月和李玉蓉,并不想牵连了其他无辜的舞姬,正犹豫间,绯绝在一旁跳了跳眉毛小声道:“顾小姐,这是好机会呦,听说世子很喜欢看跳舞。”
我皱眉,想起楚逸那副轻浮的嘴脸,不免恶心反感,回绝道:“我不会帮你们跳舞,不过,带我去见庄主,我来跟他说。”
白日里见庄主对顾墨钧十分敬畏,想来我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那女子带着我去了山庄后院的海棠阁,此刻那儿正聚了一群公子少爷饮酒赏舞,比起前面热闹的灯会,夜晚这一处十分清幽,月上屋檐,烛火微明,两排红彤彤的镂花灯笼勾勒着蜿蜒小径,一直延伸到幽林深处的亭台楼阁,诗意而梦幻。海棠阁里隐约传来觥筹交错、琵琶丝竹之声。
我蒙上面纱,跟着那位女子走进了海棠阁,海棠阁内装潢摆设极为奢华又不失雅致,古玩玉器,名贵珍藏,皆是上品,重重帷帘之中,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笑语连连。
女子推开了一扇厢门,里面有十余位乐妓在弹奏乐曲,她住了步子,道:“庄主就在里面了,小姐自己过去就行。”
我觉得有些不对,疑惑道:“里面有客人吗?”
她摇了摇头,急忙退了下去。
我瞧了眼绯绝,意思是要他保护好我。
他摇着花扇,嗯哼点头。
守在门口的侍婢帮我开了门,我迈步进去,抬头一看,眼前之景惊得我目瞪口呆……
华丽的大床上,上演着一场激情戏,若是换成两个不相识的人表演,说不定我还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一番,毕竟那女子艳丽,男子俊美,身材俱佳,视觉和听觉效果当属一等。
可是,偏偏,这对男女不仅我认识,而且还是我最痛恨的那对人,一位是世子楚逸,一位是他的宠妃李玉蓉。
李玉蓉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就将眼睛闭上了,模样似乎很是享受,而楚逸背对着我,即便我发出声响,他也不可能停下动作,因为他并不介意有人在旁,反而,那样他会更加刺激。
我头脑发蒙,全身的血液泻出了身体,浑身冰凉……
这样的情景,我并非第一次见到,当年,李玉蓉尚是我宫里的掌灯宫女,楚逸喝醉了酒□□难泄宠幸了李玉蓉,我回殿的时候,眼前所见与今日这场毫无差别。
不过事后,李玉蓉痛哭不已似乎很不愿意,而楚逸也是一脸愧意觉得对不住我。
我天真地以为这是场误会,大度地将李玉蓉封做了后宫,给了她名分。
岂料,是我亲手将情敌送到了丈夫的怀中,亲手将仇人送上我中殿的宝座。
蚀骨恨意汹涌翻腾,我有些难以自控地往前冲了一步,想要变成猛兽撕碎面前这对奸人。
可我不能,上辈子愚蠢的事干多了,这辈子不能再犯傻。
我拉住了自己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突然床上的两人结束了表演,李玉蓉因过分激动而将楚逸的后背划出了几道红色印痕……
如芒刺扎进我眼中,心口抽痛得吸不上一口气。
记得我的第一次因为疼痛抓伤了楚逸,楚逸呵斥我不该抓他,事后我再也不敢留指甲。
可李玉蓉,抓在他背上的爪印,他却未说一句话……
如今来看,王世子流连花街柳巷并不属实,他留恋的恐怕只是这位醉花楼的芙蓉姑娘。
而后来李玉蓉做了我的宫女,他们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最后演了那么一出好戏……
我强按狂热的恨意和愤怒,袖中捏拳的手指深深陷在了肉中,几乎要将皮肉穿破。
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不同于上次,他们并不惊慌。
楚逸淡淡扫了眼我,慢悠悠地披上了衣服,李玉蓉半掩着薄烟丝裙朝我走来,松散的黑发流泻在她白嫩的肌肤上,一双丰满的胸部性感诱人,芙蓉般的俏脸因□□熏得胭脂醉红,丹凤眼微微上扬,透出妩媚与凌厉,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带了几分挑衅和得意,这个模样,与她白日里的恭敬和怯弱完全不同……
我以为,李玉蓉求我过来跳舞,是想败坏我的名声。顾墨筠若是知道李玉蓉这样故意算计我,定会像处置银月一样,处置了李玉蓉。
可是我没有想到,李玉蓉不是请我来跳舞,而是要我亲眼看看,我将来要嫁的男人如何宠爱她,占有她。
我的耳里还有嗡嗡的耳鸣声,李玉蓉已近到我身前,面色一柔,娇羞地说道:“姑娘没惊到吧?外面的人怎么办事的,也不让姑娘等会儿再进来……”
她柔柔地看了眼楚逸,对我道:“这位就是想要看姑娘跳玉盘舞的大人,姑娘迟迟不来,大人就让奴婢先伺候着了……”她掩嘴笑了笑,转身过去软在了楚逸怀中,指着我介绍道,“这位是……”
“等一下。让我猜猜。”楚逸突然眸中微亮,将李玉蓉搁在了一边,朝我走来。
第20章 擒
我压抑住汹涌澎湃的恨意,稳住声音道:“打扰大人雅兴了,民女这就退下……”我转身要走,楚逸猛地抓住了我,桃花眸紧盯我微微泛红的双眼,似笑非笑道,“姑娘会跳玉盘舞,是不是也会跳洛神舞?”
我心中一惊,他倏然伸手挑开了我的面纱……
芙蓉醉人,墨兰幽香,我的容貌收入楚逸眼中,他桃花眸微微一颤,指尖在我脸颊上停留不动了。
我心中慌乱,本能地甩开了他的手,朝门外奔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阁楼,然后一路狂奔出了小道,许是绯绝拦住了楚逸,我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胃部抽痛,我停在石阶上缓了口气,突然身后轻唤一声:“姑娘。”
我惊得转头,楚逸如鬼魅一般站在我身后……
我还想再跑,他一把抓住了我,似笑非笑道:“姑娘何以如此害怕?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罔上了,连忙镇定住情绪,恭敬地行礼:“世子殿下。”
他柔柔一笑,瞧见我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眸中泛起了墨绿色泽:“顾公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你如何还是清倌人?”
我胃部翻腾,厌恶至极:“我和顾公子清清白白,殿下莫要诋毁他。”
“哦?”他挑眉,更是来了兴趣,“你和他没有关系,那你以后跟着本王好不好?”
我笑得不可抑制,讥讽道:“殿下还是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妾妃嫔吧。”说完请辞退下,他却拦住了:“额……让我猜猜你为何生气。”
我生气?
他幽幽地笑,桃花眸映着不远处的花灯,闪着灿灿的光芒:“你气我第一次见你就轻薄了你?气我今日下午偷看你跳舞?还是气我……刚才宠幸了你的芙蓉师姐?哦,对了,你一定是气我要选嫔纳妾,不能好好待你。”
以前,我总猜不出楚逸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对待女人的态度比千寂君还要模糊,似乎只要有点姿色的,都能爬上他的床,可却没人能进到他的心里,他可以每晚睡不同的女人,如同穿衣服一样,可一旦衣服破损、过时,他便弃之如敝屣……
后来,他独宠了李玉蓉,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女人不仅要足够美貌,足够聪明,还要足够神秘。喜怒不行于色,心事不让其知,如一个猜不透彻的谜,每天都能给他带来惊喜,引着他不断去追寻。
而我那时愚笨简单、率性直白,对他而言,就如一张白纸、毫无生趣。
他如今在猜我为何生气?
我内心在冷笑,那你这辈子也猜不出来了。
我没有回他,低眉道:“民女怎敢生殿下的气,民女刚才有些吓到了,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
他狡黠地笑道:“也是,你没经历过那种事,不知其中玄妙滋味,一定被芙蓉的叫声吓到了吧。”他说得极其猥琐,面不改色地又道,“老鸨没有教你这些吗?你早晚要伺候客人的吧。”
我又羞又恼,无地自容,如此污秽不堪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他又贴了过来,对我耳语道:“想不想本王教你做这事?”
我恨不得一刀切了他,猛力推开,却是脚下一滑,自己朝台阶下滚去,滚了两圈,被他救起,我的手臂已被石头擦出条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