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写着,房外公一点都不希望女儿打开首饰盒子以及这本小册子。只是,一旦打开了,就是房舒兰出现了什么意外。就让房舒兰把盒子里放着金条卖掉,好好渡过难关。
至于这本小册子,并不是房家菜的菜谱。而是房外公记录下来的,自己从8岁学艺到50多岁的心得。
里面记载着各种食材的挑选方法,“猪肉挑皮薄的;鲫鱼要扁的,肚皮最好是白的,黑背的鲫鱼肉硬,放在盘子里会很难看……”
“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不能混杂在一起。总是看见一些厨师,动不动就把鸡、鸭、猪、鹅一锅同炖,如此一来做出来的菜味道相同,肯定不好吃。
我想,如果鸡、猪、鹅、鸭有灵魂的话,一定会到枉死城中去告状。善于烧菜的人,应多备锅、灶、盂、钵等,使每种食物呈现各自的特性,每碗各成一味。这样喜好美食的人能够接连不断吃到美味,心情也会变得更加愉快。”
寇媛媛飞快地翻着这本笔记。几乎每个字都是外公用心记录下来的。一点一滴,娓娓道来,里面记载着一位父亲对女儿全部的爱。
在生前,他沉默寡言,一句厨房里的话都没对女儿讲过。
然而,这本写了十几年的笔记,不止记录了厨房里的事,还蕴含着各种父亲想告诉女儿的关于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把对自己女儿全部的爱和期待,把自己所有想教导她的东西都写在这本笔记里。无论是做人还是做菜。
他不想女儿像他那样被家事所累,被束缚一生。却又担心女儿的运气不好,遇人不淑,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在临终前,把这个盒子交到了房舒兰手里。
在小盒子底下还放着10根金条。这是他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千方百计留到了现在。
他这一辈子治病没花,发生天灾*没花,女儿结婚,女婿要开店都没拿出来。一直到临死,他才把金条变着法的交到了女儿手里,作为她最后的仰仗。
房外公选寇天城或许是不得已。只是那时候,他也没更好的选择。他或许早就看出寇天城野心很大,并不是女婿最佳人选。
房外公却还是把房家菜谱给了寇天城,把祖上留下龙纹菜刀也留给了他。他只是希望将来寇天城万一出现了什么变故,也看在他诚心诚意带他一场的份上,至少对自己的女儿好点。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为女儿做了最后的打算。
房外公在笔记的最后还写着。“望女儿舒兰不要被盛名所累,房姓从此不要也吧!”
寇媛媛就算经历了两辈子,独自一人扛过很多风风雨雨。只是,当她看到这本记载着父亲对女儿用心良苦的笔记时,仍是红了眼睛。
上辈子,寇媛媛的爹临终前给她留下的话是,“无论如何,把红马镖局开下去。”寇媛媛尽了全力,却未能达成亡父心愿。
这辈子,房外公却愿意为了女儿,把房姓从厨师名录上剔除掉。房家几代名厨的名号就此断送。
他只是想让女儿过得轻松点。别像他一样,拖着孱弱的身子苦苦地支撑一块儿名厨的牌子。
房舒兰泪眼婆娑地看着寇媛媛。“媛媛,我们一定要把外公的笔记背下来。”
“好。”
第47章 act.047
那天,寇媛媛不断地安慰她妈妈。只是,房舒兰哭得实在太厉害了。完全停不下来。
房舒兰原以为她父亲不爱她,不看重她。这一误会就是几十年。
到头来,她才发现,原来父亲为了她,连祖辈留下的名厨师名号都不要了。
有些人,这辈子奋斗终身的目标,不过是在华国厨师名录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印记。比如寇天城。
有些人,为了许儿女一世平安顺遂,宁愿把自己家的姓氏从厨师名录上抹去。比如房外公。
“我还说,他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大宗师的考核?那时候,明明美食家协会的那些叔伯们已经来找过他几次了。他却始终都是拒绝的。那时候,他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把灶台上的事都交给了你爸爸。我还以为他怕自己精力不济,所以才不考了。现在,我才明白,你外公是不要自己的名字留在大宗师名录里。他不要我顶着华国五代厨艺宗师女儿的这个身份。”说道这里房舒兰终于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
因为这本笔记,当年很多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事,房舒兰现在终于都清楚了。
只是,已经年过35岁,自己也当上了母亲,她才开始懂得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才明白他苦了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只是女儿不要再像他那样辛苦。仅此而已。
这难道也有错么?
他自己被虚名拖累得身体不好,早早逝去。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从虚名中解脱出来。这又有什么错?
寇媛媛只能尽量安慰她妈妈,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抚摸着外公留下来的那本笔记。
“咦,妈,这里有外公记载的灌汤黄鱼的做法。不止有这道菜,还有清汤燕窝,黄焖鱼翅,九转大肠,油焖大虾,乌鱼蛋汤……都是一些难做的菜。”
“哪呢?我看看。”房舒兰这时候也顾不得哭了。拿起笔记一看。
“原来,我一开始做的就不对。怪不得我做的灌汤黄鱼跟你外公做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呢!我连汤汁弄得都不对。”
灌汤黄鱼的难点有三:一是整鱼脱骨,二是汤汁烧制,三则是灌汤煎炸烧。寇媛媛看着外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
“可是,这道灌汤黄鱼好难呀!”
“嗯。媛媛,你说,如果妈妈从现在开始好好跟师傅好好学习厨艺。以后,争取把外公的拿手菜都做出来。你说怎么样?”房舒兰虽然还是有些眼泪汪汪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难得的坚持。
“好呀。那肯定很好吃。到时候,顾爷爷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嗯。”房舒兰用力地点点头。到了现在,她还是很想哭。
那天,在包间里,其实冯师傅跟房舒兰聊了很多。房舒兰这才知道,她的处境其实并不是最艰难的那一个。冯师傅当初的处境比房舒兰不知道艰难多少倍?
冯师傅甚至为了抗议家族把她随便嫁出去,一度逃离了自己的家。然后,几经波折才辗转走上了艰难的学艺之路。
后来,冯师傅为了学习厨艺耽误了花期,这辈子都不曾结婚。
冯师傅说:“那时候,我就想问,凭什么女子不能当厨师?为什么女子就要作为利益交换,被嫁入别家?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我觉得只有站在厨房里,我才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具冯家供养的泥胎塑像。后来,我也受了好多罪。但也很幸运地得到过很多好心人的帮助。就这样,我才能一路顺利地走过来。
8年前,我成为建国后第一个传统菜女性大宗师。很多人都想拜我为师,我却没有收一个徒弟。我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不然宁缺毋滥。没办法继承我厨艺理念的徒弟我不想要。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你。舒兰,女子做厨师未必比男子差。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么?”
听了冯师傅的那番话,一向没什么主见的房舒兰,当场就决定拜她为师。
“原来,冯奶奶也是一样的呢。”寇媛媛听了妈妈的叙述,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