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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瑀自然是不会辜负自家父皇的期望,隔日,锦王抢亲之事传遍朝野,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口诛笔伐,民间亦是对此事议论纷纷。
  只是,不管外头洪水滔天,锦王府内却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起婚宴来。
  锦王府众人本来还惴惴不安,但看到主子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就安下心来,采买的采买,布置的布置,虽然忙碌不已,倒也井井有条。
  安顺是一肚子无奈,婚礼要三书六礼,新娘子是抢回来的,三书自然是没有的,可这六礼也被他家王爷直接给省了,试问,新娘子都已经迎回来了,还要什么礼?
  且不说这仪式了,他上门送婚帖,差点被人打出来。更别提,这门口围满了慕家人还有要替他们主持公道的人,若不是萧瑀带了私兵,团团围住了锦王府,日夜巡逻,只怕早就被人打进来了。
  要让安顺说,这光天化日抢人的若不是自家主子,他也要上去唾一口的,只是现在形势所逼,他也只能对这骂声充耳不闻,反正,这满府的人好似也没有觉得萧瑀做错一般,他也就随大流算了。
  安顺口中没有觉得萧瑀做错事的人,一号就是平乐郡主灵儿,萧瑀去抢亲当日她正在皇宫陪着姜皇后,姜皇后一听见这事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赶紧让她回去劝劝萧瑀。
  灵儿满口答应,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沈晏大喊一声嫂子。
  殷羽本着只要灵儿说的就是对的,既然灵儿说萧瑀没错,他也就坚定萧瑀没错,更何况,他本来也没觉得萧瑀做错了什么。
  这两个人被派来陪着沈晏,灵儿见沈晏满脸阴郁,自然不敢再说萧瑀的好话,只是亦步亦趋,不敢让沈晏离开她的视线。
  沈晏其实心里很明白,她就算是现在离开锦王府,她恐怕也无法再嫁给别人了,若不想孤老终生,只怕唯有嫁给萧瑀这一条路。
  只是,虽然认清了现实,沈晏却仍然觉得满心的憋气,上辈子的萧瑀纵然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但好歹为人重情重义,做事光明磊落,重活了一遭,好的没长进半点,倒是各种下三滥手段都学会了。
  灵儿心焦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她被沈晏教训过后深深地反思了自己,也明白了沈晏有多讨厌这样的状况,更何况萧瑀还真正踩到了她的底线,沈晏性子固然好,但就是这样好脾气的人真正生起气来才更吓人。
  沈晏坐在书桌前,手中的笔提起又放下,毁掉了几张纸后,终于狠狠地将毛笔摔了出去。她满心都是懊恼和烦闷,她本来是不打算再次趟入这潭浑水的,谁知不仅被萧瑀拖了下来,他还将这潭水给搅得更浑了。
  灵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晏:“姐姐,不然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你休息一会再写。”
  沈晏却突然问道:“灵儿,你是不是觉得是我的错,觉得我落到这一步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灵儿一惊,连忙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哥哥他……他,是他不对,只是……他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他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别生他的气。”
  沈晏轻笑一声:“他喜欢我,他没别的法子,所以就能枉顾我的意愿,就能随意破坏我的安宁?”她的神情冰冷下来,“灵儿,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灵儿哑口无言,一旁一直抱着臂闭目养神的殷羽却突然说道:“他都已经错了,你生气还有什么用,若是能改让他改就是了,若是不能改,自然也是有法子弥补的……”
  灵儿急得直拉殷羽的袖子,殷羽睁开了眼睛,对沈晏认真地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反正你也没办法改变了,何不考虑考虑以后的路怎么走,反正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不是吗?”
  “其实你若是一开始就答应他,后面也没这么多事了。”殷羽打了个呵欠,一脸无赖的强盗逻辑,“我不觉得恩公错了,我在军营里听老焦说过一句话,只有赢了的人才能说话,既然打不过那还是闭嘴,等下次打得过了再说。”
  沈晏愣住,半晌后才自嘲道:“总之,我就是活该摊上了这么个霸王。”
  殷羽挠了挠头:“话不能这么说,我本来也觉得你是个洒脱的女子,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是这么矫情呢?”
  灵儿已经生气了:“殷羽,不许再说了!”
  沈晏却摇摇头:“灵儿,你让他说下去。”
  灵儿扭了扭身子,狠狠地瞪一眼殷羽。
  殷羽咳了咳,说话果然收敛很多:“你已经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你那未婚夫也没来救你,不管是不想来还是救不了,反正只能说明他没本事,我娘说了,女人嫁人一定要找个有本事的,我看你那未婚夫没本事也没种,嫁了有什么用?”
  “你觉得萧瑀这做法是有本事?”
  殷羽瞥了一眼,发现灵儿又在瞪自己,连忙摆正态度:“这怎么能算,不过我们这一路赶回朔京,不眠不休,生怕迟了一步,他若是不在意你,这又是何苦,你生气把他赶出去,他也老老实实没敢再进这院子一步,可见也是听话的,我娘也说了,找男人重要的就是要在意你,还要听话,我觉得恩公这样的就很符合嘛!”
  沈晏懒得再听他那些歪理,转身就要回内室,却听见殷羽又说了一句:“你觉得恩公哪里不好,他都是可以改的嘛,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沈晏愣住,灵儿见她脸色,恨得捏了一把殷羽腰间的软肉:“我让你乱说话。”
  “哎哟哟哟!快住手!”殷羽龇牙咧嘴,但还是不死心地补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没别的路了,就姑且先走走看嘛……哎哟,我知道了,我不说了……哎哟,灵儿不要捏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沈晏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房间里,想着殷羽最后的那句话。
  就姑且试试……吗?
  ☆、第四十五章
  雍平十九年九月初六,锦王府内一片喜庆,更是自从萧瑀抢亲后第一次打开了大门,一排私兵鱼贯而出,牢牢地守住门口。
  新房内,萧瑀已经换上喜服,一名媒婆战战兢兢地在一旁道:“沈小姐她……不肯换上喜服。”
  萧瑀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她既不肯换,那要你有何用?”
  媒婆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王爷饶命。”
  萧瑀皱了皱眉,不满地看着一旁的安顺,安顺无奈道:“殿下,时间这么紧,能绑……咳咳,找个媒婆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瑀站起身来,大步朝外头走去:“我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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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日殷羽说完那些话后,沈晏想了许久,她原先是打算宁肯青灯古佛孤老终生也不愿意再和萧瑀扯在一起,可她重活一世竟然是为了这么糟践自己的吗?
  何况,萧瑀能让她如愿吗?今日婚礼一过,不管她怎么否认,在外人眼中她就是锦王妃,她的父亲沈灵均是萧瑀的老师,前世萧珏饶过他,但这辈子呢?一旦萧瑀做错了事,光师生的名分就让沈灵均讨不了好。
  再次醒过来之后,沈晏怕不能给父亲尽孝,怕自己被迫失去儿女,怕无法这一生活在恐惧之中,可萧瑀的所作所为将这些一一打破,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纵然可以对萧瑀冷言冷语不理不睬,可这又有什么用处,殷羽说的没错,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与其怨天尤人,何不积极一点想想改变的办法。
  沈晏是想通了,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原谅萧瑀对她做的事情,她能接受这命运,可也不代表她就是心甘情愿嫁给萧瑀的。
  因此,萧瑀一进门就看到沈晏坐在梳妆凳上,旁边是手足无措的灵儿,地上还跪了一圈丫鬟,为首之人正在苦苦哀求。
  沈晏抿着唇:“我不为难你们,萧瑀若来问,边说是我自己不愿意换上这身衣服。”
  灵儿还想说什么,萧瑀已经推了门进来,俊美的脸上喜怒未辨,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沈晏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萧瑀:“我不会换的。”
  萧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不换就不换吧!你这样也很好看。”
  “不过……”萧瑀上前一步,将一旁的盖头拿起来落在沈晏的头顶,然后握住她挣扎的双手,轻声道,“新娘子还是要盖上盖头的!”
  沈晏挣了挣没有挣脱,萧瑀将她拉起来,也没喊媒婆过来背人,直接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朝着正堂而去。
  正堂早就被布置一新,可惜却孤零零的没有半个人,萧瑀给大半个朔京都发了喜帖,可除了焦榕和岑宥等工部几人,其余人并没有半个来捧场的,毕竟萧瑀的行为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帝后二人,也不能替萧瑀辩解半句的。
  哪怕早有准备,萧瑀的眼神依然黯了黯。他扶着沈晏站好,媒婆连忙过来搀扶住新娘。
  岑宥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仿佛闹剧一般的婚礼现场,因为没有主婚人,他作为这场中最德高望重的,只能无奈过来充当一回。焦榕和殷羽是早就定好的傧相,也是梳洗一新,精神抖擞地站在一旁。
  “吉时到。”
  两位傧相指引双方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在最后一拜之时,萧瑀忽然说道:“元娘,我知自己负你良多,惟愿日后你能许我弥补,无论卿之所愿,皆吾之所向。”
  这话中含义,场中无人能懂,但沈晏听明白了,她紧紧交握的双手,慢慢地松开了。
  在岑宥喊出礼成之时,一名私兵却面色惊惶地领着两人走进了正堂。
  “在下朱鹮,代我家主子替锦王殿下送上新婚贺礼。”一名中年男人拱了拱手,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萧瑀眯了眯眼,派安顺接了他的礼物,又看向另一人。
  那人微微一笑,也拱手,扬声道:“在下陈仇,替宁国公送上贺礼,祝锦王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
  他这声音直接就传了出去,让趴在锦王府外墙上偷看八卦的群众一片哗然。
  安顺手一抖,差点没接稳手里的礼物。一旁的朱鹮也瞬间绷紧了面庞。
  萧瑀面色复杂,他现在可谓是人神共愤,亲哥哥送个礼还要遮遮掩掩,却偏偏此前从未见过的宁国公竟然如此大方地表明身份,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他这一方。
  哪怕经过前世,萧瑀对宁国公的目的已是心知肚明,可他依旧对此刻给孤立无援的他伸出手的谢祯有了一丝感激。
  朱鹮送了礼就告退了,陈仇倒是留下来喝了杯喜酒,而几乎是同时,宁国公竟然公然支持萧瑀的举动在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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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的一座温泉山莊中,袅袅的水雾笼罩着小院,院中的两人却没在泡温泉,而是在一旁的亭子里下着棋。
  执黑的一人狂放不羁,笑着道:“国公爷这是怕那些酸儒的口舌,这才躲来在下这里吧!”
  执白的是个半百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但皮肤依旧光滑,眉目间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俊美,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比起位高权重的武将领袖,他更像是一个名士。
  谢祯落了白子,悠悠一笑:“文臣的一张嘴一支笔,虽说没什么大用,但也着实烦人。”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妙!”执黑之人抚掌大笑,“如此看来,国公爷对那位锦王殿下评价也不错嘛!”
  “那小子的做法有些蠢,但还有些血性,可见我没看错人。”
  “也不枉费国公爷特意派人给他透了消息。”
  谢祯的手稳稳地落了子,声音平静:“方折眉,你少说两句会活得长久些的。”
  方折眉仰头一笑:“那还有甚乐趣!在下当年甘愿抛了状元之身,来国公爷帐下做个小小的幕僚,为得不就是快意人生吗?”
  “可惜,世人往往不像你那样看得透。”谢祯落下一颗白子,袖手道。
  “这条大龙死了,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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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
  沈灵均束手无策地坐在正厅,这几天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没办法让萧瑀放回沈晏,今日更是明目张胆地在锦王府举行婚礼。
  帝后一意包庇,哪怕朝野和民间已经骂声如潮也依然没有松口,甚至还传言宁国公正大光明地派了人上门庆贺。他虽然已经派人给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送信,但只怕信送到之时,这事早已成了定局,便是此时想法子给萧瑀定罪,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自己收了萧瑀这个畜生当弟子,竟害了自家女儿和外甥。
  想到这里,沈灵均有些担忧地看向慕清阑居住院子的方向,自从昨日回来,他就不曾出过房门,婢女送了饭过去也一口未动。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沈灵均眯了眯眼,才喊道:“清阑,你……你如何了?”
  慕清阑的神色憔悴,唇边还透出了青色的胡茬,但他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对着沈灵均拱了拱手:“清阑不孝,让舅舅担心了。”
  “你……唉。”沈灵均口中苦涩,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能说道,“不管怎样,你才是我心目中认定的女婿,是元娘想要嫁的人,只是……唉,终究是你们没有缘分吧……”
  慕清阑就知道,沈灵均这是屈服了,不管萧瑀用了多么卑劣的手段,但他如愿娶到了沈晏,沈灵均就是再生气,又能拿自己的女婿怎么样呢?
  沈灵均也有些羞愧,说完这句话便久久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慕清阑才道:“今日,清阑是来向舅舅辞行的。”
  沈灵均张了张口,留人的话却愣是没办法说出口,最后只能颓然道:“罢了,你回去也好。”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