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山谷,隐藏在青山绿水之中。谷外百花开放,蝶鸟成群,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格外撩人耳目。
正是百花谷。
自从唐风月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谷内两位小姐便对外界死了心,整整三年足不出户。而整个百花谷,也呈现出封闭的状态。
一来,百花谷毕竟是女性宗门,且每一个女弟子俱是姿色不俗。吃够了过往的教训,她们已不敢随意闯荡江湖。
二来,百花谷上下有感于唐风月昔年做出的贡献,一致决定为他守丧三年,以回报他的恩德。
如此一来,对于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百花谷当然就不知道了。
日当正午,一位白衣少年翩翩而来。
“咦,为何谷外无人把守?”
唐风月颇感疑惑。想了想,他露出一丝笑意,身形飞快掠过百花大阵,进入了百花谷内部。
以他和百花谷的关系,当然知道怎么避开百花大阵的触发点。更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就算不知道,区区一座百花大阵也休想困住他。
百花谷内,有一片巨大无边的草坪,还有一条长长如翡翠般的绿湖。谷内的建筑直接设在草坪上,湖岸边。
人行走在其中,仿佛在逛一座园林。
两位身穿素衣的妙龄女子迎面走来,彼此交谈。
“唉,一转眼三年就要过去了,真不知道外界又发生了哪些事情。”
一位看起来较年轻的女子叹道。
“怎么,你这小妮子在谷内待不住了?”
较年长的女子取笑道。
“怎么会呢。其实我也知道,就拿我们百花谷的力量来说,若非当年的唐公子余威犹在,早不知道落在谁手中,成为哪位大人物的玩物了。为了报答唐公子,就算一辈子待在谷内不出去我也愿意。”
顿了顿,较年轻的女子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不封闭外界的联系,万一唐公子没死怎么办?”
年长女子叹道:“谁不希望如此呢?自从那个消息传来后,两位小姐便从来没有笑过,这三年,时常以泪洗面,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过来的。”
说起两位小姐,二女神情都有些怔忪。
当年的百花双姝,就算没有排入落雁榜,但也是无数江湖俊杰竞相追逐的对象。只是如今,她们虽然美则美矣,却再也没了昔日的焕发容光。
她们的青春,她们的欢笑,似都随着那个少年的离世,而统统消失了。
望着二女离开的背影,唐风月呆立当场。
他这次来百花谷,无非是想见一见百花双姝,顺便救醒她们的母亲,百花谷谷主花俪榕。但是没想到,却听到了令他震撼的事情。
整个百花谷,因为他封谷了。
还有那对风格大异,却同样美丽的姐妹花,竟为自己伤心难过至今?
她们对自己的用情,竟是如此之深吗?
唐风月飘身入内,身影穿过众多行走的百花谷女弟子,来到了最东面的一处院落。
这是百花双姝当年的住所。
他潜入其中,却发现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就连里面的家具,地面,墙壁等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灰。
一阵疑惑,唐风月索性在谷内走了一遍,最终在南面的一处院落里,透过窗户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背影。
一瞬间,他竟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皆因这处院落,正是自己昔日在百花谷的住所。
她们搬到了这里?!
目光一转,唐风月陷入呆滞中。
他看到了一块牌位,上面赫然写着,亡夫唐风月长生之位。
百花双姝低着头,坐在桌子两边,正在全神贯注地抄写着什么。
若是离得近了,便可以发现,二女的眼神一片空洞与淡漠,那是一种丧失了所有感情,无喜无悲的目光。
以唐风月的视力,轻易便看到二女正在誊写金刚经。
而在她们身后的地上,已摆满了不知多少沓白纸,布满了偌大一个房间,上面写满了一个个字符,都是金刚经的内容。
以书写的字体大小,以及纸张的数量看,这么满满的一房间,恐怕没有数年时间是难以完成的。
再看二女满脸病色苍白,锁骨突出的瘦弱模样,唐风月一下子就猜出,她们恐怕将这三年的时间,都花在抄写金刚经上了。
心中一阵剧烈翻滚的酸涩,夹杂着名为愧疚的情绪,几令唐风月流出眼泪。
当他在外潇洒,重新名动江湖的时候,根本不知这里还有两位痴情的女人,将她们大好青春都埋葬在了青灯古佛之中,只为替自己祈福。
还有‘亡夫唐风月’这五个字,更是深深刺痛了唐风月的心。
她们以为自己死了,所以宁愿抛弃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就此嫁给死去了的自己,孤独终生!
一直以来,唐风月对于百花双姝的感情,都掺杂着一种男子猎艳的心态,就好像要通过征服她们,来表现自己多么有魅力。
但是在此刻,唐风月忽然对自己生出深深的厌恶感,还伴随着一种庆幸。
厌恶自己竟欺骗了二女的感情,但又庆幸,庆幸自己能得到这样两份无私而不顾一切的爱。
唐风月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忘记这两个痴情而美丽的少女了。
“百合,海棠。”
唐风月轻轻喊道。
二女娇躯齐齐一颤。
“姐姐,我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
花海棠停下笔,痴痴地说道。
花百合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道:“这样的声音,我在梦里听见了好多次。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百合,海棠,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声音渐大,越来越清晰。
花百合终于抬起了头,往日那张端庄美丽的脸上,映满了深深的疲惫。那双眸子似是灰色的,照射出她内心无尽的哀伤。
“唐弟弟,你在地下太过孤单,所以来找我们了吗?你不要急,我与妹妹早已约定,等三年守孝期一满,我们便会下来陪你的,如今还有不到半年了。”
话至最后,竟有种深深的期待与欢欣。
唐风月心痛如刀绞。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混蛋,在回到大周国的第一刻,就该来这里才对。
他在外面越是快活,当见到这对姐妹的此刻,便越显得他是如此的卑劣与自私!
“百合,我真的回来了,转身看看我好吗?”
温热的手,轻轻放在花百合的肩膀,摸到的是皮包骨头。
啪嗒。
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花百合的娇躯整个僵住,久久难以移动。
一边的花海棠试着抬头,当再度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泪水几乎如决堤之水,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恍然如梦。
“海棠。”
他伸出手,抓住了花海棠的手腕。
“假的,你一定是假的。”
花海棠不住摇头,哭得梨花带雨,涕泪横流。她是那样一个大美人,此时却不顾形象地大哭着。
“别哭,别哭,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我回来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好好疼你们,爱你们,好不好。”
唐风月真想一手一个,将她们狠狠抱在怀里,但又生怕太过用力,会吓到她们,疼到她们,只能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看着两人越哭越大声。
压抑了三年,期待了三年,失望了三年。没有人能明白花百合与花海棠的感受。
这昏暗抑郁的三年,几乎剥夺了她们对于人生所有的美好想象。
若是没有唐风月的出现,也许只在半年后,也许不到半年,她们就会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与勇气。
当年唐风月身死的消息传来,她们不是没有怀抱过万分之一的希望。可是一次次的等待,换来的是一次次更加彻底的悲伤。
所以她们绝望了。
唯一能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动力,便是为唐风月尽到未亡人的责任,走完这必须走完的三年。
可是二女万万想不到,就在她们深陷绝望的时候,那个少年重新出现了。
这惊喜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让她们怀疑是自己制造的幻觉。
大悲之下,骤然大喜。花百合娇躯一软,直接从原地倒了下去。
“百合。”
唐风月将其抱住,急得连忙兑换出一颗疗伤圣药,颤抖着塞入花百合口中。直到听见她舒缓的呼吸声,这才放松了精神。
另一边,花海棠匆忙走过来,但由于她长久坐卧,加上心情起伏过大,竟双腿一酸,直接朝前栽倒。
唐风月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将她揽入怀里。
一手揽着一位气质各异的大美人,唐风月心中却无任何的淫邪之念,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温馨。
“海棠。”
唐风月欲言又止,却不知道,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声,在花海棠心目中,已抵得过千言万语。
“唐风月,让我好好看看你。嗯,没有变瘦,也没有变胖,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
花海棠笑中带泪,颤抖地摸着少年的头发:“你们男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为什么出去一趟,连头发都变白了一些。”
唐风月笑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更离不开你们。答应我,你们姐妹俩要一起陪着我,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