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想法一瞬而过,曲老夫人对季氏笑道:“如此甚好,湙哥儿的大伯和二叔祖都在京城,届时你们在京里也有个照应的人,湙哥儿年纪大了,是该到外面看看了。待沁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你们再回来也不迟。”曲老夫人捻着手腕上的十八子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不过沁丫头好歹是我们曲家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季氏笑着点头,知道老夫人支持他们进京,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老夫人是个不管事的,但也是长辈,若是她不同意,季氏也不好一走了之,毕竟曲家四房虽然各过各的,可是名面上还是一家人。
又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便听说曲大太太和曲四太太过来了。
曲涵的婚期在浴佛节之前,即四月初五,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曲大太太也越来越忙,整天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连着曲四太太也被拉过去帮忙,不过曲四太太很甘愿就是了。
两人联袂而来,自然也是为了曲涵婚礼之事,见季氏也在,曲大太太心知肚明并不奇怪,反而是曲四太太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只是看曲大太太那平静的模样,心里不禁琢磨起来。
*****
秋菀居里,曲潋正让丫鬟将自己的箱笼里的东西及银子都拿出来清点。
作为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曲潋除了每月从公中领的月例外,其他的东西都是长辈赏赐的,私房少得可怜。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例银子,攒了十几年,加上逢年过节长辈打赏的金裸子和银裸子之类的,也不过一千三百两,这个数目相比一些世家姑娘来说其实挺庞大的了,还是因为她往年随姐姐进京,从平阳侯府那儿得的赏银。
季氏嫁过来时没什么嫁妆,还是曲家看不过去帮着置办了一些,虽然这些年来她也有计划地想给两个女儿攒嫁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靠着丈夫留下的产业及公中的月例银子,虽然不用为银子犯愁,可是却也不富裕的。
清点了银子,又清点那些首饰和收藏,曲潋很快便对自己的私房钱了然于心,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其实也挺穷的——和曲涵、曲沁、曲汐相比,真的很穷。
曲涵有长房,曲沁有骆府,曲汐有四房,都帮她们攒着,相比之下,实在是没人能帮她攒了。
曲潋知道嫁妆对这时代女子的重要性,想着自己现在才十二岁,日子还长着,也不是那么急的。然后又找了找,找出以前平阳侯府大夫人赏给她的一套宝石首饰,打算将这套首饰作为给曲涵的添妆。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五小姐给大小姐添妆的东西?”碧春体贴地问,就怕曲沁拿出的东西太寒酸,到时候在姐妹面前丢脸。
“不用了,大姐姐知道我的情况,不会介意的。”曲潋才不打肿脸充胖子呢。
两个丫鬟听罢,对看了一眼,只得作罢。
曲潋查看完了自己的私房钱,便让碧春、碧夏将东西收回箱笼里。
曲沁过来时,见到两个丫鬟正在忙碌,扫了一眼便了然于心,笑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曲潋见她过来,亲自给她奉茶,笑呵呵地道:“大姐姐要出阁了,到时候少不得要给她添妆,便先找找看看什么东西合适的。”
听罢,曲沁没太放在心上,打量着笑脸盈盈的妹妹,若有所思。
她在想纪凛和周琅,若是徐山没有看错的话,纪凛和周琅似乎还未离开常州府。
徐山是曲沁亲生母亲骆氏的陪房,骆氏去世后,徐山帮着打理骆氏的陪嫁。因着骆府的干涉,骆氏的陪嫁早早地便给了曲沁,那些陪房自然也听令于曲沁,曲沁能使唤的人也有一些,很方便她打探外面的事情。
刚才徐山送账册过来时,便和她提了他在常州府见到纪凛之事。
曲沁对纪凛和周琅这二人的事情十分上心,祝老太君的寿辰过后几日,便听祝蒹说纪凛他们已经告辞离开了祝家,本以为他们已经回京,却不想竟然还滞留在常州府。
先不说纪凛此次来常州府之意,便是那个周琅,尚不知道他对祝蒹可有什么看法。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周琅仍像上辈子那样没把握好时机,那便是他和祝蒹无缘,还不如两人今后再无瓜葛。
不过,自从她从妹妹这儿得知纪凛给妹妹送了一块血玉后,曲沁对纪凛此次来常州府之事,不禁有一个猜测。
这时候,纪凛应该是知道了他和妹妹的婚约,所以特地来常州府看妹妹。
纪凛是个心有成算之人,若真不喜欢,纵使是父辈定下的婚约,他也有办法解除。若真喜欢,谁也别想解除。
她记得上辈子听妹妹说过,其实纪凛小时候和她见过,只是那时候正逢父亲去世,妹妹被吓住了,当时曲家乱成一片,她被骆家接去京城,并不在父母身边,而季氏又不顶事,弟弟才两岁,也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人。想来妹妹年纪也小,应该是记不得他了。
这也算是缘份吧。
不过,当时父亲去世时的情况是如何的,还得找到当年跟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幕僚,才能详细问清楚。
*****
让曲沁琢磨的两个少年此时正落居于常州府的一间客栈里,已经住了好一些日子了。
相比纪凛每隔几日上济明寺拜访明方大师,周琅便是大街小巷地蹿,一派玩山玩水的样子,然后顺便拐去祝家的双桃巷那儿,试图去偷窥。
今日周琅听说纪凛没出门,便兴致勃勃地来寻他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寻到了正在喝茶的纪凛。
清风绿影间的少年,灵秀透澈,不似人间。
“暄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纪凛正在喝着茶,茶香氤氲,袅袅而升,以周琅的嗅觉,能嗅出这茶似乎与他们平时喝的茶截然不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让他忍不住也闻了一口,只觉得心旷神怡,也想尝尝。
“过了浴佛节吧。”纪凛声音温温和和的,低首喝茶的模样,像一副秀丽之极的风景画,“我还有事情请教明方大师,且有祖母之言,浴佛节时欲为祖母将抄写的经书供奉到明济寺,便可回京了。”
听说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吩咐,周琅没有丝毫怀疑,挠了下脸后,终于忍不住红着脸道:“暄和,我问你,你说祝家长房的那位三小姐如何?”
“我又没见过,怎会知道?”纪凛很淡然地道。
周琅有些捉急,忙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如果我欲娶她为妻,你说……”
“宁王妃怕是不会同意。”纪凛直言道。
周琅顿时恹了,木木地坐在那儿。
纪凛也不理他,继续安静地喝茶,阳光从葡萄架上走过,筛落点点斑驳痕迹。
突然,周琅一跃而起,“我总要争取一下,如果连争取都未争取,我还算是个男人么?”
纪凛看向他,如墨般的眼中蕴着清湛明透的光芒,微微地笑起来。
☆、第 22 章
随着曲涵的婚期临近,素来低调的曲家也热闹起来,曲家的世交姻亲及曲家旁支纷纷上门来贺喜。
只是,曲大老爷却无法从京城赶回来给女儿主持婚礼。
“大伯不回来参加大姐姐的婚礼?”曲潋有些诧异地问道。
曲涵可是长房的嫡长女,也是曲家嫡支第一个出阁的姑娘,且嫁的又是方家的长房长子,未来的宗子,现在作为大家长的曲大老爷,怎么说也该回来一趟的,莫不是京城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走不开?
曲湙喝了口茶,点头道:“浩哥说大伯实在是走不开,无法请假,幸好家里还有泽大哥在,倒是不要紧。”
曲泽今年十八岁,也算是个成年人了,送妹妹出阁也使得。
虽然不知道曲大老爷为何不回来,不过看曲大太太和平常差不多,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却是一点也不显的,众人也只能相信了那明面上的说法。而曲潋却多了个心眼,偷偷观察曲沁,发现当曲沁听到弟弟说的话时,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
行了,怕又是有什么内情吧。
确实有内情,据曲沁所知,原本他们大伯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这次除了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顺便主持修缮祠堂之事,却不想朝中正好一件重大案子发生,一时间便被绊住了,无法走开。至于这案子……现在还未有什么风声,后来曲沁进京后,住到骆家陪伴骆老夫人时,倒是隐约听到几位舅舅私下提了一句,仿佛是和已逝的靖安亲王有关的。
这靖安亲王原是先帝时期的太子,后来犯了事情被废了,幽禁于宫中,不想过了几年便逝了。先帝受此打击,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方才让现在的皇帝即了位。
曲沁原本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此时却联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曲潋看得小心肝颤颤的,觉得姐姐可能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难道是和大伯这次不能回家有关?千万别太糟糕。
虽然曲大老爷不能回来,但婚礼还是要继续的。
方家迎亲的人直接从江北出发,于婚期前到达,然后便使了人来催妆。
翌日,曲涵出阁,整个曲家热热闹闹的,常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直到方家的人将新娘接走,送走了来喝喜酒的宾客,曲家方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曲涵出阁后,还有两日便是浴佛节,浴佛节过后,他们便要出发去京城。
曲潋早知道他们出发的日子,不过私底下却和姐姐嘀咕道:“不等大姐姐回门么?大伯母那边没关系么?”
曲沁不以为意地道:“北江距离常州府乘船也要七八日的路程,大姐姐要一个月后才回门,咱们可等不了,大伯母也是知道的,颇为体谅,不必担心。”然后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操这个闲心了,没事的。”
曲潋觉得自己根本没操心,而是她娘亲在操心,在她耳边嘀咕了几耳朵,作为孝顺的乖女儿,自然要帮着她。
曲沁却觉得妹妹平时看着安静柔顺,实则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和季氏差不多,幸亏有她从小护着、严格把关,方才让她没长成季氏那样,若是妹妹长成季氏那样子,她绝对要抓狂。
曲沁又捏了捏她红嫩嫩的小脸蛋,觉得这手感真好,忍不住又捏了下,直到她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方笑道:“行了,这些事情你别操心,有我呢。对了,你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没有什么落下吧?”还是担心妹妹房里的丫鬟婆子不顶事,东落西落的,恨不得自己亲自过目了,将事情处理得方方面面都妥当了才好。
纵使重生了,面对着这几个家人,曲沁依然是个爱操心的命。
曲潋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都让人好生收拾好了,细软首饰衣服等等惯常用的东西都仔细收进箱笼里了,不会落下的。
曲沁满意地点头,然后又跑弟弟那儿去了。
曲潋见她一副女斗士的模样,突然发现,姐姐虽然对京城有一种复杂的痛恨之情,但是说到去京城,精神却也颇高涨,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
忙碌了几天,一切准备就绪,他们终于出发了。
知道他们要进京,和曲家交好的人特特送了程仪过来,祝蒹祝葭姐妹俩也给曲潋姐妹送了礼物。
等到出发当日,季氏带着儿女们去给曲老夫人请安辞行,平安巷这边的人都聚到曲老夫人的鹤鸣堂,曲大太太、曲四太太、曲四老爷,还有曲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互相赠了离别礼物,又是一翻告别不提。
辞别了家人,一行人方才出门,而曲泽和曲浩兄弟俩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常州府城外的码头那边。
他们这次进京,乘坐的是曲大老爷的官船,曲大太太还特地给了曲大老爷的名帖带着,如此也安全一些,只要长眼睛的水匪看到官船都不会敢轻易生事,倒是比一般商船来得安全。
季氏带着两个女儿上船,曲湙则去感谢了曲泽兄弟的相送之情。
有一张脸圆圆肉肉脸的曲浩看着曲湙十分羡慕,说道:“等到秋天,我也会和我娘进京,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再一同读书。你可要好好读书,别被京城的繁华看花了眼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荒废学业,要知道,三婶和两位姐姐以后还要靠你呢。不过也不能做睁眼瞎,成天像个小姑娘似的足不出户,趁着这段日子,你也好好熟悉一下京城,等到我进京了,你可要带我去玩一番……”
“阿浩!”曲泽斥了声,觉得这弟弟越说越不像话了,曲湙可不是去京城玩的,而且以曲湙乖巧稳重的性子,不用人催促都会好好读书,和自己这被母亲宠坏的弟弟可不同。更不用说若是曲沁的亲事没有什么意外地定下了,不到秋天他们也该回来了。
曲浩背着兄长偷偷地朝曲湙挤眉弄眼,看得曲湙忍俊不禁。
他和曲浩年龄相近,一起在族学中读书,平时也走得比较近,感情自是不一般,曲浩和他说起话来也是百无禁忌的。
等船快要起程时,曲浩趁着曲泽不注意,又同曲湙咬起耳朵来,“阿湙,你还记得上回祝老太君寿辰时遇见的那两位从京城来的公子么?就是姓周和姓纪的两个,那个纪公子长得像个玉人似的,可好看了。听说他们也是在这几日回京,若是他们走得慢,指不定你们还能在路上遇到呢。”
曲湙略有些惊讶,低声问道:“你说的是他们……你怎么知道的?”虽然祝家对周公子和纪公子的身份晦莫如深,但光看他们的谈吐气度,还有祝家人对他们的恭敬,多少能猜测得出他们的身份不凡,只是曲浩是怎么和他们搭上话的,竟然连他们的行程也知晓?
曲浩嘿嘿地笑着,“你别小看哥啊,哥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到时候路上若是遇见了,你可要仔细把握好机会……算了,若是太过主动反而不美,还是当作泛泛之交吧。”曲浩决定还是不乱出馊主意了,万一教歪了曲湙,曲湙的两个姐姐一定会修理他的。
别看曲潋娇娇怯怯的,打起人来可不含糊,曲浩是个顽皮的,以前没少怂恿曲湙逃课,被曲潋知道后,直接带人跑去堵了他就揍。他至今仍记得那只小小的粉拳砸在身上的疼痛,相比之下,曲沁只是冷冷地看人,说教一翻,虽然言词犀利了一些,可怎么都比会动手的曲潋好多了。
曲湙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笑了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与他们告辞。
等他回到船上,进了船舱,便见丫鬟婆子们正在归置箱笼摆放行李,母亲和两位姐姐已经进船舱歇息去了。
曲湙先去看了母亲,然后又去两位姐姐的舱房,便在大姐房里见到两位姐姐都在,正坐在一起喝百合莲子汤。
见到他过来,曲沁忙招呼他过来喝汤,笑问道:“两位堂兄可是说了什么?”
曲湙边喝汤边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叮嘱我一些事情,让我照顾好你们。”
曲沁微微地笑了下,没再问了。
等喝完了汤后,曲沁将弟弟妹妹催去歇息,对弟弟说道:“虽然官船行船很稳,但也不宜在船上多看书,省得不适晕船,读书之事不急一时。”
曲湙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船离开常州府,曲沁担心他晕船。
曲湙自然是答应了。
等到午时,曲潋睡了个午觉醒来,便听丫鬟说,季氏晕船了,幸好大小姐早有准备,让人煮了柠檬茶,季氏才没有吐得厉害。
曲潋忙去探望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