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日久生情嘛。张颖长得那么漂亮。总会有机会攀援上谢文湛的。实在不行,趁着他喝醉了,强上不就得了呗。”
白汐捏了捏手指骨,觉得此人真烦。但宋琏太闲了,只能和这小姐说着这样无聊的话题。而她左耳进,还灌进了心里。怎么都透不过气儿似的。反而,之前宋琏说的一句话浮上心头:“男人真的喝醉了,那玩意还能硬起来?!”
所以醉了,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事吧……
她摸了摸灼烫的双颊,想这种事情,真够不要脸的。
好不容易等到宋峥出来了。把她和宋琏叫进了接待室,面沉如水。
“我和朱老谈妥当了,以后古玩这一块,跟着他分吃黑货。”
宋峥短短一句话,却把他们两个都惊得懵了。“吃黑货”在古玩行里又叫“掏明器”。也就是说,宋家要参与到朱家盗挖古墓,贩卖出土文物的行列当中了。天知道,这是朱家十七行只能在私底下干的勾当,却要宋家也参与进去!
“爷爷,这,这不妥吧……万,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就……”
宋峥忽然怒了:“那能怎么办?!至尊行垄断了货源,只能我们自己去找货源!要不然,等着昌荣阁就是下一家十七行!”
“爷爷,您消消气。我没说不可以。”
“总之,就这样。春季书画展是没办法筹备了。准备一下端午的年展!”
宋琏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白汐也没想到,宋家就此步入了和其余三家同流合污的路子上。但更没想到的是,过了不久,第一桩“吃黑货”的交易就上门了。
朱家向来与开封一带的盗墓贼关系很好,所以得到什么“明器”的好消息,都会第一时间知会朱炎岐。而就在今年春天,开封附近的黄河桃花汛过后。冲毁了一个叫做“平安甸”的小镇寺庙。寺庙后的荷花塘里,露出一座宋代地宫。八角形叠涩方砖斗四结构,确定是贵族墓无疑。有农民看到了这一幕,上报了政府。
但政府派来的人说,要等河水退去之后才能进行发掘。
现在这地宫还在滔滔不绝的黄河里头。消息传了出去,这一伙盗墓贼准备下黄河捞金。
“什么?!黄河水泛滥,就敢往里面钻?!”白汐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峥解释道:“不错,这宋代地宫,肯定不是第一次经历黄河水了。能保存完好,就代表墓道下面挖得很深,夯土结构,不会轻易被河水冲塌的。但捞东西要趁早。等水位退去,警察就过来了。”
“我明白了,爷爷,这叫趁火打劫!”
宋琏倒是秉持乐观态度。第二天,宋峥又把他们两个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们:这一次“吃黑货”,两家都要派人去监工。
黄河历代泛滥,都不知道吃掉了多少村子。所以,要干这个玩命的买卖。就要花大价钱。朱炎岐先支付了那一伙人五十万,算是劳务费。宋家则出了三十万。算是参与“分货”的门票。盗墓贼捞到好东西还有赏赐。
宋峥道:“三十万已经泼出去了,能不能回本。就看他们到时候捞上来什么。朱家,是朱文驰亲自去监工。我们这边,当然也是接班人去。”
宋琏还没心没肺道:“爷爷,您放心吧。朱文驰那小子年年吃黑货。这次我就分他一杯羹!”
白汐听完了之后,心里冰冷冰冷的。出了大门,都不知道向东向西。人对于利益的追求,还真是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她真的,真的,不想让宋琏去这一趟。但是,从理智出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拿下朱,宋两家的把柄。
只要朱,宋两家盗窃古墓的消息传了出去,百年老店和古董之王的名誉就毁于一旦。到时候,有关部门还会请两家负责人去喝杯茶。
那么,离开封四门倒台,替程璋洗刷冤屈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走到公交站台旁。白汐深吸了一口气,让清明雨后的清爽充斥满胸膛。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
“喂,你现在在哪里?”
“办公室,怎么了?”那边的人,声音很嘶哑。
“宋家要和朱家吃黑货,我和宋琏要跟着去督工。请你派人跟踪我们,记录他们交易的证据。”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去什么地方吃黑货?”
她不假思索道:“平安甸,听说那里发现了一个黄河里的宋代地宫。”
那边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手机拿下去,声音就变小了。但听谢文湛咳嗽完了,才把手机拿近了。她张口就道:“你生病了?!”“有点感冒,没什么大碍。”那边谢文湛关注的不是这个:“那你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吃黑货?!”
“不错。宋琏,朱文驰,还有我。”
“胡闹!黄河还在泛滥,你们就去那边摸明器?!不要命了吗?!”
“我们只是督工,又不是干活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她不服气了。没听说过,当老板还要自己下海的。
“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七点以前我都在。”说完谢文湛就挂了电话。
白汐知道自己当然得去一趟。要谢文湛派人记录下宋,朱两家与盗墓贼交易的全过程,是个艰难的工作。她,又欠了他一份厚厚的人情。
打车来到了至尊行,抬脚刚想进去。忽然想到谢文湛感冒了,就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点药。总归人只有健健康康的,才有精力干活。进了门,看到至尊行的人都已经下班,只有一个前台的小姐在。但是没来招呼她,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白汐去了谢文湛的办公室。他果然还在里面等。
“感冒好一点没有?”她发现他脸色略白,看起来似乎大病过一场。包包里的药,也不知是不是对症下药,不敢拿出来。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谢文湛坐在转椅上,手拿着一只钢笔,纸张上是林散之的草书。但他本人根本没有一丝潦草。他很细心地问清楚了这一次吃黑货的全部事宜。但是脸色越来越沉,连带着气氛也静默起来。
气氛不能一直尴尬下去。她解释道:“安全肯定没问题。”
他置若罔闻:“白汐,别跟他们去吃黑货。什么理由都不行。跟踪和拍摄的人,我会安排的。”
“不要,我肯定要去的。”她拿出口袋里的录像笔:“证据只有一份太孤了,我得留着自己的证据。”
谢文湛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团了扔进垃圾篓子:“那我怎么能放心你去见盗墓贼?!还在黄河边上捞东西?!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盗墓贼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假如你要去的话,那好,这一次我不会帮你。”
“谢文湛!”
“你自己好之为之。咳咳……”谢文湛又开始咳嗽起来,拿过一杯水一口气就喝了半杯。白汐犹豫了,想争论什么,看他咳嗽个不停,又不忍心。就从包包里拿出那一盒药拍到桌子上:“那我单干这件事好了,不需要你帮忙。”
但谢文湛不屑一顾道:“假如要在黄河泛滥区拍摄他们盗墓和交易的全过程,需要出动无人摄影机。你有这个资源吗?”
她当然没有。也知道不拍摄下来盗墓贼下黄河的全过程。证据就显得不充分。所以,她才来找谢文湛帮忙的。但自己也必须去一趟才可以。其余的不说,她起码不想任何人在黄河边上出了意外:“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
“白汐,你觉得呢?”他反问她。聪明的人,向来不会第一个提条件。
她沉默了,手指微微颤抖。良久才道:“我知道这样利用你很抱歉,我说过会补偿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不是要和我上床吗?那好,我答应你。”
谢文湛笑了,冷漠的笑:“那你这次,又是为了谁?宋琏吗?”
“为了自己的良心。宋家不是被我们弄到这一步,不需要跟着朱家黑吃黑。宋琏也就不必冒这个危险。或许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但实际上我并不恨宋琏。一代恩怨归一代。宋峥和宋磊才是我报复的对象,而不是宋琏!”
这回换谢文湛沉默了。大概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心里抱什么企图,都昭然若揭了。
她最后问道:“我做你的女人,你帮我这一回。成不成?”
他咳嗽一声,笑了笑。似乎不太信她的话:“白汐,你有这个觉悟吗?”
“我不清楚,但我答应了你,就会兑现承诺。”
谢文湛没说话,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窈窕淑女,真是莫大的诱惑。但他还不至于这么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还把她弄上床。要拒绝,又开不了口。无意间扫过她买来的感冒药,咳嗽又咳起来了。她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对自己上心,怎么会带药过来……就当做是自欺欺人,也不想再玩猜心游戏下去了: “那事成之后,你做好准备。”
他答应了。
白汐这才松了一口气。出了办公室门的时候,才发现被里面的空调烘出一身的汗。热,真热。什么都不说,光是面对谢文湛她就很热。一定是因为,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实在还不过来,才想到如此低下犯贱的主意。
但是,谢文湛没让自己下不了台。这就好。要不然,自荐枕席还被拒绝,脸往哪里搁。
第52章 黄河
去摸“明器”的那一天,天上的雨还在飘摇个不停。因为雨势太大,年久失修的山间小道就更加难走了。汽车已经放慢到三十码,但是依旧扭个不停。车窗两边,不时流淌下来从外面溅射进来的泥水。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来之前,盗墓贼要求他们不要带任何通讯设备,只准坐一辆轿车。所以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路过一个大坑,哧起来两米多高的泥水,把驾驶室都打湿了。
左手边的宋琏带了一块手帕,本来是为了摸明器的时候用的,现在全用来擦西服上的污渍了。右手边的朱文驰穿的是蓝布的工作服。无所谓弄不弄脏。而她坐在中间,穿的是灰色小西服。左右两边都有人护驾,泥水根本溅不到身上。
没办法,宋琏和朱文驰脾气不和,车子只有一辆,只能自己坐在中间了。
但宋琏还不忘奚落朱文驰:“呦,文驰老弟,你怎么连个秘书都不带呀?难不成,堂堂十七行的少东家,连个秘书都配不起?”
“你带董小姐来,为的是鉴定明器。我自己就能鉴定,何必再麻烦别人?”朱文驰当仁不让地回了过去。
宋琏脸红了:“看明器谁不会啊?!白汐她会的,我也能会!”
“得了吧,宋家老兄,你和董小姐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朱文驰倒是开始吹捧她:“不是我说,董小姐这种人才,放在你身边,还真是屈了才了。”
她默,关自己什么事?
时间就在斗嘴之中一路滑到了黄河边上。但是下了车以后,白汐环顾着周围的景色,尤其是那一段民国时代遗留下来的防河大提。依稀觉得眼熟。
后知后觉,这里的原址是1938年开封花园口决堤后的一处灾民安置所。后来改为了一处公墓。
她整了整衣冠,和朱文驰一起走到了黄河边上。眼看是河中央驶过来一叶扁舟。有点像是过去人家所说的羊皮筏子。里面坐着几个潜水员。
“这么小的船,禁得住风浪吗?”宋琏开始担心起来。
朱文驰显然很了解:“没问题,这是德国进口的冲锋舟。因为要逃过海关的检查,才装饰成这样的。但内里的马达,是劳斯劳斯牌子的。”
“哦,那就好。”宋琏回到了岸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等待。而她望了望天上,不知道谢文湛所说的无人摄影机在哪里。但也明白,谢文湛就在周围看着她。
盗墓贼一伙共五个人。都姓林,这是一个家族性的盗墓团伙。
等了半天,第一件明器捞起来了。底下的盗墓贼用油布纸包着,乘着冲锋舟送到了岸边。先是朱文驰接手了,接着她和宋琏也凑了过来。只见纸里面有一个红陶土做的人偶像。还是彩绘的。看清楚了细节以后,朱文驰一脸兴奋。
宋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鬼?古代人玩的芭比娃娃吗?”
白汐瞥了他一眼:“这叫做磨合乐,“磨合乐”是梵文音译,他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儿子,佛教天龙八部之一,传入中国以后,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为可爱儿童形象,又成为“七夕”节供奉牛郎、织女的泥偶人。在宋代,磨合乐是贵族的小孩才玩得起的玩具。看这个衣衫纹饰,显然是郡主以上的人物才能拥有的。”
“什么?!小孩子的墓?!”宋琏显然大失所望。
“也可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反正未出嫁之前就去世了,家人给她下葬的时候,将她小时候玩的玩具埋了下去。”朱文驰解释道。
宋琏哼了一声:“你们怎么说起来都有板有眼的。我就问一句,值多少钱?”
白汐估价了:“五十万吧。上面的彩保存的挺好。”
朱文驰也同意这个观点。
接下来又有人抱上来一个几厘米长的小瓶子。朱文驰更兴奋了。但宋琏骂起来了:“艹!这郡主也是够小气的,陪葬的花瓶就拇指大?!”
白汐无语问苍天:“这不是花瓶,这叫做净瓶。北宋时期,景德镇开始烧造陶瓷观音。观音像大多手持净瓶,瓶中盛水插柳。你看看,手持的东西就这么大了。底下肯定有个观音大像。”又仔细看了下胎骨:“而且是湖田窑影青釉的。”
宋琏还将信将疑。但不一会儿,第三件明器被抬了出来——果然是一尊湖田窑影青釉的观音像。高达四十厘米!
朱文驰大喜过望,将那小净瓶放在了观音像手上——是原装的。
“这个,值多少钱?”宋琏关心的永远是钱。
“我猜,一千万没准了。”白汐淡淡说出这一句:“再过几年,一千五百万。”
宋琏目瞪口呆。而朱文驰也佩服地看了她一眼:“董小姐果然古董造诣深厚。”又瞥了宋琏一眼,眼神好像在说: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主子。但朱文驰不爽归不爽。却也明白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先出来的三件明器,都十分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