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此时最恨贾家,凡和贾家有来往的都是仇人,以往他以贫贱之身备受欺压,深得世人冷眼,如今得势,连长泰帝命人严查都扳不倒自己,恨不得将昔日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人家、或是原在自己家之上的人家悉数踩到脚底,薛家大富,亦在其中。
两家婚事一定,经吴家和贾雨村保本,没几日梅翰林便升任工部员外郎。
薛蝌本打算回南,回南后再给宝琴挑选门当户对的亲事,谁知临行前查出邢岫烟有了身孕,宝琴建议阖家留在京城,将寡母接来,自有薛姨妈作伴话家常。
贾史王薛四家是败落了,到底宝钗是宝玉之妻,而贾赦之家仍在,凤姐是宝玉嫡亲的表姐,他们家也有起复的时候,又有黛玉这门亲戚,纵使生意不如以往,也算过得去。在金陵不同,护官符上抹去了贾史王薛四家,薛蟠生前作恶多端,薛姨妈也和王夫人是一样脾性,先前薛家势盛无人针对,如今薛家势败,不知多少人落井下石,殃及自己家里。
邢岫烟亦觉有理,薛蝌忖度几日,安排好铺子里的生意,便南下去接母亲进京,同时将薛蟠的灵柩送回祖坟安葬,并替薛姨妈将他们家在金陵仅剩的一点宅邸商铺料理了。
薛蟠死后,夏金桂趁着薛家忙乱之际卷包回娘家,如今已经再嫁。
薛姨妈大病一场,幸喜薛蟠留下一子,名唤薛苗,在尤二姐那里,尤二姐又是个温柔念旧的,不顾母妹阻拦,带了儿子过来伺候薛姨妈,如今住在薛蝌家后面东北角的小院。薛姨妈见薛苗聪明伶俐,生得雪团儿似的,渐渐就好了,想着将薛蝌卖掉宅邸商铺后得来的财物和不卖的田地都留给孙子,过两年再交给薛宝钗教导,也算是薛家后继有人。
薛蝌走后,薛姨妈搬到邢岫烟正房照料她,衣食起居十分用心,这日见宝琴打扮一番,要去给黛玉拜寿,恍然想起今儿是花朝节,上月竟连宝钗的生日都忘记了,她知道贾家和薛蝌家全赖黛玉的庇佑才得平安,忙命丫鬟回房,将自己收着的一尊象牙塔抬过来。
薛家之败,始于薛蟠无能,而后又为薛蟠打点,赔光了生意,即使夏金桂卷走了好些财物,薛家账上又着实没钱,但薛姨妈房里仍收着不少东西。
这尊象牙雕塔名为群仙祝寿,高逾三尺,长近三尺,宽约尺半,粗粗一看,只见上面仙山巍峨、祥云缭绕、宝塔玲珑、楼阁剔透、金水桥和牌坊宛如真物,更兼人物如生,仙花奇美,瑞兽灵敏,花卉草木和群仙法器均是镶珠、嵌宝、点翠,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不好看。
宝琴看罢,十分惊讶,赞叹后开口道:“伯母拿出来的这尊宝塔,唯有宫中之物才能比得上罢?我在荣国府倒是见过一尊不相上下的。”
薛姨妈叹道:“这原是我们王家老太爷在时奉旨监造的东西,只在帝后的万寿、千秋之日进贡宫里,在别处再难见到一样的,除非御赐,荣国府里那尊象牙镂雕宝塔还是我们王家送的呢,后来进给贤德妃娘娘了。咱们家落到如今的地步,用不上此物,若叫外人知道,少不得又多个罪名儿,你替我带过去送给静孝县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宝琴忙道:“林姐姐向来风雅,她生日时我们从来都是送些字画针线,她都爱得很,伯母何至于送这样贵重的东西?”
薛姨妈摆摆手,道:“你们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随意,一诗一词都使得,平常来往的人家却不能,不信你去瞧瞧,别家送过去的寿礼必然都是上等之物。你林姐姐是当家主母,上面没有公婆,姑爷又位高权重,哪怕年轻,并非大寿,素日的生日也有许多人去。”
宝琴半信半疑,见时候不早了,忙坐车出门,黛玉出阁后两三年不在京城,回京又侍疾守孝,如今出了孝,宝琴果然见到宾客盈门。
卫家没有大办筵席,除贾琏和宝玉外,更没有别的官客,但光堂客也有二十来桌的人。
黛玉家中没有养戏子,卫若兰觉得这是黛玉进门后在京城里头一回过生日,三日前就亲自去忠顺王府借了一班女戏子,在大花厅前搭了戏台。
宝琴将礼物奉上,进了内堂,和凤姐、迎春、惜春、巧姐、宝钗等人一起,正听惜春对凤姐和迎春道:“七八日前就有人给林姐姐送寿礼,在皇后娘娘赏赐九柄如意之后,我一样一样地跟着林姐姐看了,如今都摆在堂屋里,和老太太那年过八旬之庆时的场景有些仿佛。”
宝琴一听,想起薛姨妈之语,闻得宝钗询问薛姨妈和薛苗,忙一一作答。
才说完,湘云拜见过南安太妃等人后,笑嘻嘻地过来,宝琴起身与她见礼,各自厮见过落座,湘云问凤姐道:“好几日不曾见老祖宗了,好些了没有?”
凤姐含笑道:“上回你不是见到老祖宗能说几句话,两只手也能动一动了?连太医都说我们照料得精心,才这样好了。若要更好,还得养着,一时半会难见成效。你家里怎么样了?听说前儿有人弹劾你公公贪污受贿。”葛家原是寒门,如今极富,贾家落败后,史湘云送礼,都是绸缎金银等物,其阔气远胜黛玉,也曾送宝玉一千两银子作开销,然被宝玉婉拒。
葛辉除服后进京,很快便得一职,留任京中,虽是从一品的大员,到底不如封疆大吏的威风八面,财源广进,但葛家二三十年来已攒了不少家业,年年都有进项,不差那些银子,葛辉只想做天子近臣,倒也称心如意。
湘云眉头一皱,口内道:“不知道是哪个见不得别人好的,非来弹劾我们老爷。我们家一年光庄子上的进项也有一两万,底下又有下人做生意,又有两江的好几个大富商托庇在门下,年年有孝敬,来路十分明白,更不必说素日的三节两寿和冰炭敬,怎么到那些人嘴里就成了贪污受贿。嫂子放心,我们老爷清正廉明,凭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不好的来。”
凤姐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放心了,多少人都在这上头跌了跟头。”细细回想贾琏所云,也曾说过葛辉谨慎,从葛煦说服湘云拒收史家送去的财物,并在史家败落后打点用心,就能看出来葛家的门风。
湘云摆手道:“我们家必然不会那样。”
她说此话时极有底气,乃因她常听老太太和婆母说起自己家事,格外看重这件事,严命上下不许生出歪门邪意,有了权势自有来钱的路子,哪一年没有十来万的进项?为了权势万万不能违法,若是为了钱而利用权势去贪污受贿以至于失去权势,就是得不偿失了。
但是,这些话湘云自己记在心里,却不好与人言,自然也不能跟凤姐说明,横竖弹劾的罪名难落实,自家公爹一身清白。
茶毕更衣,拜寿入席,凤姐还想再问也只得暂时掩住。
席间并无可记之处,倒是宴后各家放了赏,更衣后又入内堂,另吃好茶时,黛玉听南安太妃问起惜春,心念一转,知道南安太妃依旧念着凤姐的旧情,叫惜春过来是让各家都见的意思,忙道:“她和另一个妹妹今儿都来了,太妃要见,这就叫来。”
南安太妃问是哪一个姊妹,闻得是宝琴,笑道:“原来是她,那年在你外祖母大寿时也见过,都是极好的孩子,我都不知道夸赞哪一个。”
黛玉回头命紫鹃把惜春、宝琴和巧姐带来,向众人请安问好。
众人中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今见惜、琴、莹三个品貌风流,确实不负素日美名,无不极口夸赞,不绝于耳,又见惜春和宝琴年纪虽然不小,但和黛玉亲厚,心中各有盘算。
湘云和南安太妃亦好,她也惦记着惜春和宝琴的终身大事,见黛玉请了惜春、宝琴和巧姐儿出来拜见众人却不提此事,便笑嘻嘻地道:“太妃,我这两个妹妹是个好的,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又慈悲为怀,明儿留些心,替我这两个妹妹说门亲事如何?”
惜春和宝琴俱红了脸,羞得恨不得立时退下去,低头站在下面,不言不语。
南安太妃也是一怔,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到底是出了阁,不像旧日女孩儿时候了。”在座的多系聪明人,心里都明白女孩儿们因何出现,若有相中的自会打听,继而提亲,所以黛玉叫了几个女孩儿出来却不拜托众人替她们留心婚事等语。
黛玉忙道:“今儿是我生日,史大妹妹怎么只想着她们?我还等着你给我拜寿呢。”好容易才岔开了,众人复又说笑起来,皆不提方才。
吃完茶,众人都不耐烦再看戏了,遂往后面园子里逛了逛,南安太妃扶着惜春的手,笑对黛玉道:“虽不如大观园宽阔,但别有一番趣味,更见风雅,我还记得那年卫节度使成亲前大兴土木,许多人都说他太上心了些。”
黛玉脸上一红,道:“多少时候的事了,太妃还记得。”
南安太妃道:“一百年都记得。在你这里还能见到山子野老先生的手笔,大观园就未必了,那大观园当年耗费百万,修建得真真是搜神夺巧,原以为朝中谁家有幸得了去,咱们还有游园的时候,不辜负那里的春光美景,不想朝中竟将宁荣二府之地作价卖了。江南的一个大盐商买了这两处连同大观园,听说要修葺一番,孝敬给明孝郡王,不知真假。”
黛玉淡淡一笑,道:“百年公府,早已瓦解冰消,幸喜人命得以保全,府邸花园都是身外之物,卖出巨资而入国库是好事一桩,倒也不必十分可惜。”本来荣国府就是敕造之地,无人承爵便要收回,大观园又是为省亲而建,即使不抄家,贾赦一房也难入住。
见凤姐脸上露出一丝惆怅,黛玉又请南安太妃等人入席,南安太妃并没有像贾母过寿时那样推辞,直至终席方告辞,各家都是如此。
好容易送走诸客,惜春也随凤姐回家,黛玉浑身疲乏,回房便和衣而卧。
卫若兰业已送走贾琏和宝玉,回来看见,推她道:“起来脱了大衣裳,我已命人烧了热水,放些可放之物,泡一泡解乏。”
黛玉翻身坐起,倚着大靠枕,道:“不想动。”
卫若兰一笑,攥着她的手,道:“一起洗。”
卫若兰早先就命人在靠近卧室的耳房内凿了一个池子,可从房外借水龙注水,不必丫鬟在里面服侍,底下拔掉木塞又可将用过的水放至院外沟渠,因怕用玉石易冷,便在池内嵌入紫檀,虽比不得华清池,又难引来温泉水,但内里阔朗,比家常用的浴桶强几倍。闻得丫鬟来报说热水、香皂、衣服等物皆已齐备,便将黛玉抱起,径入耳房。
洗了大半个时辰出来,黛玉横了卫若兰一眼,穿着大红小袄,任由卫若兰拿着大手巾与她拧干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家常髻。
回过身,黛玉又替卫若兰将头发拧干。
卫若兰方将早就预备好的东西取出来送给黛玉,以作生日之贺礼,自不必细说。
第146章
次日黛玉醒来时,卫若兰已经进宫去了。
听到隐隐有雨点敲打窗棂,黛玉顿时没了睡意,拥被坐起,问道:“外面下雨了?”
紫鹃过来分开绣幔,挽起纱帐,道:“可不是,下了小半夜,先前下几点,这会子倒越发紧了。天还凉得很,姑娘别起身,等我烘暖了衣裳。”
黛玉先问卫若兰,听说他乘车出门,亦带了避雨之衣,心便微微一放,见紫鹃在屋里忙忙碌碌,不禁说道:“再过十天半个月你就出阁了,接着就是雪雁春纤几个,手里的事情交给下面提拔上来等着接班的丫头们,等你们都走了,她们好上手。”
紫鹃听了,方叫自己陶冶教育的几个丫鬟过来服侍黛玉,一共四个,年纪都在十五岁左右,分别叫作白鹭、丹鹤、雪鸢、青鸾。
黛玉守孝时,不好遣嫁丫鬟,出孝后诸事纷扰,便拟定生日后放她们出去,此次除了紫鹃得府内大管家之妻替子求娶外,雪雁定给牛方,春纤定给二管家之子,其他丫鬟也都各有人家来求聘,独紫毫青檀等是宫女身份,二十五岁后方得外嫁。
紫毫等人和紫鹃年纪相仿,黛玉不忍令其继续蹉跎,求得皇后娘娘额外恩典,询问过她们的意愿,许给卫若兰麾下的几个武官,不日将嫁,如今正用心教导四个新来的宫女。
四个新来的小宫女也都是十四五岁年纪,黛玉已赐名为翠湖、青徽、白宣、墨端。
对镜梳妆时,白鹭细心地给黛玉梳头,用黄杨木梳梳了数百下,梳完头发将之挽髻,打开妆奁,露出满满的首饰,珠宝俱全,问道:“奶奶今儿戴哪一件?”
黛玉道:“下着雨,我不用出门,料想也无来客,何必浓妆艳饰?”说着,命正收拾床铺的紫鹃将鸳枕下的一对簪子拿过来,非金非玉,色作墨绿,透着一点古朴的雅致,但两支簪头雕刻的一对儿鸳鸯痕迹甚新,雕工也是寻常。
紫鹃拿在手里端详片刻,递给白鹭给黛玉插在髻上,道:“料子倒好,绿得很,又温润,是年深日久的绿檀木,且是上上等,簪子却没见过,想来是大爷才送姑娘的。”
黛玉笑而不语,才不会告诉她们这是卫若兰亲手雕刻出来的。
用过早饭,黛玉无心读书,坐在窗下案前从盒取出一枚鸡血石印章放在掌心珍重把玩。
这枚鸡血石印章鲜红如血,莹润似玉,是林如海生前收藏的鸡血石所制,细、红、润、腻、温、凝六者兼备,可谓是昌化石中的上品。
和卫若兰定亲的那一年,黛玉就打算用它刻印章送给卫若兰,一直在私下把玩养护,至今已有数年之久,宝光流动,红色明亮,去年秋天才瞒着卫若兰请宫里专管雕刻印碑之属的名匠刻了两枚印章,一枚自己的以世外仙姝为名,一枚以卫若兰的表字刻章,后者字体却是黛玉仿梅花小篆而作,形若兰花,清丽婉约,用作卫若兰生辰之礼。
黛玉正把玩时,忽然想起一事,对紫鹃道:“昨儿琴妹妹送的那尊象牙镂雕群仙贺寿的宝塔我瞧着甚好,命人好生收着,等万寿节时进上。”
卫若兰位高权重,自在每年进贡之列,为了贡品,黛玉没少费心思。
也不是人人都能进贡,唯有本朝的宗室亲贵、京中大员、地方大吏、各地的织造盐政以及致仕的大臣、衍生公才可进贡。
大节如万寿节、端午节、年节等必须进贡,其他上元节、中秋节、重阳节和冬至节等也得如此,这些都是例贡,有例可循,除外还有不在例贡内的,随时随地都可进贡,名目繁多,不一而足,幸亏并无规定说必须进贡珍稀之物,才算减轻负担。
紫鹃答应一声,又道:“我把这几日收的礼单都拿过来给姑娘看,挑出姑娘喜欢的或者有用的另外搁着,余者都收进库里。”
黛玉想了想,点头同意。
紫鹃拿了礼单奉给黛玉,黛玉放下印章,一目十行地看将起来,命青鸾研墨拿笔,在单子上勾了几下,道:“这几样单独放着,我有用。”
紫鹃自去料理。
黛玉复又拿起印章在掌心,侧头听着窗外雨声渐骤,半日后偶得一词,不觉提笔写在纸上,别无修改之处,方誊录在第三册《葬花集》中。
《葬花集》是以葬花词为名,卫若兰给她定下来的名儿,说李清照有《漱玉词》,她也有《葬花集》,说不得将来也能流传千古,内中录有她素日写的所有诗词歌赋,或悲或伤,或喜或哀,或述闺阁、或咏花卉,或写山河,或记民情。
黛玉本好此道,不想将平常做的诗词歌赋束之高阁,就依卫若兰之意,不知不觉,竟已写到第三册了,再写三五首,便得更换新册。
正洗手,雪雁忽然进来道:“上回姑娘叫打探为何有人为难宝玉,已有了眉目。”
黛玉忙问是怎么一回事,雪雁愤愤不平地道:“还不是那个贾雨村,若不是他做过姑娘一年的西席,我也跟他识得几个字,真该骂他几句。就是他在背地里调唆那些公子哥儿。”
黛玉一呆,猛地想起梅家退掉宝琴的亲事,转头求聘贾雨村和娇杏之女,按理说贾雨村不该答应才是,谁知两家竟亲厚异常,低头沉吟,片刻后抬头道:“我知道了,料想是恨大舅舅在朝会上揭了他的短处,所以等风声过了,自己又平安无事,就来报仇雪恨。”
倘或她没有猜错的话,贾雨村也有一段难解的心事,以至于得志后十分猖狂,丝毫不顾及名声体面,一时不好对付贾赦,便盯上了宝玉。
细想和贾雨村来往的人家,傅家可不就在其中。
雪雁道:“牛方也是这么说。那贾雨村做了那么些事情叫人恶心,怎么天上就不下一道雷来劈了他?偏由他为非作歹。”
黛玉叹道:“殊不知世上有一句话叫作‘祸害遗千年’。”
她们主仆在说贾雨村,朝会散后,长泰帝亦与卫若兰提起,问道:“老大倒是把贾化护得紧,不但替贾化抹平了旧日犯的事,还答应贾化的恳求,吩咐吴家和贾化一起保本,升了贾化亲家的职务,朕竟不知贾化有何能为值得老大如此。”
对于满朝文武,长泰帝自有生杀予夺之权,但五品以下许多官员都由吏部考察,很有些官员的升降不必经由长泰帝亲管。
卫若兰道:“微臣不知明孝郡王心中所想。”
他真的想不通明孝郡王在想什么,有一事没一事的,所用之人皆不如明悌郡王拉拢的那些,唯一位高权重的便是其岳父黎塘,九省统制亦是要紧职缺,只是不及京营掌管京城安危。
长泰帝冷冷一笑,道:“不过是想着朕身下这把龙椅罢了。”
卫若兰听了,垂首不语。
世人都知明孝郡王和下面的明悌郡王等人争斗得厉害,各自在朝堂上你陷害我的人,我弹劾你的人,恨不得剪除对方的羽翼,然这些却不是他能说的。
过一时,卫若兰问道:“陛下既知贾化所做之事,几时将之处置了?这样的人放在朝堂里,近来虽无大恶,但是太过恶心,且像薛蟠之案、石呆子之案这样的,贾化在任时做了不下三四十件,再留他下去,又有人遭难。”
长泰帝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道:“去了一个贾化,来的未必不是贾化一流,朕的心腹都有变节的,何况别人?在朕跟前挂了号,料想那贾化一时半会不敢再做此等事情,先放着,横竖他身上罪名极多,朕什么时候容不下了,什么时候就重重惩处。那个门子和石呆子,你命人好生看管,其他苦主朕也命人一一寻到,各有安置。”
卫若兰略有不解,似贾雨村这样人物本就该早早地料理了才好,何以暂且留他?虽有满腹疑窦,但卫若兰向来不深究长泰帝的打算,故而没有开口询问。
不久,就听说贾雨村替明孝郡王笼络住了傅全和傅试父子,梅家也投效明孝郡王。
卫若兰恍然大悟,贾雨村前些年对王子腾和贾政等鞍前马后地附和,借着王子腾和贾政两家的势很是结交了好些人家,其势不小,怪道明孝郡王如此倚重他。
这段时日贾雨村也想整倒贾家,谁知得到卫若兰和黛玉送去的消息后,贾赦一房除了应酬交际外,贾赦父子和宝玉三个人就效仿闺阁里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在家含饴弄孙,一个在家研读律例,一个在家调脂弄粉,都不觉烦闷,以至于贾雨村无从下手。
其实宝玉最容易受欺负,因为他的身边只有两三个小厮,不像贾赦和贾琏父子出门依然像从前那样前呼后拥,贾雨村调唆出面的那些公子哥儿都不敢十分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