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又问了几句贾芸的为人,放下心来,道:“孩子好便罢了。”
宝玉猴在贾母身上,笑嘻嘻地道:“他是我儿子,也是老祖宗的重孙子,他即将成亲,我赏些什么东西给他才好?”
贾母摩挲着宝玉的后背,万事都随着宝玉,说道:“你有什么东西赏他?你用的那些子东西对他而言都用不上。依我看,赏他几两银子操办酒席就行了,你手里那几个钱留着自己花,我叫鸳鸯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替你打发人给他送去。”
宝玉觑了房中诸人几眼,笑道:“哪里能要老祖宗的银子?我历年来的月钱都没动过,袭人收在柜子里,勉强也凑得出一百两银子。”
提起袭人,贾母眉头微皱,道:“也罢了。”依从宝玉之意。
闻得宝玉在贾母跟前过了明路,指明说给贾芸,袭人只得掏出钥匙开了柜子,拿了一百两的碎银子出来,打发婆子给贾芸送去。
贾芸不承望有如此意外之喜,忙忙地亲自来给宝玉磕头道谢。
宝玉正在看书,见到他,笑道:“你是我儿子,我的银子不给你给谁?你拿着银子好生办喜宴,别叫人小觑了,来笑话我这做父亲的不作为。小红是个极好的丫头,又干净又伶俐,知情知趣,难得的是没做过仗势欺人之事,也没欺侮过小丫头子们,是你的福气。”
贾芸满心感激地道:“都是二奶奶和父亲大人的恩典,才有儿子的今日,等到了拜堂成亲的日子,儿子定来请父亲大人高坐堂上,受儿子几拜。”
宝玉扑哧一笑,摆手道:“罢罢罢,咱们平时说笑无妨,真那么着,不得被笑话死。”
说得贾芸也笑了。
宝玉又命袭人拿两匹缎子给贾芸做衣裳,才说累了叫贾芸回去。
荣国府依旧是一片富贵气象,远行的人却是行色匆匆。
却说卫若兰和黛玉因随行的行李东西极多,尤其是书籍字画等怕沾了水气,故走旱路而行,虽然黛玉娇弱不曾疾行,但前几日天气晴好,一行人的速度亦不算慢。不想,这日一早用过早饭,天阴阴的,乌云压顶,似有暴雨袭来,夫妻纵使心焦,也都不能此时赶路。
正欲吩咐下人告诉随行人等今日止步,先将行李书籍等物收进房间,再用油布密密得遮盖而裹,次后再说,就有驿馆的管事即驿丞过来,恭敬地对卫若兰道:“将军,瞧着天色不好,怕是有大雨,不利于赶路,且请将军别急着赶路。”
卫若兰颔首道:“知道了,劳烦你们留心,晌午备几色精致小菜送来。”
小小的驿丞向来不敢得罪来往路过的达官显贵,何况又是奉旨上任的二三品大员,他这驿站常来往飞快地传递各样东西消息,亦知卫若兰夫妇极得帝后恩宠,自是满口答应了卫若兰之命,怕驿站里的人准备饭菜不干净,吩咐妻媳等精心整治饭菜,兢兢业业半点不敢懈怠,又顺势吩咐驿站中的下属人等防风防雨,以免出了事故。
驿丞退下和通知下人后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打起了雷,轰轰作响,有一阵没一阵的,倒是没有下雨,不过乌云也没散开。直至午后,随着电闪雷鸣,天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又有狂风暴雨,不多时院子里就积满了水,没过足踝,紫鹃等忙吩咐人疏通排水。
黛玉秉性柔弱,禁不住这等气势,卫若兰在屋里先是搂着她,然后又松开,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等一会子就没声了。”
黛玉闷闷地道:“晌午前雷声响了那么久,哪里说停就停了。”
随后又道:“下了这么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好走,少不得耽搁好几日,咱们这样几时才能抵达平安州?会不会误了你的大事?平安州的百姓屡次遭劫,咱们早到一日,你便能早一日解决匪患,还百姓一个太平。”
卫若兰苦笑道:“我也想早点赶到平安州,但凡是出远门的都得考虑到天气是否晴好,谁能说准哪一日抵达?便是走水路,这么大的风雨也不敢行船。走旱路从京城至平安州,我原说最多七八日,被这场雨阻住,半个月后能抵达平安州就是老天开眼了。事已至此,担忧无用,唯盼咱们不到平安州的这段时日里,百姓仍旧平安无事。”
黛玉长声叹息,亦觉无计可施。
窗外风声、雷声、雨声相继加剧,闪电更是划破天空,纸窗都被吹破湿烂了好些,令人惊骇,屋里随之昏暗一片,宛若夜晚,卫若兰忙令人掌灯。
灯亮后,卫若兰扶黛玉坐下,因雷雨声极大,说话听不清,唯有拿出棋盘与她对弈。
黛玉无心下棋,心神不定地看着窗外,忽然雨势加大,狂风吹得暴雨透过窗户直往屋里飞来,其势极大,溅到窗下案上,几个丫鬟忙拿了油布出来遮住窗户以阻挡风雨。幸而黛玉嫌驿馆的书案坑坑洼洼十分不平,又觉得风雨将至,没有将珍爱的书籍拿出来置于案上,不然猛然遇到如此风雨,早被淋湿了。
见丫鬟们找不到钉锤,两边各有一人站在椅子上、一人站在地上,左右上下四人都以手摁着油布的四角,衣衫也早在先前半湿,好不狼狈,卫若兰扭头拿起床头几上妆奁内的几根簪子,甩上去代替铁钉,将油布四角钉在墙上,遮住了破窗之洞。
黛玉不禁高声道:“好厉害的功夫,倒省了钉锤。”
卫若兰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但怕黛玉听不清自己说话,忽然想起传音入密的功夫,遂传音入密,对黛玉说道:“你悄悄儿的听我说,这不算什么。我跟你说话时,外人都听不到。”遂又将自己曾经假扮三叔传音等往事细细说给黛玉听,以解其愁。
黛玉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十分奇异,忙凑到卫若兰跟前,也要学传音入密,卫若兰莞尔道:“没有浑厚的内功根基,哪里能做到这一步?我也是勤修苦炼才得。”
黛玉跃跃欲试,跟着要学内功,卫若兰吓了一跳,忙道:“我现在学的内功修炼之法并不适合你,赶明儿我找找有没有适合你的吐纳功夫,别的不说,定有些强身健体的好处。”一语未了,就见太监披戴着蓑衣斗笠,说陈也俊赶过来了,就在门口。
卫若兰大吃一惊,道:“陈也俊原说要去平安州发嫁堂妹,和我同路而行,谁知临行前陈姑娘病了,他们只好延迟,怎么今儿大风大雨地就到这里来了?”
黛玉道:“你快出去瞧瞧,请进来,别出了什么事,若没要紧,也不会来找你。”
卫若兰点头,急急披上黛玉递来的蓑衣,格外细致小巧,不似太监披着刺猬似的,紧接着又戴了斗笠,套上棠木屐,拿起伞,才顶着风雨出门,果然就见到陈也俊站在院外,亦着斗笠蓑衣打着伞,但却一身狼狈,必然都湿透了。
卫若兰忙请他进屋,彼时外间门窗皆已损坏,满地都是积水,犹有风雨由门窗飘进。
不等卫若兰开口,陈也俊就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道:“我和堂妹晚了你们两日离京,想赶上你们一起去平安州,未免急赶了些,早起从驿站出发,没见天色不好,谁知行到途中就天色大变,下起了大雨,好容易才赶过来,已住进院中。但是风雨雷电之中,堂妹受了惊吓,神思不属,听驿丞说你们在这里,我特地来问你们有没有安神的药,我拿过去给她服用。”
风雨交加之中,电闪雷鸣之下,亏得卫若兰内功精湛,听得一清二楚,二话不说地就他等着,自己进了里间,以传音入密告诉黛玉。
黛玉正命紫鹃等人回房换衣,且不必再过来,免得途中又淋了雨,听了这些话,忙叫人开箱拿安神汤一类的药材,用药方包着,装在匣子里,递给卫若兰时问道:“他们远行怎么不带些家常用的药材?”他们就带了许多,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只怕也会带个大夫跟着。
卫若兰接过药匣子,回答道:“陈也俊未必想得到,陈姑娘家到底是旁支小户,能请陈也俊送嫁已经极是难得了,若没出过门,只怕也想不到。”
黛玉点了点头,道:“快将药交给陈公子,就说等雨停了,我再去探望陈姑娘。”
细细想了想,又对卫若兰道:“咱们带的人多,他们既去发嫁,想来行李也多,其中必有陈姑娘的嫁妆等物,若他们人手不够,叫咱们的人过去帮一帮。”
卫若兰笑道:“知道了。”
到了外间先将药交给陈也俊,道:“安神的药有好几种,丸药汤药俱全,这里没有大夫,你叫婆子们查明陈姑娘的症状再给她用药,若是拿不准,就吩咐驿丞打发人去找大夫,就是风雨大了些,不知道能不能请来。你们带的行李也不知道怎么样,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们比你们先来,早将东西安置妥当,下人们正闲在屋里看风雨。”
陈也俊脸上的焦虑减少了几分,笑道:“放心,我那妹子的嫁妆原就不多,又或是装箱,或是放在车内,都密密地裹着油布,如今已停在马棚里,屋里都这样,风雨又大,且放在车上不动。不与你多说了,我先去瞧瞧她,只怕跟着的奶娘和两个丫头早急得很了。”
说毕,别过卫若兰,匆匆出去。
外面风雨犹未减小半分,卫若兰脱了蓑衣斗笠木屐,掀开帘子进了里间,黛玉命紫鹃等都回房,拉着卫若兰上下打量,见他袍子下摆、裤脚和鞋都湿透了,料想是院中积水所致,忙亲自找出衣裳和鞋袜与他更换,抱怨道:“这样大的风雨,几时才能停?”
卫若兰换完衣服,笑道:“看老天爷的意思罢,什么时候停都是他说了算。咱们滞留在驿站,唯有苦中作乐了。”
黛玉一想也对,索性叫卫若兰打开琴盒,搬出一具瑶琴,净手焚香,发声与风雨相和。
风雨击打窗棂,雷鸣电闪难掩隐隐透出的有金石之音,黛玉因觉得风雨阻路,亦满心不悦,指尖到处,琴声铿锵,颇有肃杀之气。
可惜房屋狭窄,卫若兰一套剑法施展不开,不然早就以剑舞之。
曲罢停手,黛玉心中闷气稍解。
这场雨足足下了半日,直到傍晚之际才渐渐减势,电闪雷鸣渐渐没了,雨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宛若丝帘,倒是狂风依旧,吹得雨丝斜斜地扑打人面。
紫鹃紫毫等人将外间细细收拾一番,积水扫出去,湿透落在地上的窗纸一起,完后,方打发婆子去拿晚饭,送到上房门前通报一声,她们才亲手出来接了提着食盒进去,去请卫若兰和黛玉出来吃饭,又说明外面风雨之势。
此雨一夜未停,半夜狂风转小,不再有雨进屋,黛玉晚饭后临睡前打发人去探望陈姑娘一回,次日早起见天空中飘着雨丝,又没有风,地上积水也都消退,饭后打伞去探望。
卫若兰送她至陈也俊所居之院的上房廊下,转而和陈也俊去他房间里说话。
陈姑娘名蕊,昨日服了药,夜里就好了些,今早精神尚好,闻得黛玉过来探望,忙到外间迎了进去,先行国礼,又谢赠药之德。
黛玉一把拉住她,道:“出行在外,不必如此多礼。见姑娘大好,我就放心了。”
她留心打量,心中品度,心想难怪一向眼高于顶又心高气傲的柳湘莲一心一意地求娶陈姑娘,并且效力军前博前程,果然是一位绝色,虽然衣着打扮并无富贵气象,但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浑然天成的书香之气令黛玉觉得分外亲切,更非尤二姐那等人物的风尘气息可比。
陈蕊羞涩一笑,道:“让县主见笑了,头一回出门就遇到这样的风雨,又前无村后无店的,顶头就是电闪雷鸣,不仅骡马吓得不敢前行,连我都吓着了。”
黛玉忙道:“别说你了,我若在这样的风雨中赶路,也会吓得神魂不属。”
说着,又关切地道:“听说你们没和我们一起上路就是因为姑娘病了一回,如今可都大好了?该养好再出门才是。”
陈蕊笑道:“也没如何病,就是发了两天热,吃了药后早已消退大好了。常听说平安州一带匪患横生,堂兄担忧自己带人途中难得平安,都说那里的匪患极是凶悍,家父家母也深觉有理,这才打发我们急急忙忙地赶路,想借卫将军的势,不用担心宵小之辈。”
黛玉道:“应该的,人多势大,那些匪患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昨儿风雨那么大,路上定然不好走,你在驿馆好生养一养,等好了,路干了,方便出行,咱们上路时叫他们爷们在外头骑马,咱们在车里说话作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陈蕊十分感激,连声道谢。
正说着,紫鹃过来道:“姑娘,刚刚紫毫姐姐打发小丫头过来说有人来拜见姑娘。”
黛玉一呆,忙问是谁,紫鹃摇头说小丫头说不清,她便向陈蕊道别,叫上卫若兰一起,一面往住处走,一面在心中猜测是何人来拜见自己。
第099章
上回丫鬟来报说有人拜见,黛玉一路上坐在轿内左思右想,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院落门内,总猜不出来人是谁,卫若兰亲手扶她下来,又将雨伞往她头顶倾了倾,见她一脸苦思,见她一脸苦思,含笑道:“你又认得几个人?既直接来拜见,又没递帖子,料想是身份地位不及咱们却知道咱们的,在这驿馆住了两日,咱们也不是没遇到官宦家眷,都没说来往二字。”
黛玉不禁一笑,回道:“咱们途径此地,除了向驿馆表明身份,过往官宦人家不知咱们是谁,咱们也没听说有相熟的人家住在此处,自然没有来往。昨儿下了大半日一夜的雨,今儿也没停,想来是之前入住的,怎能不因好奇而揣测?”
早有雪雁打着伞在门内处等着,听了他们的话,上前道:“大爷,奶奶,来的人是傅全傅大人家的太太和女媳共计六人,紫毫姐姐请她们在厅里小坐,已上了茶。”
卫若兰问道:“傅全是谁?”
雪雁尚未回答,黛玉因觉耳熟,回想好半日才道:“父亲旧日的同窗,却不是同年,往年曾得父亲之助,然在父亲仙逝后就没有来往了,不知怎地今儿亲自来拜见。”
卫若兰听了这话,便知是何等样人,心里不喜,低声对妻子道:“既然是这样人家,来拜见的又是女眷,我自然该避着些,你进屋打发了他们,没的为这些人这些事费心思。”说着送黛玉到台阶下,看着她走至廊下,方抽身去查探行李物件,瞧瞧有没有弄湿了什么。
不见了卫若兰的踪影,黛玉方示意门前的小丫头打起新挂上的帘子,扶着紫鹃的手举步进去,果见厅中客座上坐着老幼女眷六人。
看到黛玉进来,六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上前行礼。
黛玉道:“出行在外,快别多礼。”回了晚辈之礼,又请入座,又叫人看茶,留心看时,发现眼前乃是一位年纪约莫在五十余岁的妇人、三个或长或幼的媳妇和两个十四五六岁的小姐,一应妆饰皆十分富丽,比贾府人等仅差一线,倒不像是身份地位不及自己夫妇。
在黛玉打量她们时,她们亦暗暗打量黛玉,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尤其是傅全之妻柏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身量未足又有不足之症的娇弱女孩儿竟出落成这般模样了,用一句天仙来形容都不为过。
傅全的两个女儿则下死眼地瞅着黛玉身上寥寥几件却十分罕见的精致钗环。
黛玉瞧出几分来,心底不觉涌出一丝不悦,因是外人,面上倒不好表露,含笑道:“早知夫人亦暂住此处,思及旧年父亲和傅大人的同窗之情,该当我们做晚辈的前去拜见夫人才是,哪里敢劳烦夫人亲至,没的折煞了我们。”
傅夫人连忙陪笑道:“我们身卑力微,如何当得起县主此言,我们已在此处歇了三四日之久,一直不曾过来给县主请安,县主不怪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黛玉道:“正值风雨交加,岂会因此等小事而责怪诸位?竟是小气了。”
多年未见,她们不说明来意,黛玉亦不提问,按家常寒暄之语相待,显然傅夫人并不是沉得住气之人,也似有所求,很快就开口赞道:“几年不见,县主越发有风范气度了,想当年,县主随着林公住在扬州时,我们老爷也在扬州为官,咱们两家常有来往呢。”
黛玉点头道:“可不是,上回见夫人时正是先母出殡之际,屈指一算九年矣。”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黛玉面上泛出一丝怀念。
傅夫人忙道:“勾起县主的伤心事,竟是我的不是了,该打,该打。”作势欲打嘴巴。
黛玉眉头微微一蹙,命人阻止,她双眉天生的似蹙非蹙,宛如轻烟,傅家一干人等倒是没瞧出来,且她们不认为黛玉小小年纪就知道许多事。
经紫毫阻止,傅夫人顺势放下了手,笑道:“我们原想常去探望县主,谁知一南一北相隔两地有千里之远,书信难通,送过几回东西都没回音,只当县主没收到,也便渐渐放下来了,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些年。今儿我身边的老嬷嬷在驿馆里瞧见王嬷嬷,觉得面善,回来想起告诉了我,我便忙忙地过来给县主请安,别嫌我们莽撞无礼才好。”
黛玉听了,心里颇不以为然,傅夫人说送了几回书信东西,她却知道一次都没有,乃是假借通信不便而撒谎,好说下面的话。
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这几年和傅全一府为官的父亲同年许大人每年都会托自己家给岳家送年礼的人给自己送上一份礼物,以示长者之慈,常命送礼的婆子跟自己说,遇到难事就写信给他。父亲的门生赵风字子虎者也在那里任职,哪一年都托许大人一起捎带东西,哪怕就是一些绫罗书籍玩意,千里迢迢地送进京城,黛玉都记在心里,每次都回礼了。
想到的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说出口,黛玉看着傅夫人,道:“我们尚且不知夫人在这里,哪里能嫌夫人登门拜见之举?”
傅夫人脸露欢喜之色,道:“说来,我们家大哥儿还是令舅大人的门生,也是一家人。”
黛玉一怔,问道:“不知道是哪一位?”
她和贾赦、贾政两个嫡亲的舅舅向来不熟,甚至可以说是比外人都觉生疏,每年宴席之间不坐同席,自无言语交谈,更别说平常了,细想自己平常未曾见过他们一面,亦未曾说过一句话,倒是那年贾赦生病,自己去探望过一回,说了几句话,此后再无。
傅夫人笑道:“我那大儿子名唤傅试,今年三十余岁,极得政老爷的看重,这些年若无政老爷的另眼相看,他哪有今日的通判之职。”
黛玉十分意外,心道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她原不知傅试是何人,但看过红楼梦的书稿,自然知道其中有他一笔,乃因他有一个妹子名唤傅秋芳,前几年就已经年逾二十三岁了,因傅试想仗着妹子和豪门贵族结亲,故一直不曾将她许人,偏他家是暴发的,人家也嫌他穷酸,不知道如今是否达成目的了,今日傅夫人带来的两个女儿显然不是傅秋芳。
细想书稿中寥寥几笔,黛玉再没料想到傅试竟是傅全的长子,不知怎么成了贾政的门生。前几年傅试仗着贾府的势力得意,官居通判,不知傅全如今又居何位。
黛玉忽然想起不对之处,若傅试是傅全之子的话,其父母尚在人世间,岂有他这个哥哥做主妹子婚事的道理?除非傅全夫妇信赖长子,以为他能倚仗贾府之势,谋得豪门贵族为姻亲。黛玉又想起宝琴之母也在世,进京发嫁等事都由长兄做主,便不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