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记着卫若兰说的,西洋人称金刚石为钻石,以示永恒,意欲也找一块做成戒指送给卫若兰,以示心意。不想她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妆奁,以及母亲留给她的珠宝匣子,都不曾找到心怡的金刚石。因此,听了宝玉的话,忙问在哪里。
宝玉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拇指指肚大小的金刚石,众人看时,只见那金刚石透明如冰,晶莹剔透,所不同的是色作淡蓝,瞧着十分好看。
探春不禁伸手拿过来看,道:“咱们家打的首饰上头偶尔镶嵌些金刚石碎粒儿,以示贵重,有白色,有淡黄色,却没见过这样的颜色,和林姐姐那个淡红色的金刚石一样少见。二哥哥,你从哪里找来的蓝色金刚石?还是这么大一块。”
宝玉拿过来交给黛玉,回答道:“我在老祖宗房里翻出来的,这样的东西,咱们家只老祖宗有。闻见林妹妹找,我便拿来了,明儿跟老祖宗说一声就是。”
黛玉听了便不肯接,道:“不问而取是为贼,你这贼竟偷到了外祖母屋里,像什么话?快些送回去,等老祖宗送灵回来再问老祖宗要就是,何必这样?我这屋里向来不收贼赃,再想着找金刚石,也不要你这样取来的东西。”
听到贼赃二字,宝玉不觉脸红,心知黛玉也知道园子里的事情了,忙道:“我已经跟鸳鸯姐姐说过了,老祖宗房里的东西向来都是由着我拿。”
黛玉执意不肯收。
探春在一旁道:“林姐姐快收下罢,仔细二哥哥急得一头汗,回来吹了风,又嚷头痛。一块石头罢了,什么好东西,老祖宗屋里叫二哥哥拿走弄坏的东西比这贵重的不计其数。”
话虽如此,黛玉依然不肯,宝玉只好收回。
宝钗问黛玉找金刚石做什么,黛玉淡淡地道:“就是在书上看到西洋人都爱这样的金刚石做首饰,亮闪闪的别有一番趣味,故找来也想做一件。宝玉,你将这块金刚石送还给鸳鸯姐姐,既然你也没有,我回去就叫人拆了我娘留给我的一件首饰。”
她屋里找不到品相好的金刚石,首饰上头倒是镶嵌了不少,其中最好的金刚石便是赤金鸾纹镯儿上镶嵌的那一块,比宝玉从贾母房里找出来的不差什么。
姊妹散了后,黛玉将之找出来,命小太监曹诚拿到外面工艺好的金楼里飞,吩咐他们拆了做戒指,戒指的尺寸却是卫若兰的。
曹诚出门后,这边有人来通报说凤姐发动了。
得知这个在书稿中原本是掉了的哥儿即将出世,黛玉不禁着急起来,道:“哎哟,府里没一个长者看着,去告诉大嫂子了不曾?还有东府的大嫂子。”因两府忙碌,凤姐又不能管家,故宁国府里尤氏假报产育,腾挪出来管着两府的事情。
来报信的丫鬟道:“谁都没叫,二奶奶身边有老嬷嬷和琏二爷的奶娘,也请了极有名的三四个稳婆,东府里大奶奶不曾开怀,兰哥儿病了,咱们府里大奶奶也不得空。”
凤姐管家手段厉害,早将自己院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迎春等人都是姑娘家,皆不好靠近,唯聚集在贾母院中和黛玉惜春等焦急等候。
到了傍晚时分,小红过来道:“产婆说还早着呢,花费一天半日几个时辰都是常事。奶奶正在院子里走动,刚刚吃了不少东西,精神倒好,琏二爷在院子里陪着,叫我来告诉姑娘们,天晚了,早些歇息,说不得明儿起来,奶奶已经生下来了。”
瞧着天色确实晚了,诸姊妹用过晚饭后只好先散,各自安歇,都不得安稳。
黛玉熟睡中突然被后面的嘈杂之声惊醒,令人掌灯,拿过枕畔核桃大的金表来看,已是丑时二刻,问道:“二嫂子那里怎么样了?”
刘嬷嬷披衣进来,笑道:“刚刚已经落草了,是个哥儿。”
黛玉早知是个哥儿,倒不如何惊奇,只是想到今日是佛诞,笑道:“这哥儿怪会生,今儿日子好,想必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都欢喜得不得了。”
如她所料,面对刚落草的哥儿,贾琏和凤姐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算来贾琏虽未至而立之年,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别人在这个年纪早有好几个儿女了,独他只有一个女儿,也是多病多灾,若说不怨不急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和凤姐夫妻情分好,又想要一个嫡子,所以这些年一直和凤姐调理身子。原本贾赦和邢夫人送灵,贾琏也该当带着家下人等跟过去,但惦记着凤姐腹中的孩子,贾赦便命贾琏留在家里。
凤姐虽是精疲力尽,但想到刚落草的儿子,双眸精光闪闪,两颊喜气洋洋,没有一点儿困倦之意,心想自己和贾琏挣的那份家业终于有儿子可承继了,也总算没人说自己和贾琏无子了,以后更要多多地给儿子攒家业才是。
夫妻二人各自想罢,不约而同地嘱咐奶娘好生照料哥儿,他们用心地找了四个极干净爽利的奶娘,和宝玉落草时待遇等同,却是出自二人之意,而非府中之例。
天色将明,尤氏和诸姊妹等齐来贺喜,黛玉留心看时,独不见李纨。
贾琏正在院子里看小红打赏院中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并他贴身的小厮,每人二两银子,一匹大红尺头,另外又备谢礼送往稳婆家里,闻得尤氏等人过来,贾琏亲自迎进门,笑容满面地道:“天还没亮,大嫂子和妹妹们怎么都来了?”
尤氏含笑道:“琏兄弟喜得贵子,焉能不来道贺?养了个哥儿,凤丫头这回可放心了,等大老爷和大太太回来,定然欢喜得不得了。”
她只说贾赦和邢夫人欢喜,没说王夫人,贾琏暗叹原来很多人都看得明白。
依贾琏的意思,自己有了儿子,该当给府里下人多发一两个月的月钱同乐才是,这样才够喜气体面,不想李纨一心照料兰哥儿,探春宝钗等又不能当家做主,因此只字未提,只有贾琏和凤姐院里的下人得了凤姐的赏赐。
黛玉隐约感觉到府中暗流汹涌,心想未必人人都愿意贾琏凤姐有子,姊妹中独迎春最是欢喜,一改先前寡言罕语,喋喋不休地说哥儿怎么怎么好。
因贾母等都不在家,又逢国丧,洗三时只家中人等观礼。
凤姐未免替儿子不平,贾琏也难掩怒气,不过仍旧劝妻子道:“奶奶好生坐月子,别理会这些,毕竟顾及着国丧,等老爷太太回来了,必不让咱们哥儿受委屈。”
当下宝玉生日已到,因贾母和王夫人等都不在家,故不似往年那般热闹,探春姊妹等都去怡红院,黛玉在屋里看书,一时探春打发人来请她去吃面,惜春跟着一起过来,笑道:“原来琴姐姐和邢大姑娘都是今天的生日。”
黛玉想起探春说各人生日时,亏得书稿上自己不在场,但也就是凭此愈加了解书稿中自己的处境,命紫鹃道:“将我预备好的三份寿礼拿出来先送过去,我一时就到。”
紫鹃答应着去了。
换了衣裳,黛玉正欲出门,在外头做的金刚石戒指已经做好了,曹诚亲自送来,连同剩下没用的镯金和从金刚石上头切割下来的碎粒儿。
黛玉托在掌心看了一回,工艺着实好,遂锁在妆奁内。
惜春就着黛玉的手看在眼里,却不是女孩儿家戴的,笑道:“姐姐生日时,林姐夫送了姐姐现戴的戒指儿,难道姐姐做的这戒指是打算送林姐夫的?”
黛玉没回答,拉着她径往园内走去。
第070章
黛玉白日里和他们吃了一回面酒,极热闹了一番,也见了湘云醉卧等景,傍晚方散,不料掌灯过后晴雯来请,说她们这些丫头凑了钱给宝玉过生日,在怡红院设宴。
莫说黛玉已从书稿上得知夜宴诸事,便是没看过书稿也不会去,因此对晴雯道:“夜深了,太医早嘱咐我不得熬夜,你们自去取乐罢。”一干姊妹叔嫂吃酒划拳,终究不像样子,书稿中自己孤苦伶仃,又无人教导,如今却已定了亲,自当尊重。
晴雯百般央求,道:“好歹给我们一点体面,略坐坐再来。”
惜春忽然从帐子里伸出头,问道:“除了林姐姐,你们请了谁?”她在黛玉这里住,没见自己藕香榭的丫鬟过来说宝玉有请。
晴雯笑道:“四姑娘在这里?和林姑娘一起去罢。”
惜春撇撇嘴,道:“没请我,我去作甚?谁稀罕吃那一顿酒果。看你的神色我就知道,肯定没请我和二姐姐。林姐姐不愿意过去,你们就自己顽,林姐姐毕竟定了亲,若是和你们夜里一处顽没个忌讳,夫家知道了,没有一点儿好处。”湘云可就是前车之鉴。
晴雯先是讪讪一笑,随即觉得惜春所言有道理,只得放弃。
惜春缩头躺回帐子内,两手抓着枕畔散乱的青丝,看了帐顶一会,道:“姐姐,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有了哥儿,我发现大嫂子很不痛快呢,连三姐姐和宝姐姐脸上都能瞧出几分来,凡是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想替哥儿要什么,她们一概以太太不在,不敢擅自做主推掉。前儿我嫂子还打趣大嫂子说兰哥儿也有兄弟了,在兰哥儿这一代里,兰哥儿再不是独木难支了。看她的声色,我倒觉得她想说的是一枝独秀,而不是独木难支。”
黛玉好笑道:“这些你都知道?”贾赦一房势微,贾政一房先有贾母之偏,后有元春之尊,贾赦贾琏父子皆无能,早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贾兰在府里本就比不得宝玉和凤姐,李纨不敢针对宝玉,却曾针对凤姐数次,但因贾兰是这一代中唯一的哥儿,地位亦甚尊崇,如今贾琏得子,打破一枝独秀的场面,贾兰的地位虽不致一落千丈,但定会受些影响,二房长孙无论如何都比不得袭爵长房的嫡长孙。
惜春叹道:“怎能不知?谁都不是瞎子,不知道这些姊妹们将来又当如何。二姐姐不用说了,大太太大老爷再怎么着也没将她准折卖了,唯独三姐姐,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
黛玉忍不住道:“你哪里来的想法?什么卖不卖的?”心想在书稿内迎春命运更不好。
不过,黛玉清楚,迎春的悲惨命运未必全怪贾赦。迎春那么大的年纪了,府里名声又不好,贾母和王夫人不闻不问,邢夫人也不认得什么诰命,贾赦给她挑了个夫君,判词中云既是中山狼,那么婚前应是得过贾府的恩典,只是贾赦等没料到他会忘恩负义,作践迎春。
在黛玉思索时,惜春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大姐姐不就卖了个好价钱,十来岁进宫,先是宫女,后是女史,十年后晋封为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府里上下谁不提娘娘?二老爷点了学差,若没有大姐姐的缘故,我才不信呢,多少年了二老爷也就从六品主事升为员外郎。一个大姐姐就有了这样的好处,这还是嫡亲的女儿,他们能不评估三姐姐价值几何?二老爷二太太最可厌,比大老爷大太太还叫人恶心。”
黛玉不觉想起书稿内探春的判词,她的远嫁,若无贾政夫妇的同意,朝廷总不能强迫她这位五品官员的庶女去做公主和亲。确实如元春封妃一般,探春远嫁肯定给荣国府带来了好处,而此好处落在了贾政夫妇身上。
惜春又道:“三姐姐尚且如此,何况是我?不过,我原不是这府里的人,那府里行事我愈加不喜,即使如此,这边府里也不敢做了我的主,来瞧我值什么价。”
黛玉道:“你别愁,只要我有一日好,便不会忘了你,总会让你好好的,别尽想着出家不出家的事儿,出家未必清净,离开也不止出家一条路。这些姊妹们,若说好,也就你我了,虽然咱们之前情分平平,但是这二年不是白相处的,亲舅舅家的二姐姐三妹妹哪里比得上你?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你我不是嫡亲姊妹,胜似嫡亲姊妹。”
惜春展眉笑道:“我心里明白,跟着姐姐,我学了好些东西,这些都是以前上学时因年纪小不曾学到的,能听得懂了却又不上学了。我没爹娘教,两府里更没谁留意过我该如何,姐姐该教的都教我了,我那早没了的娘和修行了的爹以及哥嫂二人,都比不得姐姐对我的用心。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谁对我好,我心里就对谁好。”
听到惜春提及父母,黛玉想起贾敬的死期,若是没记错的话,就在宝玉生日的第二日,书稿内平儿还席之后,她没见过贾敬,亦无情分,只觉得这么一来,惜春三年都不能议亲。
惜春却说得累了,打了个呵欠,道:“凭他们乐去,咱们只管睡觉,明儿瞧谁比谁精神。”
黛玉莞尔一笑,不提所忧之事,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又掖了掖被角,道:“睡罢,顽这一天,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我也累了。”
姊妹二人合目安睡,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因平儿早不在府里了,自无还席一事,不料宝琴和宝玉是同一日的生日,昨儿也在怡红院夜宴中,笑嘻嘻得说要还席,请黛玉和惜春过去。
及至到了席间,湘云正叽叽喳喳地跟迎春描述昨晚夜宴抽花签等事,又说宝钗抽了牡丹花签,得的是艳冠群芳,又曰探春抽了杏花签,云得贵婿,又云李纨抽了老梅、袭人抽了桃花、香菱抽了并蒂花、麝月抽了荼蘼花等等。
探春插口道:“云妹妹,你怎么不说自己抽了海棠花?香梦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
闻得李纨昨夜也在怡红院夜宴中同乐,惜春心里很看不上,料想宝琴应是跟着李纨一起去的,贾母不在家,宝琴暂住稻香村,自然同进同出。
宝玉叹息一声,道:“可惜林妹妹昨儿不在,若在,不知道能抽到什么花签。”
黛玉却笑道:“不用抽,我知道我能抽到什么签儿。”
众人大奇,忙问是何签,黛玉笑道:“是芙蓉花,风露清愁,莫怨东风当自嗟。你们若是不信,拿了签筒来看,里头是否有这支签子?”
宝玉听了,忙命人拿来,将签子倒在桌上,和湘云探春等纷纷拿起来看,一根一根地看过,宝琴忽然举起一支签子来,笑道:“果然有芙蓉花签,也跟林姐姐说的一样,题着‘风露清愁’四字,旧诗是‘莫怨东风当自嗟’。”
说完,她走到黛玉跟前,一面将签子塞在她手里,一面好奇地问道:“好姐姐,你怎么知道里头有这支签子,又怎么知道自己能抽到这一支?”
黛玉拿着花签晃了晃,笑道:“你当我会神机妙算。”她才不会说自己早看了书稿。
众人深为罕异,追问不得,也都撂开了。
不想还席时众人正在顽笑,尤氏并两个姬妾亦在,忽然就见人慌慌张张得过来,说贾敬宾天了,惜春脸上顿时变色。
尤氏等忙着回府,黛玉安慰惜春。
惜春摆摆手,一面叫人回黛玉房里收拾自己的铺盖东西,孝期不打算住在黛玉房中,一面又悄悄地对黛玉道:“姐姐不必安慰我,我打小儿就没见过老爷几日,便是伤心,也是有限。”说完,径自去东府,披麻戴孝。
宁荣二府除了贾琏外,再无爷们当家,凤姐又坐月子不出,尤氏一面做主料理,三日后开丧破孝,一面请了贾琏出来帮衬料理,诸多繁琐,亦不消多记。
倒是尤氏日日不得回家,请了她继母来看家,她继母带了两个小妹一起起居方放心。
别人听见了都不理论,独宝玉去了宁国府一趟,回来便跟黛玉道:“真真是两位绝色,一对尤物。言谈举止,比起姊妹来,各有一番风流婉转。二姐更温柔和顺些,三姐更标致爽利些,我竟形容不出了,原来世间还有此等女子。”
黛玉啐道:“什么人,值得你拿来和我们姊妹比?说出来,没的脏了人的耳朵。你再在我这里说这些,仔细我这就撵你出去。”
看过书稿后,黛玉极厌尤二姐和尤三姐的为人。虽然同情二人被贾珍父子作践的命运,也佩服尤三姐作弄贾珍贾琏等人的举动,但若是她们自己无意,岂会如此?况且,原是那尤二姐嫌贫爱富,不甘清贫方委身于贾珍父子,但凡有些廉耻都不会做出这些事。事后私嫁贾琏,尤二姐也是盼着凤姐死了好进府做正室,只是可怜了书稿中的凤姐,竟成了心狠手辣的恶人。可笑的是,尤三姐死了都不忘托梦给尤二姐,意欲拿鸳鸯剑斩了凤姐。
宝玉一愣,细思话里之意,随即面色飞红,道:“原来妹妹已经知道了。”
黛玉哼了一声,道:“人来人往,那府里做的事儿,哪里瞒得过人?世间所有,都叫他们做尽了。不过是大家心里知道,嘴里不说罢了。”
宝玉辩解道:“我也看不过珍大哥和蓉儿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尤二姐和尤三姐命苦。她们本是花作容颜雪为肌肤的清净洁白女儿,应有好人怜惜才是,偏生落在了珍大哥和蓉儿的手里,任由作践,世人反说她们的不是。”
黛玉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确实如此,我也深表同情。不过,若是她们自己不愿意,谁还能强逼她们不成?横竖人有一死,面对强权,死了岂不清白?”
宝玉听了,顿时沉默。
等贾珍贾蓉父子赶回来没两日,惜春就吵着回园子,每日白天去宁国府哭灵,晚间回园子住,不肯留在宁国府一刻。黛玉猜测她约莫是发现贾珍父子和尤二姐、尤三姐姊妹厮混一事了,私下询问,果然不错。
惜春冷笑道:“真真叫人恶心,自己脏得不得了,倒嫌人脏。”
黛玉道:“等出了殡,你就搬回园子,理他们的这些事情作甚?你又管不得,说不得,倒气坏了自己。前儿宝玉来,夸赞她们姊妹生得好,叫我数落了一顿。”
惜春点头道:“我也清楚,若不是大哥哥和蓉儿那对父子,尤二姐和尤三姐不至于此。但想到她们也是有意的,便觉恶心。若是她们遭受强逼,并非出自本意,我唯有同情,不会鄙弃,偏生她们自己贪恋富贵,可见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
黛玉擎着茶杯,一声长叹。
惜春抱怨完,不能久坐,匆匆地又往宁国府去,那边已定了五月初四迎灵柩进城。因有旨意下来,宁国府一时之间宾客如云,宝玉也是常在那里,到底他生得弱,也常回园子歇息。
几日后贾母等人回府,先打发人来报信,次日五鼓时分贾琏亲自迎出城,请贾母等人先行,他在后面跟着,骑马落了贾赦半身,乘着无人在意,悄声道:“凤哥儿四月初八给老爷生了一个孙子,老爷日后便可含饴弄孙了。”
贾赦大喜过望,先前因贾敬之死而起的哀伤顿时被喜悦取代,忙道:“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不早些打发人报信?我心里算着,也的确是该生了,恨不得早些回家。”
贾琏道:“早想打发人告诉老爷,偏生是国丧之期送灵之时,恐老爷得知后面上喜悦过甚,叫人看见说老爷没有送灵的哀戚,便歇了这个打算。前些日子通知珍大哥关于敬老爷之丧,又是白事,也不好意思叫人捎带喜信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