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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穿越重生 > 红楼之黛玉为妻 > 第5节
  偏生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者更是不知凡几,李明父兄在官场上也曾得罪不少官员,尤以甄家为最。一朝落难,甄家一干人无不出手,致使李明无以为家,穷困潦倒,妻母嫂侄皆亡,唯余病子,恰逢林如海回乡祭祖,伸出援手,方解危难。林如海临终前本想安排他托庇于昔日同科今日重臣门下,可巧卫若兰送的话本到手,他便改了主意。
  贾琏身边有自己人提点,尝到了好处,自然会善待黛玉,李明也会更尽心力,若贾琏不听良言苦劝,李明也能在甄家败落之后脱身离去。荣国府的荣华富贵虽不长久,但在荣国府出事之前,甄家先倒,甄家一倒,李明就算彻底脱离苦海了。
  贾琏乃是利欲熏心之人,向来无利不起早,为了爵位不落入宝玉之手,也不想做劳什子管家,对李明礼遇有加,路上安排了四个书童伺候他们父子,又给李明之子李昱请大夫治病,一应医药之费都由他出。贾琏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本事,亦不了解人心,日后还得十分请教李明,此时善待,他日后自然尽心辅佐自己,夺回一府之权。
  闲言少叙,却说贾琏路过宁国府,行至荣国府,早有服色鲜明满脸喜气的门房们开了中门,毕恭毕敬地从凳上起身,走下台阶前来请安问好。
  贾琏跳下马,将缰绳递给小厮,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心想每年开正门的次数寥寥无几,自从娶亲时从正门迎亲及节庆喜丧之宴外,平素都是从仪门出入,下人仆从俱走角门,今日怎么忽然就开了正门?回头看了一眼覆以青蓝缎以示守孝的县主规制马车,若有所悟。上回黛玉进京走的是西角门,如今她被封为县主,显然府里不得不改了行为。
  正欲抬脚上台阶,忽见刘嬷嬷从黛玉后面一辆车中走下来,请示过黛玉后,上前板着脸道:“县主虽因父荫得封,却不能因皇恩而骄狂,没有走正门的道理,且县主有重孝在身,为免冲撞府上的喜气,坏一府之风水,府上竟是另开别门为是。”
  在林家和回京的路上,她可是套过雪雁的话,黛玉上次进京走的是西角门,没一个主子在二门迎接,没一个晚辈为姑母守孝,如今开了正门他们还不想走了呢!
  卫若兰因想看荣国府这回是开正门,还是依旧让黛玉走角门,故跟在后头,隐于人群,听了刘嬷嬷的话,险些失笑出声。
  没错,身有孝服登亲戚家门时的确不能走正门,没有孝的话黛玉也不太可能走正门,她年纪小身上无职,并无资格,须知正门是迎接圣旨、或者迎接皇亲国戚、或者迎接官员贵宾、或者逢重大喜丧嫁娶节庆祭祀才能打开的大门。
  正门两侧是侧门,荣国府有三间大门,中间就是正门,左右是侧门,亲眷官员来往就是走东西侧门。仪门有两种,一种是正门内第二重门,贾赦黑油大门内就有仪门,也是二门,一种是在东西侧门的旁边,和角门在同一堵墙上,距离大门较近,府里主子们进出所用。距离仪门较远靠近墙角的小门才是给下人们走的角门,以免冲撞主子,因为靠近围墙建造的多是下人房舍。有些所谓学者说西角门更接近贾母的正院,其实都是乱说的,贾母正院怎么可能直通角门,黛玉进门后拐了一道弯才进去。黛玉初进京都乃是贾家接来,那时贾家上到贾赦贾政,下至贾琏宝玉三春都理应为贾敏守孝,并无冲撞一说,所以让她走角门实属侮辱。
  自古以来以东为尊,西角门堪称最卑,但东边因贾赦另外开辟处所只有黑油大门和门内仪门,并无属于荣国府的角门,所以荣国府真正的角门只有西角门。
  红楼梦中虽未详述薛家走的是哪一道门,但是他们一家人在门外下车,住在荣禧堂的王夫人又是带着女媳等人接出大厅,接的自然是薛姨妈为主,薛蟠兄妹沾光,但大厅和甬道相接,直通正门,那么走的肯定不是角门,至于是不是正门,谁知道?薛姨妈毕竟不是朝廷的诰命,薛蟠就算是一家之主也没有官职。不过,凭着王夫人亲妹妹的身份,也有可能走正门。
  卫若兰想到此处,再细想刘嬷嬷之语,暗赞黛玉慧心灵性,不愧是世外仙姝,虽说今日从正门入住荣国府较之数年前的确扬眉吐气,但同时给人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而她令刘嬷嬷传的话则恰到好处,既未有缘份,也更显通情达理。
  只见贾琏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斥门房道:“没听到县主的吩咐?还不快快开了东侧门,请县主入内歇息。”
  门房面面相觑,听贾琏催促,慌忙打开东侧门,又有仆从上前抬起车厢,留下骏马朱轮。
  待黛玉马车入内,随行之嬷嬷宫女太监并丫鬟仆妇俱在门外下车下马,围随入内,贾琏则命下人将车马送入马棚,又命下人将车内行礼搬入府中,道:“这些都是姑老爷留给县主的东西,仔细些,莫摔坏了!昭儿,你带些粗壮小厮将姑老爷赠给府上的五万两银子和各样土仪礼物抬到老太太院子里,好禀明老太太。”语罢进门。
  听到后面数十两马车里拉的东西都是林如海留给黛玉之物,又听贾琏说林家单给府上五万两银子,忙碌中的下人无不叹为观止。
  贾琏走到贾母大院门口时,几个小厮抬箱子的绳子忽而崩断,沉重的箱子滚落在地,箱盖摔开,滚出十几锭雪白足纹的大银元宝,落地有声,引得过往仆妇丫鬟无不侧目。贾琏忙命捡起,道:“林姑父给府上的五万两银子,一会子得报给老太太知道,收入公中,少了一个可仔细你们的皮!”骂完,方入正房,彼时黛玉已哭过一场了,正向贾母并王夫人等致贺。
  经过通报,贾琏入内先请了安,见房内里里外外花团锦簇,从主至仆皆是打扮得桃红柳绿,宝玉依旧是一身大红团花箭袖,独凤姐接到贾琏昨日打发报信的小厮捎信,外面罩了一件石青银鼠褂子,底下系着青灰马面裙,又亲自到仪门迎接。
  贾琏垂下眼皮遮挡住目光中复杂的情绪,不等贾母和王夫人问话便自顾自地道:“林姑父和姑母的棺木俱已葬入祖坟,诸事完结,临终前林姑父备下白银五万两给咱们府上作林妹妹出阁前的衣食之资,以尽慈父之心。五万两银子连同林姑父亲自准备的土仪礼物俱已抬过来了,请老太太验看。”
  其时薛姨妈、宝钗并迎春、探春、惜春都在房内,闻听此言,无不惊讶,年纪最小的惜春小小地抽了一口气,直接开口道:“林姑父准备这么多银子给林姐姐花?”
  贾琏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迎春,神采飞扬的探春,方对惜春温言道:“是给咱们府上。你林姐姐住在咱们家,一应饮食起居各样花销都由咱们家供应,和你们姐妹是一样的,从前林姑父在世时每年送五千两银子,如今知晓时日无多了,方特意一次备足五万两银子,留给林妹妹的东西只有外头还没搬进来的几十车书籍,怪道都说是书香世家。其实是林姑父太客气了,林妹妹一个人儿能花几两银子?便是吃金子喝银子也用不了这么许多。”
  黛玉听他说起亡父遗命,早已掩面拭泪,无声之泣,更显悲伤。
  贾母忙将她揽入怀内百般安慰,口中斥责贾琏道:“好容易才劝得你妹妹收了眼泪,你又来招她!还不速速收拾下去。”
  贾琏陪笑道:“老太太息怒,咱们府里人多口杂,凡事总要说个明白,免得你一言我一语,早编得没影儿了。林妹妹如今贵为县主,在圣人和皇后娘娘跟前挂了名儿,待除了孝,逢年过节都得进宫请安,倘或咱们家一两个不知礼的冲撞了妹妹,岂不是给朝廷没脸?”
  众人此时方想起昨日得贾琏报信时才知黛玉已是静孝县主,其中内情却是一概不知,王夫人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只在信中说姑老爷安排好了,咱们竟一头雾水。”
  王夫人表情不变,心内却似油煎火燎。
  此话原该私下询问贾琏,但听贾琏的意思,除了口中所述,再无他物,且五万两银子又弄得人尽皆知,如何不惊?如何不讶?百年林家怎么可能只有五万两银子和一些书籍?
  元春晋封,圣命省亲,偏偏府中内囊罄尽,常常寅吃卯粮,王夫人唯盼贾琏带着大批财物回京,解燃眉之急,哪知先传来黛玉被封为县主的消息,却和林家家产无关。她忽然想起出门应酬时一二人等欲言又止的表情,莫非她们都知道此事,独自家不知?自从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后和嫂嫂不在京都,王夫人便有些消息不通,对朝内大事竟一无所知。
  贾琏环视众人,叹息一声,神色略带凄然,道:“姑父忠义两全,思及粤海将士苦守边疆,又想身后并无子嗣承继宗祧,便是妹妹得一半家业只怕也无从打理,遂于临终前将家业尽皆折变,捐赠给朝廷作粤海军饷之用,当今圣人念着姑父的忠心,故有封赏妹妹之举。另,姑父虽全忠义,亦尽慈心,恐妹妹年纪幼小不通世故,又将林家连同姑母等五代主母的嫁妆等物俱寄存于国库,期间之进项皆献于朝廷用作正途,待妹妹年长出阁前方可一并领回。”
  洋洋洒洒一番话道来,众人尽皆变色,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贾琏心中暗暗冷笑,一个个端着和蔼可亲模样,哪个不是和自己一样,惦记着林家的家产想分一杯羹?姑母去世时怎么没叫自己前去吊唁并接表妹?那可是嫡亲的姑母呢,偏姑父只是病重就早早打发自己送表妹南下了。自己老子和继母惦记着,王夫人一样惦记着,至于贾政,真真是两袖清风不通世故,无论慈母贤妻如何作为,都和他不相干。
  良久,贾母感慨道:“难为姑老爷想得如此周全,难道咱们府上还有人怠慢你妹妹不成?”
  黛玉站起身,回道:“请外祖母切勿多心,府上待我一如嫡亲,无人不知,先父着实感激,临终之举实因不忍圣人难筹军饷方起此心,以尽忠义。”
  恰逢外面有人来问话,凤姐听了几句,忙来请问黛玉所居之舍及书籍摆放之地。
  第011章
  和从前一样,荣国府并未提前给黛玉收拾房舍。
  最后贾母安排黛玉仍住在自己院内的东厢房,初次进京的次年春天黛玉便已不在贾母碧纱橱内居住,而是搬到了东厢房,时年七岁。
  东厢房共有三间,较正房略低,分别做卧室、小厅和书房,算是十分齐备,却不足以装下林家百年来累积的书籍字画。贾母思忖过后,原想命人将这许多书籍都放在自己正院垂花门前面宝玉的外书房中,那里院落阔朗,房舍清净。黛玉推说日后读书不便,贾母方命凤姐着人清理正房和东厢房相连的三间小耳房,用来盛放黛玉从南边携来的诸般书籍。
  黛玉留了些常看的以及林如海临终列下清单命她必看的书籍在身边,余者皆搬入耳房,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一些纸笔等物分送迎春、探春、惜春和宝钗、宝玉等人。
  宝玉心中品度黛玉,只觉她越发出落得超逸了,忙趁黛玉分送礼物时将北静王所赠之鹡鸰香串珍重取出,转赠给黛玉,笑道:“蓉儿媳妇出殡时遇到北静王爷,北静王爷给我的,乃是圣上亲赐给他之物,我谁都没舍得给,单给妹妹留着。”
  刘嬷嬷正带人收拾房间,阻止不及,只听黛玉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于是,掷而不取。
  宝玉已成习惯,倒是不觉得难堪,只得收回,可巧袭人过来说太太找,忙忙告辞。
  刘嬷嬷自跟了黛玉,便不曾闲着,她将黛玉身边并荣国府诸事、诸人性情品格打探得清清楚楚,闻声见状,嘱咐房内婆子和小丫头们道:“下回宝二爷再来找姑娘,不许他乱闯姑娘闺房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见到宝二爷来就派人透露给花姑娘知道。”
  这些婆子和小丫头们都是荣国府安排在黛玉房内服侍的,黛玉用熟了不曾将之遣散,她们无人不知宝玉和袭人之事,听刘嬷嬷这么一说,细细一琢磨,都笑了。
  刘嬷嬷又命雪雁沏了一杯滚滚的红枣茶与黛玉,自进卧室盯着众人收拾。
  林如海虽说将合家产业尽皆折变,将一一补齐的嫁妆封存,却也不是没有留下念想给黛玉,除书籍字画外,尚有一些自己和贾敏生前房内所设之器皿,或是大屏、或是铜鼎、或是花瓶茗碗,或是松烟澄泥,古雅厚重,颇不起眼。黛玉思念父母,便命将之设于房内,又将林如海临终前手书“自珍自重”四字悬于卧室壁上,每日受其教诲。
  刘嬷嬷看了看卧室内的锦被缎褥之类,伸手摸了摸,皱眉吩咐宫女紫毫道:“这被褥有点儿潮气,最近肯定没晒过,将姑娘路上用的铺盖搬进来暂且用一晚。”
  紫毫答应一声,卷起床上被褥,与松烟、青檀、澄碧将黛玉的铺盖抱进来一一展开。
  四名宫女中澄碧的年纪最小,今年十五岁,性情跳脱,见卧室内只有自己人,她方小声抱怨道:“昨儿就给这府里报信说今日午后抵达,按照常理,房舍早该打扫出来才是,谁知竟是一点儿都没收拾,姑娘也不得歇一歇。”
  青檀嘴角略过一丝冷嘲,弯腰抚平月白丝绸被面儿,口内低低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在这府里的待遇,根据我从王嬷嬷口里套出来的话,咱们姑娘上一回进府比今日还可怜呢。上一回去接姑娘,直到用过晚饭了王嬷嬷见依旧没人给姑娘收拾房舍,不得不亲自请问,才被安排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开春另外收拾房间,也就是现在的东厢房。”
  四个小太监将行李都搬进房内,又问他们日后住在哪里。他们虽是太监,出入内院十分方便,但是到底男女有别,不能和丫鬟仆妇们陪侍在黛玉房内。
  刘嬷嬷出来看了看,先去贾母房中问明院内下人房有没有人居住,然后把自己和四个宫女安排在内院东厢房南边相邻的下人房,其他丫鬟仆妇安排在二进东厢的下人房,四个太监安排得更往南一些,在最外面一进院落的下人房,又打发人去跟凤姐禀告一声。
  贾母的院落极大,不说后院如何,单说内院除了贾母住的正房和东西厢房耳房外,往南是三间厅,形成一重院落,是三进;厅外至穿堂之间又是一重院落,左右都是房间,为二进;穿堂至垂花门之间又是一重院,却是前院,亦是一进,左右依旧是房舍。出了垂花门就是贾宝玉的外书房了,好大一处院落,再往南则是贾宝玉四个奶妈家住的四座齐全的四合院。
  凤姐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只说知道了,随后打发人送了脚踏手炉和两篓银霜炭过去。
  前脚才走,贾琏参见过老爷们回至房中,凤姐迎接入内,见房内无人,福了福身子,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倍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贾琏不等她说完,冷笑道:“什么国舅老爷?谁是国舅老爷?真正的国舅老爷在老太太院子里呢,和我有什么相干?”说毕,径自上座。
  凤姐先前洋洋得意之色尽皆收敛,道:“二爷这是在哪里攒的一肚子火气发给我们了?”
  说话时,原本打算让平儿与众丫鬟前来参拜献茶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贾琏目光一掠,凤姐脸上虽然粉光脂艳,却难掩凤眼之中的疲惫之色、操劳之态,不禁触动心事,招手叫她近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凤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想让继承咱们老爷的爵位呢,还是想将爵位和阖府的基业拱手让人?”
  凤姐大惊失色,脱口道:“二爷这是什么话?咱们的家业如何能给人?不管是这府里的产业,还是大老爷的爵位,不都是二爷的?不然我何苦忙里忙外?”
  贾琏冷笑道:“如今外头任是谁问一句,都说是咱们荣国府将来都是宝玉的,不管是爵位还是产业,哪里提过你我夫妇一字半句?嘿!倒也说到过你我,只可惜谁不说咱们就是任劳任怨的一个管家和一个管家媳妇?我且问你,除了发月钱做衣裳张罗饭菜宴席调解下人纠纷一类鸡毛蒜皮容易得罪人的小事儿,你可做主过府中的正经大事?你可摸过库房的钥匙?你可能左右府中的大笔支出?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是当家奶奶呢,还是管家媳妇。你我只有大姐儿一个女儿,你心心念念赚的钱没儿子继承给谁去?”
  凤姐眉头皱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二爷,你都是从哪里来的想法?乍听着似乎都懂了,仔细想想我竟一点都不懂。甭管我现在是管小事还是大事,谁家媳妇不是从小事管到主掌中馈的?难道将来这府里一切不是你我的?凭是谁,也夺不去!”
  贾琏指了指正前方的荣禧堂,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我二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凤姐一呆,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惊惶之色,道:“二爷,不至于罢?不管怎么说,爵位是大老爷的,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现在谁不说荣国府的当家主人是政老爷?说到咱们老爷时,谁放在眼里头呢?倘若你我犯了国法家法呢?重利盘剥、包揽诉讼都是大罪!倘若你我因忙碌而不顾身子最终没有儿子呢?无子如何承继宗祧。倘若娘娘给他做靠山呢?倘若府里拿着老爷和我的帖子出去,包庇下人和同僚无恶不作,最后罪名儿都推到你我夫妇和老爷身上呢?老爷除了我也就琮儿一个黑眉乌嘴的家伙,再无其他骨血,只待你我入罪,便是后继无人,爵位不给他却给谁去?总不能给环儿。老太太满心里就那么一个心肝!”贾琏面无表情,又想起前事,忙问道:“我上回打发昭儿送信给你,你听从了没有?有没有做下重利盘剥和包揽诉讼这两项大罪?”
  凤姐面色惨白,连忙摇头,颤声道:“二爷给我来信时没多久就是蓉儿媳妇出殡的时候,倒是有个老尼姑托我替什么张老爷打官司。我原想从前太太常做这事,就是这几年吃斋念佛才不做了,很是动心,打算用二爷的帖子写信给长安节度使云光。后来想一想,不知二爷突然嘱咐我这一点做什么,怕二爷回来和我闹,就没答应。”
  那老尼姑后来求到了王夫人跟前,王夫人不肯接手,打发人交给自己,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摇头不允。后来周瑞家的拿府里帖子给云光去了信,王夫人坐享几千两银子,凤姐羡慕得不得了,事后暗骂自己胆小,又暗恨贾琏那封信搅了自己的好事。
  其实凤姐压根不怕阴司报应,也已经开始放利钱了,一个月能赚上百两银子,但她怕贾琏恼怒,又恐贾琏把钱弄走自己花,便只说包揽诉讼一项,不提重利盘剥。
  贾琏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印子钱呢?连江南都知道你放印子钱,可曾收了?”
  凤姐心内大吃一惊,忙云不再做此事了。
  贾琏点头道:“没做这些事就好,你不知道,我看了律例后可吓坏了。虽说以咱们家的权势,做什么事情都不怕,上下官员谁不给三分薄面?如今又有了娘娘,只怕更加奉承咱们了。可是万一呢?凤儿,我说这话你细想想,外人不敢得罪你我,万一有小人为了老爷的爵位,突然把这些事捅给衙门知道呢?纵使咱们家能保住你我,怕爵位也保不住了。”
  说着,贾琏又仔细将自己所得尽数告诉凤姐。
  凤姐听得胆战心惊,原先她只觉贾琏危言耸听,颇有点不以为然,听了贾琏这一番又一番的话,细想想,不由得动摇了。
  贾琏看出了几分,说道:“你别不以为然,我一路行来,听林姑父留给我的先生说了不少内宅争斗,有不少人像你一般的傻子,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最后一无所有。你我处境如此危急,而你我却懵懂不知,可悲可叹!凤儿,我今日再问你一句实话,你想好了回答我,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和我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二爷,说什么傻话呢?我既嫁给了二爷,自然想和二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只怕二爷心里嫌我,只念着别人的好处,有几个钱都贴给混账老婆!”
  见凤姐满腔醋意,贾琏心底不自觉地闪过一抹羞愧,道:“咱们两口子,你有不是,我有不对,可谓是半斤八两,其蠢笨程度也是旗鼓相当。凤儿,我若痛改前非,只守着你一个人,你可愿放下这府里的管家之权,生儿育女过自己的日子?”
  贾琏非常舍不得美妾平儿和外头娇娆的相好,奈何李明说他要是真想在荣国府里闯出一条生路,就要修身养性,不要犯了国法。而妻妾之争则是乱家之始,不管如何妻贤妾美,其实心里都恨不得吃了对方,既生怨,必生事,相互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绝对不可能做到同心协力。他细想凤姐和平儿为人,果然人人骂凤姐,人人捧平儿,连自己都觉得平儿比凤姐好。
  凤姐瞅着贾琏,目光中满是怀疑,莫说她不信,就是府里其他人也不信。
  贾琏苦笑,说道:“你别不信我,明儿我就把平儿打发出去配人,以示心诚。另外,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与你说。”正欲将自己用林如海给的一万两银子买了田庄一事告诉凤姐,以后每年收取租子,忽然听到外间有人说话,凤姐问是谁,平儿进来说是香菱。
  贾琏今日回府因未去拜见薛姨妈,没有见到香菱,只知她是薛蟠打死人命抢来的那个丫头,和贾雨村有些瓜葛,且他当真有心痛改前非,也没有追问,只是掩住了自己打算告诉凤姐的事情,吃了一碗茶,忽然有二门上的小厮来报,说老爷在大书房里等他,贾琏问是哪个老爷,房内诸人尽皆诧异,道:“是二老爷。”
  贾琏冷哼一声,抬脚出门,径往贾政的外书房梦坡斋走去,却是为了商议省亲一事。
  第012章
  凤姐则倚着靠枕,问平儿撒谎作甚,闻得是旺儿媳妇送利钱银子来,道:“吩咐旺儿一声,外头放的利钱能收回来的都给我收回来,收不回来的就罢了,饶那起子平头百姓一命,先将一概证据毁了,倘或叫我知道旺儿从中贪污,或者叫别人知道我放过利钱,仔细他的皮!”
  平儿诧异道:“奶奶怎么改了主意?”
  凤姐瞅她一眼,虽不确定贾琏能不能说到做到,但是那番话却极入耳,哼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心里藏奸的东西,透露给别人知道,咱们那位爷听说了,哪里还能继续下去?”
  平儿恐她怀疑自己,忙表忠心。
  凤姐摆摆手,叫她出去传话,自己则在房内将贾琏先前的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慢慢品度,结合府中局势,各人所思,渐渐地品出一点味道来,脸色跟着变了。有些事她不是想不通,只是想不到,见贾琏进来,忙拉着他的手问道:“我的爷,你那些话都是从何处想来?”
  贾琏淡淡地道:“你别管我怎么想,只说说你怎么想?”
  凤姐一面命人摆上酒菜,夫妻对饮,一面不叫人在屋内伺候,悄声道:“二爷的话我并不敢十分相信,老太太那么疼我,太太又是我嫡亲的姑妈,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老太太疼你,却更疼宝玉,二太太是你的姑妈,却是宝玉的亲娘,你说她们是偏向你我呢?还是偏向宝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答案!宝玉年纪小,她们不急于此事,一年一年地大了,谁没这个想头?一旦分了家,离了府,没了荣国府的幌子,五六品官儿的嫡次子在长安城里够做什么?你只道你姑妈疼你,却不知是因为二房大奶奶是寡妇没法子管家,次子未娶亲,所以才让你管家罢了。待宝玉成了亲,娶进一个十分满意的儿媳妇,你说到时候是你这位侄媳妇管家好呢?还是嫡亲的儿媳妇管家更加让二太太称心如意?”
  凤姐听了,脸上顿时变色,精明如她,如何想不透儿媳和侄媳的亲疏远近?所以,她向来不亲近宝钗这位嫡亲的表妹。
  贾琏喝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道:“我就是觉得府里几乎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人人提起荣国府继承人都知道说的是宝玉,底下人人奉承的是宝玉。所以林姑父临终前那样安排,我一个不字都没说,横竖到不了你我手里几个钱,何必在林妹妹跟前难做。你且看,林姑父给的那五万两银子早晚得用在省亲别墅上。”
  凤姐忙道:“省亲?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