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田智乃明显还没从母亲过世的阴影中走出,但他告诉我当初的事情时,我却隐约感觉到,他身上似乎起了很大的变化。
他告诉我,时光胶囊,是他们儿时很流行的一种方法。
就是一些孩子把自己珍贵的东西埋入土中,等待若干年后,或者是长大之后再来挖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时间胶囊’,虽说这种事看上去没名字听着那么高大上,还可能会感觉比较幼稚,但这本来就是孩子做的,同时也代表了一种美好的愿景。
那枚时间胶囊中,藏着宇田家兄弟几人年幼时的‘宝贝’。
具体是什么,他没跟我细说,却告诉了我,当时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十分要好,虽然家中人口众多,并不富裕,可他们却有一个十分快乐的童年。
当他们一天天慢慢长大,兄弟之间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
甚至于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矛盾。
当得知宇田冬美想说的话,挖出时间胶囊后,实际上当时他们就明白了宇田冬美的心愿。
因此宇田智乃坦诚告诉我,成年进入社会之后,他们兄弟姐妹之间,不光疏远了,还产生过一些很不愉快的矛盾。
老二宇田万里,曾借给小弟一笔钱,但到了还钱的日子,小弟没能还上钱,这让宇田万里很生气。
他以为小弟想要赖账,就跟小弟理论起来。
结果是小弟无论如何都拿不出钱,宇田万里一怒之下,把小弟告上了法庭。
这件事闹得很大,导致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事后由于要照顾母亲,给母亲办丧礼,他们只是暂时没把矛盾摆到明面,明面上双方没什么问题,但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一起,两人却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宇田智乃坦然告诉我,其实这件事里,他们兄弟姐妹几人每人都有份,基本上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了。
小弟的问题宇田智乃很清楚,他并不是不想还钱,只是事业上遇到困难,临时资金周转困难,所以没办法还钱,但宇田万里不相信。
宇田智乃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小弟曾向他求助过。
原本打算先问宇田智乃借钱,先还给二哥,等他缓过来了再把钱还给宇田智乃。
但宇田智乃并不信任小弟,于是用资金紧张搪塞了过去。
实际上以他的条件,借给小弟那笔钱,并没有任何困难。
在此期间,小弟也向其他人求助过,但三妹由纪子对他冷嘲热讽,让他还不上钱,就不要随便借钱,四妹香佑更是直接无视了他。
正是这些原因,让兄弟姐妹几人,为此纠缠了很久。
当取出时间胶囊,想起年幼时的信任与依赖,这又是母亲临终前的一种嘱托,宇田智乃就感到极度的愧疚,其他几人也同样如此。
但现在他想通了,母亲过世了,他作为大哥,就要继续维系住这个家,负起作为大哥的责任,就算以后大家总有一天要散,却也决不能在他们这一代散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宇田智乃的语气越发轻松,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告诉我,宇田万里理解了小弟的难处,主动撤诉了,大家也纷纷表态,愿意帮助小弟,度过他眼下的难关。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决定保留下那栋老屋。
哪怕以后不会有人久居,也一定要留下那里的回忆,或许老了以后大家说不定还会回去住。
这话让我有些错愕,因为小叔之前闲聊的时候,跟我提到过一嘴日本遗产这种东西,日本遗产可跟国内不一样,尤其是房屋遗产。
想要继承遗产,就需要上不菲的遗产税,有时候遗产税甚至要比遗产的价格更高,这样就导致很多日本人能拿到遗产,有时也不愿意要,毕竟那遗产税可不是谁都能付得起的,尤其是房屋遗产这种东西,有时甚至新盖一座房,都要比继承房屋遗产便宜的多。
因此在不愿意接受的情况下,房屋遗产就会被国家收回。
宇田家的老屋,显然是遗产税比房屋价值更高。
但他们居然会同意,自然让我错愕。
宇田智乃笑着让我不要惊讶,他们已经明白了母亲的用心良苦。
保存下这座宇田家的老屋,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且拿下这座房,实际上并不算困难,毕竟他们兄弟姐妹人很多,基本也都过的很不错。
原本宇田智乃是其中条件最好的,他本来打算独自出遗产税,却被弟弟妹妹们坚决拒绝,他们说这是大家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哥一个人出钱?
经过商量后,大家按各自的家庭情况出钱。
这一次宇田家没人再有矛盾,反而显得异常团结,大家反而都争着要多出钱。
目的自然不是想着升值什么的,而是想多尽一份力,就连眼下最困难的小弟都是如此。
宇田一家人,再次团结了起来,但他们心里都十分不舒服。
因为到最后,他们才发现,他们亏欠了母亲太多,倒不是物质上的东西,而是精神上的亏欠。
他们常年忙于工作,极少有时间陪伴母亲,想到母亲在乡下孤单的样子,甚至唯有一只妖怪作伴,连到死都不忘记告诉他们兄弟,一定要团结,他们就感觉内心跟针扎一样刺疼。
听过宇田智乃的描述,我思索了一阵,说:“宇田桑,你们的母亲告诉我……她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很欣慰,她并不怪你们,她只希望你们能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这样她就满足了。”
“真……真的吗?”宇田智乃的声音略微带上了些颤抖。
虽然说谎不太好,不过我还是很认真的说:“是的,你是他们的大哥,也是宇田家现在的领头人,所以,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坚强。”
“谢谢,谢谢……”
宇田智乃哭了,就在电话里,他哭的很压抑,又有种释放。
我能想到,经历了这些事,会让他的心里有多纠结、难受,不光辜负了母亲,还对兄弟间的矛盾不管不问,甚至对小弟的困难直接甩手不管,做尽了无情事。
但正如我说的一样,他既然想改变,那他现在就需要坚强。
听他哭了一阵,我默默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