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住地点头:“对,对,真该好好谢谢他,都帮了咱们家不止一次了,说起来,也是个缘分呢。”
“大嫂,这些话都回头再说吧,天已经完全黑了,咱们从这回家可还要半个时辰呢。”钟湘打断了她们的话。
一时大家各自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忙忙地往家里去。
谢兰馨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接受两个丫鬟的满心关怀和担忧。
天青和月白两个今日真的被吓到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好好地参加一个宴会,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眼下当着钟湘的面,不好紧赶着问长问短,满肚子的话,也同样只能回去再说,不过看她们那泪眼汪汪的模样,谢兰馨便已经能充分体会到她们的焦急和担忧了。
天青和月白她们这片儿,因为呆的都是各家的丫鬟、仆妇,不在那些人的重点关注范围内,只是被控制着不能随意走动,不过,这在平日里,她们这些跟随主人来,却没贴身伺候的,也差不多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安之若素的在各自休息的地方呆着,最多也不过寻相熟的别家的那些下人说说话,像天青这样,有时还能遇上几个公主府的旧时。
但他们呆的是外院,离最外面的围墙处,也不是很远,因而外头羽林军攻击公主府的时候,便也很快就发觉不对了,顿时,这儿就乱了套。
天青和月白第一时间就准备和府上的其他仆从一道到里头去寻主人,但哪里脱得开身,先是公主府的仆从不让,好不容易在群情激愤之下,赶跑了他们,一身盔甲,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兵士又将她们这些人都拉下了,说未分辨清楚忠奸,不让她们与主子回合。
天青月白便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一家家地被叫过去问话,问完了,又由各家的主子来领人,等了又等,等到的却是宁国公世子,可把她们吓坏了,还以为谢兰馨她们都出事了呢。
现在看夫人小姐都安然无恙,真觉得是老天爷保佑了。
谢兰馨这会儿也无心说话,朝她们笑笑,做安抚后,便疲惫地依靠着娘,在车子地轻微颠簸中,渐渐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戌时初刻刚过,天已经完全黑了,再过一会儿便是平日宵禁的十分了,要是往日,这会儿街上除了一些因为特殊原因晚了而赶着回家的行人,已经基本安静下来了,但这日却还有连绵不断的车马在奔驰向各方,显得十分热闹。
在这样的热闹又有几分安谧的情形下,一些声响,便很容易被忽略了,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幸而,钟子梁十分谨慎。
今天发生的事,尽管看起来好像被压下去了,但钟子梁去豫王府接人的时候,除了把公主府收拢的下人中,并未受伤的带上以外,还让那些先行一步回府的受伤仆从,告诉家里人,叫了一队护卫过来,毕竟虽然主谋被捉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一些虾兵蟹将跟着作乱呢,甚至一些地痞无赖趁机做点什么,也可能造成危害。
回家的一路上,他也像行军先派出斥候一样,先派人在前头探路,自己则和护卫仆从把女眷们紧紧地护住,慢慢前行。
他的谨慎,让他没有一头就栽进发生在皇宫前的那场混乱里——前去探路的两个护卫中的一个,浑身是血的跑回来报告:
“世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叛军正在攻打皇宫!”
“怎么回事?造反的人不是都抓起来了吗?”钟子梁大惊,忙问他,但那护卫已经支撑不住倒下了。
豫王府所在的承福坊就在皇城边上,从王府,到皇城的正门,并不算很远,他们又已经走了一会儿了,都已经在皇城的城墙边了。
钟子梁都可以听到那喊杀声了。
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管现在是叛军占上风还是皇上那头占上风,往前走只能是死路一条,那样两军交战的场面,明枪暗箭,怎么能够护好自己和家人脱身。
钟子梁马上就做出了决断,他让两个比较机敏,身手也不错的小厮留下打探消息,便带上报信的护卫的尸体,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快马加鞭往回赶,眼下,还是回豫王府更安全些,当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先派了人先行一步探路。
“你们一定要小心!”钟子梁再三叮嘱这几个脱离大部队的护卫,又吩咐剩下的护卫和仆从行动起来,一部分护着马车在前,一部分则跟着自己殿后,“我和几位夫人、小姐的性命就交给列位了!”
“定不负世子所托。”护卫和仆从们答应一声,便立刻实行他的命令。
谢兰馨本来都要睡着了,却被突然加快了速度的马车给颠簸醒了,不由迷迷糊糊地问钟湘:“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钟湘已经听钟子梁派人来告知的人说明了情况,当下也不瞒着谢兰馨,就告诉了她。
谢兰馨一下子就慎重起来,坐直了身子,并想通过车窗看一下外头的情形。
钟湘也不拦她,自己也试图看清外头的情形。
然而漆黑的夜色,飞速奔跑而颠簸马车,让她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直跟着的刀剑声。
“他们一直追着我们跑!”谢兰馨担忧地道,“也不知道人多不多。”
根据之前听娘所说的情况,一定是大表哥派出去的人叫人注意到了,才会有人追过,谢兰馨现在只能希望,那边的情形还在胶着,叛军分不开身,来追赶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人。
钟湘怜惜地安慰她:“阿凝,你别担心,有娘在呢,娘会保护你的!”
“嗯,我也会保护好娘的!”谢兰馨把之前娘给的匕首,再一次握紧了。
钟湘不由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旁边的天青和月白,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回,跟小姐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姐。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来的,后头的追兵还没解决,前面探路的人也回来了:豫王府同样不能去了,那儿也被围上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生变故
这般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钟子梁也是第一次遇上,但眼下已经不容许他细细思量,只能稍作思考,就当机立断地道:“继续往前,我们从承福桥过河,绕长夏街,经仁善街回府!”
承福桥处在大长公主府和豫王府交界之处,离豫王府正门不足一箭直遥,眼下豫王府已经再度被围困,从承福桥过显然已经十分危险了,可是,不从这儿过,便只能再掉头,从皇宫前的天津桥过,那边同样情况莫测,再加上往返奔波,更容易出事,还不如冒险从近在咫尺的承福桥过了。
对于钟子梁的意见,钟湘等几个做长辈的,都没意见,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了,本来殿后的钟子梁又调了几个人到前头,以备待会儿的冲锋。
会武艺的定远侯夫人和她的随身侍婢已经趁刚才短暂的停留之时,换骑了马,准备和护卫们一起作战,而钟湘则把车子前面的帘子掀起,全神贯注地关注外头的情况,她不善武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在车上不去添乱比较好。
谢兰馨和几个丫鬟一起,都用手牢牢地抓着车窗或车上什么固定的地方,免得被飞驰而颠簸的车子甩出去,一面也不住地张望外头的情势。
她们这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承福桥头,同时马上就引起了围困豫王府的兵士的注意,有人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以免误伤!”
既然是兵围豫王府的,必是反贼无疑,这边有人回应:“和你们这些逆贼有什么话可说的,把路让开!”说着,护卫和家丁们就一起护着马车冲了过去!
承福桥头并没有人刻意把守,但毕竟离豫王府太近,那些兵士马上就冲过来阻拦:“我等奉命捉拿反贼,此处暂不得通行!快快下马!”
“所谓贼喊捉贼,就是你们了!”这边的护卫们,手底功夫不弱,嘴皮子也不差,“我们府上世代忠良,满门忠烈,今日就先解决你们这些反贼,再行回府!”话虽这么说,当还是努力地要开出路来,好叫几位夫人小姐能回府。
“既然说是忠良之臣,何以过了宵禁还在街上乱闯?”有一个参将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道,“按律当收监问罪!”
“当真可笑!皇上尚有口谕,今日宵禁往后延迟一更,竟有人以此作难!”
钟子梁此时已经解决了后头的追兵,大约是那边的情势派不出更多的人来,最后这几人解决后,并没有新的追兵出现,钟子梁留了几个殿后,以防万一,其余人就都调到了前头来了,自己自然也来到前头。
他一出现,自然就有人认出他来了,告诉了那位参将,那参将便行礼笑道:“原来是宁国公世子,失礼了失礼了,世子怎不在府中休息,带了这么多人,来此作甚?”
钟子梁见他故意装作不知,拖延时间,当下便道:“我奉家中长辈回府,如今时辰不早,长辈们亦已困倦,就不和将军多言了,先行告辞了。”说着就示意车夫趁此时机赶紧赶了车子走。
“诶,莫急莫急。”那边参将忙让人把路堵着,又做出十分不好意思地神情来,“世子啊,不是我不肯让路,不过,今日有人作乱,又有叛贼逃脱,下官奉命在此守卫,有人经过,总要盘问一二!”
“这位将军的意思就是把我们当作叛逆喽?”
“不敢不敢,不过还请马车中的列位下车让我们瞧上一瞧,看看有没有叛逆在其中!”
“马车中是女眷,那容尔等冒犯!”钟子梁当即勃然大怒,吩咐众人:“你们还等什么?还不与我冲!”
众人答应一声,一部分护卫就往豫王府方向压过去,另一部分护卫则冲上承福桥,想把那些堵在桥上的兵士打退。
宁国府的护卫都是骑着马的,而那些兵士却大多是步行,这样冲过去,便有不少人担心被马踏死,而不由自主地后退。
参将便大喝:“砍马蹄!砍马蹄!”
可是马蹄又岂是想砍就能砍的,不少人没砍倒马蹄,反而被马踢飞或者踏上。
驾车的车夫也不甘示弱,见缝插针地就趁这机会赶车,反正今儿只要马车上的人安全就是了,不怕车子撞了谁,尽可放大了胆子。
谢兰馨正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便听她这辆车子的车夫叫道:“夫人,小姐,坐稳了!”刚下意识地抓紧车窗,便见那车夫狠狠地挥了一鞭下去,马儿拉着车子飞快地跑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与后头的天青撞在了一处。
钟湘当下就转过头问她:“阿凝,你没事吧?”她坐在门边,一手抓着门框,人也随着车子不停地颠簸,随时都可能被甩出去。
“娘,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尽管谢兰馨和天青都撞痛了,但这会儿,连叫声“哎哟”都无暇,谢兰馨尽可能地坐好,抓紧车窗,尽力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叫娘担心。
那边的参将哪能叫她们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过去,加派了人手来追赶阻挠,可豫王府里头的人发现他对付旁人去了,尽管这时还不知道对付的是钟谢两家的人,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论,怎么也不能叫他专心对敌,自然趁机在背后放冷箭。
参将在这两面夹击下,腹背受敌,不免头痛,一时恼将上来,顾不得其他,便喝令:“放箭!射马!”
“你们敢!”钟子梁怒喝!
参将却狞笑道:“世子爷,对不住了,你们一定得给我留下,要么我‘请’你们留下,要么你们‘自愿’留下!”
“做梦!”钟子梁当下便拍马朝参将冲去,想要先拿了他在手里。
尽管钟子梁近在咫尺,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来个万箭穿心,但参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变“射马”的命令,只让人尽量把人留下来。他不知怎的,还是没敢做太绝。
但他的这个命令,还是给谢兰馨她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谢兰馨此时已经完全顾及不到别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在前头的鸿舅母和钟文栩的情况,也不知道在后头的大舅母和钟文采的情形,更不知道与那参将对上的大表哥钟子梁如何了,她这会儿全身心都只关注得到自己所乘坐的这辆马车。
不远处的射来的箭不断地落在车上,发出咄咄地声音,有好几次都险些从车窗里进来,有一次,一支箭就擦着谢兰馨紧抓车窗的手,钉在窗棂上,天青几乎都要惊叫出声。
但谢兰馨完全顾及不到自己,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车门口出的钟湘,担心她受伤,而钟湘则一时看着前头,一时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看女儿,同样是忧心不已。
马车惊险地将将驶过承福桥,将要转到长夏街,等转进长夏街,那和对岸的箭就鞭长莫及了。谢兰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又有几支箭破空而来,接着便见前头的车夫突然身子倒向一边——他已然中箭!
没人驾驶的马车顺着惯性继续在箭雨中往前狂奔,钟湘当心马车失控,便勉力试图去拉驾车的马缰绳,但马车颠簸,她那里操控得了,反而自己几次险些掉下去。
“娘!小心!”谢兰馨看钟湘在颠簸中差点被甩出去,忙伸手去拉,自己没抓好,被甩到了车子的最里头。天青和月白,忙一个去拉钟湘,一个去扶谢兰馨。
这时,只听马儿长嘶一声,声带悲鸣,车子更加颠簸了。谢兰馨刚刚爬起来,便又倒了回去,她顾不得自己,看向钟湘,却见钟湘和天青都已不在车上。
“娘!娘!”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这剧烈的颠簸中爬了起来,扒到窗棂上,往车后看,却只见来路的路边,依稀的两道身影,从地上爬起来,叫嚷什么,想要追过来,可马车跑得太快,风声、马蹄声、车辘声把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其中,叫谢兰馨根本就听不清什么。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唯一还伴着谢兰馨留在这已然失控的马车上的月白害怕地问。
谢兰馨紧紧地抓着车子,看向前面的马儿,她发现拉车的两匹马中,其中一匹马刚才中了箭,这大概就是马儿突然发狂的原因。现在,就凭她和月白两个,根本不能控制这辆马车,只能听任它沿着河岸边狂奔。幸好,这时候已快到二更时分,一路上并无他人,道路又宽阔,暂时还没出事。
但这马车毕竟无人驾驭,马又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马儿倒地,到时说不定就会车毁人亡。
谢兰馨便对月白道:“待会儿我们瞧准时机跳车!”说着谢兰馨便把身子往前移了移。
“跳车,这么快的马车,如何跳?”月白的心都快被马车颠出来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如果马儿一直跑到力竭都没事,咱们自然就不必跳车了,等着车子停下来就好了,但万一半途车子有倾翻的趋势,我们就要趁车子没倒之前逃出去。”
“小姐,你看车子现在是不是要倒了?”月白紧盯着前头的马儿,便见中箭的那匹马儿突然跪倒在地,而另一匹则继续往前奔,车子越发不稳了。
“就趁现在,跳!”谢兰馨忙叫月白跳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失控
月白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跳得不够远,还差点儿被马车碾过去,谢兰馨则好一点儿,但同样都是摔倒在地上,只觉得痛得厉害。
“小姐,你没事吧?”月白从地上爬起来,不管自己身上疼痛就忙过来扶谢兰馨,只是站起来才觉得一只脚痛得厉害,走起来便一拐一拐的。
谢兰馨正挣扎着爬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见月白来扶,就伸出手,借了她一臂之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道:“我没事,你怎么样?”尽管有些地方摔痛了,但并不影响她的行动,这也算十分幸运了。
“奴婢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脚好像有点扭到了。”
谢兰馨忙问:“脚扭到了?要不要紧?”说着就看向月白的脚,不过这样看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儿又不方便脱下来细看。
“不要紧的,我能走的,”月白忙道,“另一只脚一点事儿没有呢,就是可能走不快。”说着便不由四顾:“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了?离府上还有多远。”
要是还很远的话,就只能叫小姐先走了,自己不能拖后腿。只是,小姐一人的话,好像也不大安全呢。也不知道夫人她们有没有追上来。月白烦恼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