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场的十几个姑娘就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争相和她说话,一时间春和苑里一片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钟文柔显然很熟悉这样的情形,泰然自若地微笑道:“各位姐姐妹妹,文柔只是离开一会儿,看你们说的,好像真少了我不行似的,我看你们刚才可是玩得很开心呢!只怕早把握忘一边了,这会儿却做出一副久别重逢十分想念的样子来。”
“哎呀,文柔真是爱说笑,少了你啊,我们这边好像少了主心骨儿一般,哪里还能玩得痛快啊?”
“对啊,我们正商量要不要去找你呢。”
“是啊,我们正无聊着呢。”
“看你们说的!我都要飘起来了。”钟文柔和她们说笑了几句,拉着谢兰馨到人前:“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阿凝。”
钟文柔的姑母是谁,在场的闺秀们没有不知道的:“原来是谢家妹妹,长得真可爱呢!”
她们显然看在钟文柔的面上,对谢兰馨都很和气,“来来,坐这边,喝点花茶,吃点点心。这点心不错,厨房那边刚送来的呢!”
谢兰馨忙屈膝谢过:“谢谢姐姐们。”
有人便对钟文柔道:“原来你是接你家表妹去了,那我们就不怪你啦!”
“说的是呢,要不然一定要好好罚罚你才是,居然把我们抛下这么久。”
“就是,算她逃过一劫了,找了这么个好理由。”
“对啊,看在谢家妹妹的面上,我们也不能为难她了。”
又有人招呼不远处万花丛中正和人说话的一个衣着打扮和钟文柔相似的姑娘:“文楚,你还不快过来,你表妹来了。”
有人开玩笑道:“对啊,文楚你也太怠慢亲戚了啊!”
钟文楚和旁边的姑娘相携着走了过来,笑着道:“这不是你们太过热情了么?我哪里抢得上前啊,只好先在一边等等了。”
又笑着和谢兰馨互相见了礼。
这时,本在别处玩的小姐们听到钟文柔回来了,也都一个个往这边走了过来,游廊里竟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钟文柔和钟文楚带着谢兰馨,把这些小姐们都认识了一遍,大家都是一副笑脸,谢兰馨认了一圈下来,没一个印象深刻的。只能暗暗佩服表姐真受欢迎。
等大家都见过了,这游廊里实在太挤了些,闺秀们便转移了阵地,到前头的花厅去。
花厅颇大,里面设了给贵女们展示才艺的几案,又有椅榻可供休息。且四面都开着门窗,大家尽可以在此赏景。
进了花厅,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便有人提议:“方才文柔不在,我们都是各自为政,这一早上,光喝茶说话赏景了,却也太无趣了些,不如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家都露上一手。”
有人随即附和道:“是呢,咱们好歹赏了景,总也要有几句诗文,几幅画为记。”
“文柔,你觉得如何?”大部分人还是征求文柔的意见。
“可以啊,我们往常的赏花会如何做的,今日便还是如何吧。”钟文柔便道,“如今正是春光烂漫之时,可以为诗为画的有许多,干脆呢,我们也不必限定什么,只要是能体现出个春字,不拘书画诗赋,捡自己擅长的就成了。”
“如此甚好,免得大家束手束脚不能尽展所长。”大家都赞同了。
钟文柔便道:“那大家都且想一想,要作诗作画的,也可以四处再看看景色,咱们以半个时辰为限,到时候还是在此相聚。”
“好!”大家都应了。
众闺秀各自招呼自己最要好的同伴,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有些人就一起走出了花厅,有些显然早有准备的,就让丫环们铺纸磨墨,开始下笔。
钟文柔便问谢兰馨,“表妹,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东西,比如弹琴、诗词、画画什么的?”
谢兰馨有些不自在道:“表姐,我就不献丑了吧!”
她可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还是别丢脸了。唉,娘又说对了,在京城中就少不了要比来比去的,自己今后还是要多多用心才是。
“表妹,你不必担心,不过是大家一起玩儿罢了,就算真的不好,她们也不会笑话的,你毕竟还小。”钟文柔忙开导她,“你如果不参与,倒是不太好呢。”
谢兰馨也知道表姐说得对,自己是要融入这闺秀圈子的,这个不愿,那个不想的,会显得不合群的,便低头道:“可是……可是我并没有特别擅长的啊。”
“我记得姑姑姑父都擅画画,想必你也学了几分,不然你就画一幅春景图,有个意思就好了。”钟文柔替她出主意。
谢兰馨便点头道:“那就画画吧!”比起作诗写赋,谢兰馨觉得还是画画比较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也画画好了,”钟文柔很高兴地让人去准备画具,“不知表妹需要哪些东西?”
谢兰馨便一一地报给她。
花厅里这些都是齐备的,很快就有丫鬟把她们要的东西拿过来,在几案上一一摆了开来,上好的画笔、画纸、各种彩色的颜料,非常的齐全。
见东西齐备了,钟文柔却并没有急于下笔,反而招呼谢兰馨:“表妹,你想好怎么下笔了没有?要不要再看看外面的景致?”
“好啊。”谢兰馨便走了过去。
花厅这边的景致也是谢兰馨曾经很熟悉的,当初她一年中也不知有多少日子在这个花厅里赏花,秋冬当时令的鲜花少了,就去不远处的暖房里看那时候,曾祖母就会和她讲牡丹的故事:前朝女帝在冬日时下旨命令百花齐放,百花不敢不从,一夜之间,花开满园,独有牡丹,一身傲骨,不肯违了时令。女帝见牡丹违命,就把它连根拔起,用火烧之,欲断其根。然而牡丹第二年依然复生,花开得更为娇艳,女帝无奈,就把她贬到洛阳。可牡丹在洛阳却开得更是国色天香,洛阳牡丹名动天下。
这样的故事,曾祖母也不知给她讲过多少,如今她记得的却不多了。如今看到西窗外那几株含苞待放的牡丹,她便越发怀念起曾祖母来。
钟文柔看她神情怔忪,也能明白她的感受,低声问她:“妹妹可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谢兰馨轻声回答:“嗯,我是想起我的曾祖母了,记得小时候她给我讲过许多花仙的故事呢!”
钟文柔便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别难过了,清河大长公主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
“嗯,我知道。”谢兰馨应道。
钟文柔见谢兰馨还是有些情绪低落,便想要开解她几句,忽的想到谢兰馨刚刚说的话,眼前顿时一亮,道:“我啊,想到一个主意,不如你把长公主给你讲的故事一一写出来,再配上画儿,装订成册,以此做个念想。”
谢兰馨一下子就振作了精神:“表姐这个主意真不错呢!”二表姐真是太厉害了,她就想不起来,要为曾祖母做点什么呢。
可是她一想到要复述这些故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些故事记不清了,只能写一点点呢。”
“你想不起来,可以去问姑母,还有当时在场的嬷嬷姐姐们啊,只要肯花时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谢兰馨小脸放光,笑得开心:“嗯,谢谢表姐!”
☆、第四十章 冯嫣
谢兰馨和钟文柔表姐妹俩正说得热闹,便听不远处有人笑着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呀,这么高兴?”
谢兰馨就转头去看,却见一群小姐侍女簇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上前来,这个姑娘衣着打扮比其他人更要精致华丽,而其他小姐又这般众星拱月的,显然身份不低。
谢兰馨正猜测她是谁,却见身边的二表姐钟文柔已经笑着迎上前去道:“表妹倒是安逸,主人家的,不在这边招呼客人,在哪躲懒呢?”
谢兰馨便知道,这位就是夷安公主和淮阴侯冯进的长女冯嫣了。
此时也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她便只是默默地在钟文柔身后站着,细细地打量着对面那群小姐,除了之前就在花厅的一些闺秀外,还有几个却是刚才没见过的。其中跟在最后面,穿着素雅的那位却正是之前和谢兰馨一道上京的徐素绚。
她打扮简洁,穿着素淡,站在众闺秀里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谢兰馨第一眼看时,根本没注意到她。此时留意到了,却也不便上前攀谈,不过相对一笑罢了。
冯嫣听钟文柔这般调侃,便笑嘻嘻地道:“这儿不是有表姐在么?我自然可以享享清福了。”
冯嫣不论长相还是打扮,都和乃母夷安公主类似,容光照人,衣饰鲜亮,显得有些张扬。
钟文柔见她这样说,便笑着对众人道:“听听这话,我倒是感激她不拿我当外人,姐妹们不该罚她怠慢么?”
钟文楚这时也走了过来,便助着她姐姐道:“姐姐说的是,嫣儿很该罚一罚呢,咱们不是正要作诗作画么,叫她做个双份才好。”
“果然是亲姐妹呢,今儿一气来欺负我了。”冯嫣故做委屈,看向大家,娇声道,“姐妹们也不替我说个情儿。”
除了谢兰馨徐素绚这样刚回京不久,不明底细的,其他的小姐们都知道冯嫣最爱在众人表现自己,文柔姐妹两这样的“处罚”却是正中她下怀,她此时正高兴呢!
正因为知道冯嫣这个性子,大家也就乐得起哄:
“正该呢,才双份如何够,还该翻个倍才好呢!”
众人笑闹了一阵,方各自散开,钟文柔又为谢兰馨引见:“嫣儿,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阿凝。”
谢兰馨不免还要行一礼,叫一声“冯小姐”。
冯嫣将她扶起来,道:“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妹的,叫一声姐姐就好了,不必如此多礼。”
冯嫣自然也是知道谢兰馨根底的,虽然心里不把她当回事,面上待她倒还客气。
又有多嘴的提起钟文柔抛下她们这群姐妹去接表妹的事,冯嫣便笑道:“原来表姐也把姐妹们冷落了一回呢,却来罚我,这可不大公道。”
钟文柔怕花园里见安郡王的事传开,本不愿提及的,这时候却不能不拿谢兰馨做借口:“阿凝表妹回京后第一次赴宴,我有些忧心,故而去看一看,迎上一迎,幸而我去了,不然阿凝只怕在园子里走失了。”
“那倒是我招呼不周了。”冯嫣漫不经心地说了声“抱歉”,又恨声道,“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引的路,怎么不好好地送到春和苑来?”
心中却有些将信将疑,这个谢家阿凝,不是自小在这儿长大么?怎么就能迷路?
谢兰馨便解释了几句:“倒不是引路的侍女姐姐的错,她送我到春和苑前了的,是我见着花开得好,一时看迷了,错走了几步。”
冯嫣就道:“早知道谢家妹妹想要逛花园子,我应该事先安排好,如此,倒是我们这做主人家的没考虑周到了。”
谢兰馨听她讥讽自己在别人家乱走,却也坦然认错:“是阿凝失礼,不该随意走动。”
冯嫣见她如此坦坦荡荡,并不回避,且言辞里也有点绵里藏针,便只能道:“谢家妹妹快别这么说,请大家来就是赏花赏景的,哪里能不让大家走动。”
“好了,你们也不要再互相致歉了,如今花也赏了,却快动手吧,嫣儿你可是双份的呢。”钟文柔带开话题。
冯嫣便也不再多说,嘴边绽开一朵笑花,道:“表姐倒是催得紧,想是胸有成竹了,我却还没想好呢。”
钟文柔便道:“你晚了一会儿,便容你多想一会儿。”
一时出去寻诗觅画的也都回来了,大家便陆续磨墨展纸。
花厅里便渐渐安静下来,有的正在凝眉苦思,如何更精彩些;有的已经想定了,下笔如神助;还有些儿,拿不定主意,正在悄声讨论。
谢兰馨方才就已经想好了,京中既然常有这样的比试,想来这些小姐们中出色的不在少数,自己只求别差太远就成了,因而便打算画一幅曾经画过的“杨柳堆烟”。这是谢安歌指点过的,她比较熟练。不过当初在玉溪村时,画的是河岸的杨柳,今日为了即景,不免改成湖边的杨柳。
思索一会儿,谢兰馨便下笔,浓墨淡墨、浅绿深绿……
很快,清波碧水,杨柳烟雨就浮现在纸上,谢兰馨想了想,又调了颜色,再加了几笔,给湖面上加了水纹,又露出隐约的红鲤来。见景已经成了,谢兰馨便又题上一句“湖上柳如烟”,又落了款,便算是成了。
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自己的这副作品,谢兰馨觉得还算差强人意,可以勉强应付今日之比试了,便不在意了。
这时候,大家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许多相邻的小姐们,不免就互相传看评点各自的作品。
谢兰馨的左右便是她的两位表姐,钟文楚作了篇赋,尚在修改,钟文柔方才却说了画画的,此时刚刚收笔。
谢兰馨便探头看去,清澈的大眼中露出惊叹之色,由衷地称赞道:“二表姐,你画得可真好看呢!这副画里的海棠花,就好像真的一样呢!”唉,自己的画和二表姐的画真的是差远了呢!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钟文柔画的是西府海棠。
画中海棠花开灿烂,花叶间有蝴蝶翩飞,花朵偃仰,叶片翻卷,枝干曲张,又有几瓣花瓣将落未落,仿佛是春风乍起,花枝招展。她的这幅画,写意与工笔并用,就显得神形俱似。
这海棠,颇似刚才在窗边时看到的那一株,但谢兰馨却想起了自己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一幕:那时候,安郡王和二姐姐站在柳树下、海棠花边上,就像是画中人一般,那么美。
她不由看了钟文柔一眼,却见她只是看着画微笑,不知道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想到了那一株海棠。
旁边的人早等着看钟文柔的作品了,听到谢兰馨的称赞声,知道她也画好了,马上都围了过来,纷纷称赞:
“真的呢,钟姐姐的这副海棠栩栩如生,就如把窗外的海棠直接印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