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仔细地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那两位少年男女,表情带着些迟疑地道:“如果奴婢没认错的话,那位姑娘,好像是钟家的二小姐。至于那位公子,奴婢就不认得了。”天青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只是个小丫鬟,见到钟家二小姐的次数也不多,如今隔了三年,她也不敢认了,至于旁边那位俊秀的少年,她却没有丝毫印象。
“二表姐?”谢兰馨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那位这次回京之后还没见上面的表姐。
谢兰馨听娘说起过许多次,这位二表姐文柔,是三舅母冯氏的头生女,从小精心教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且又容貌美丽,性情温和,仪态端方,早早地就有美名传于京城,成为贵女们中的典范,很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只是三舅母眼光太高,一直未将她许人。
现在一见,别的尚不知道,仪容出众这一点是确切无疑了。
不知道她身边那位姿容出众的少年郎是谁?外祖母家的几位表兄,除了排行第四的钟子枢外,她都见过了,不过四表哥只比自己大一岁,肯定不是眼前这位少年。
谢兰馨神情中带着几分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和二表姐招呼一声呢?
她只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三舅母好像不太喜欢她们家,这位二表姐,印象中倒是个很好说话的大姐姐,只是现在,冒冒失失上前,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正在谢兰馨迟疑不决的时候,背后的假山里闪出一道身影,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假山里。
谢兰馨措不及防,对方力气又大,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反抗,她心中害怕极了,暗道自己今天真是倒霉!
站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天青,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她力持着镇定,忙跟着冲进假山洞中,低声喝问:“你是谁?挟持我家小姐做什么?”
要不是看清眼前这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衣着又华丽,像是贵公子,而此地又是明显对谢家不善的夷安公主府,天青怕惹出什么麻烦来,她早大叫“来人”了。
那眉目俊秀的少年看起来气势十足,压低着声音,虎目瞪了她一眼:“轻声点!要是惊动了别人,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谢兰馨挣扎着,嘴里呜呜地叫着,双手去掰扯那少年的手,双脚也乱蹬。可无奈她的嘴巴被捂住了,没人听得到她叫嚷些什么。
那少年只觉得她好聒噪,他这会儿有点喜欢京中的那些名门闺秀了,要是别的小姑娘被自己这么一吓,准保晕过去了,不像眼前这位又踢又打的,看起来力气十足的样子,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那少年显然有些吃力:“喂,小胖妞,你别乱动,小心我把你扔水里去!”又威势十足地瞪了一眼想上前帮忙的天青:“你这丫头,可别过来啊,不然小心我对她不客气!”
天青有点投鼠忌器,忙用商量地语气道:“这位公子,你挟持我家小姐是为了什么?看公子一身富贵气象,不像是缺财,而我家小姐与公子也素不相识,想必也无冤无仇,公子此举,令人费解,有何要求,还望公子明示!”
那少年也不卖关子,咳嗽一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静悄悄地离开,不要打扰前面那两人就是了!”
那少年的话,出乎天青和谢兰馨的意料,谢兰馨知道自己没危险,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就不再挣扎了。心内却在想着:刚才跟表姐一起的难道是表姐的心上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确实不便上前去打扰了。不过这坏家伙干嘛这样吓唬人,好好说不就行了吗。
天青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少年。这位公子哥儿,难道是在这儿给那两位望风的?
这可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天青一福身,言辞诚恳地道:“这位公子放心,奴婢马上带我家小姐离开这儿,您快把我家小姐放开吧,小心伤着她。”
“放心,我有数着呢!绝对不会伤到她的。”得到天青的答应,那少年一脸傲气地对被自己捂住嘴巴的谢兰馨道:“喂,小胖妞,你如果答应待会儿静悄悄地走人呢,就点点头,我就把你放开,要不然呢,我就这样拖着你从假山这里走到另一头去!”
谢兰馨其实很想咬他一口,只是现在只能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那少年贴在谢兰馨的耳边吓唬她:“还有,等下我放开你以后,不许反悔大喊大叫哦!你要知道女孩子是要名节的。我可不会讨个小胖妞做媳妇,你想趁机赖给我也是没有用的!”
谢兰馨瞪大了一双愤怒的眼睛看着他,心中大叫:谁要赖给你这样的坏小子呀!还有,他做什么贴自己这么近,她耳朵很痒的呀。
天青也很无语,自家小姐才九岁呢,这位公子也想太多了,面上却神情严肃地道:“这位公子,请嘴上留德,我家小姐可是世家贵女,莫要开这等玩笑。”
那少年懒洋洋,不在意地挥手道:“好吧,好吧。那小胖妞,我就放开你喽,你可别反悔,不然前面是镜湖,我一定会请你去洗个澡的。”
那少年一边威胁谢兰馨,一边慢慢松开手,嘴里还嘀咕着,“谁家的贵女不是身量苗条的,这么胖的贵女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对,以前也见到过一次!……”
谢兰馨一感觉他松开手,趁他不注意,猛地踩了他一脚,踩完以后飞快地跑到天青身边,看着那少年跳脚大骂:“你这小胖妞,你居然敢踩我?”
谢兰馨不甘示弱,鼓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气呼呼地瞪着少年:“大坏蛋!居然敢绑架我!我就踩你,你活该!……”
哼,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有些仇需要徐徐图之,可是某些仇能当场报了还是当场报了比较爽。
那少年被踩了一脚,恨得不行,他越看越觉得谢兰馨眼熟,这么想着,他不禁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谢兰馨:“喂,小胖妞,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呀?”
谢兰馨一口否认道:“我才没见过你这样的坏小子呢!”谢兰馨对他毫无印象,这样的坏小子,她见过一次一定能记得的。
“不对,我们肯定见过!”那少年却很确定地道,看着谢兰馨苦苦思索,连谢兰馨骂他坏小子也忘了否认。
“莫名其妙!天青,我们走吧。”谢兰馨决定走人,下次有机会再找他麻烦。
那少年想到自己把她挟持到这里的原因,电花火石之间突然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喂,你是不是谢家阿凝?”
☆、第三十七章 谁家少年
听到那少年叫出“谢家阿凝”来,原本打算离开的谢兰馨和天青不由都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谢兰馨转身,面带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这少年说见过自己,谢兰馨只当是胡说,可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是真认得自己。
可谢兰馨看着面前那张比二哥长得还要好看的脸,却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那少年慢慢地走过来,一脸嘲讽地道:“谢阿凝,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胖!”
“要你管!”谢兰馨还以为遇到熟人了,本想和他好好说话的,可见他这样,也就跟着呛声了,“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居然不认得我?”那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相信地高声喝问。
谢兰馨疑惑地眨眼,满脸的不在乎,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啊!不过呢,想来鬼鬼祟祟的躲在山洞里,还偷袭女孩子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对了,你就是娘说的登徒子!”
那少年气得跳脚:“谢阿凝,你不要乱说!谁是登徒子啊?我只是不想你打扰我表兄!再说了,就你这样的小胖妞,登徒子也看不上的好不好!”
“哼!我长得胖了点怎么了?总比你欺负女孩子好一点!”谢兰馨针锋相对,“不知哪儿来的小贼,在花园里瞎转悠,你不知道这边是女孩子呆的地方吗?登徒子!”
“小胖妞!”
“登徒子!”
两人在假山洞口吵得越来越大声,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难。
站在柳树下的那个身穿雪青春衫的少年就走了过来,轻声问:“鹤奴,你怎么和女孩子吵架啊?”
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却显得很温和,让人一听就很有好感,特别是在跟人争吵的谢兰馨耳朵里。
谢兰馨不由收敛了,悄悄地打量他,在近处看,这个大哥哥显得更好看了:他身材纤细,个子比自家大哥略高一些,眉眼精致,若不是听见他的声音,光看容貌,谢兰馨还要以为是个漂亮的姐姐呢。只是美中不足,他肤色苍白,似乎有些病弱。
那个叫鹤奴的坏小子似乎有些怕他,有些心虚地解释:“衡哥,我才不想和她吵架呢,是她先骂人的!”
谢兰馨心中反驳: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好不好,可面上却一本正经,斯斯文文地站在一边。
“那也定是你失礼在先!”衡哥先责备了鹤奴,又转身向谢兰馨赔礼,“我这表弟顽劣,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这厢给小姐赔罪了。”
谢兰馨忙还礼,嘴上说着“不敢当”,心里却想:要认错也是那个坏小子来认,跟漂亮哥哥有什么关系!
这个漂亮哥哥姿容既好,性情亦佳,越发让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对了,那个坏小子不是叫他“衡哥”吗?
她想起一件旧事:
当年曾祖母去世后,她不懂事,天天惦记着去找曾祖母,有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偷偷地溜到灵堂,正好遇到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耐心地安慰了她,还把她送回房。
谢兰馨不由得眼睛一亮:一定是了!
这时,鹤奴也向衡哥介绍谢兰馨:“你还认得出来不?她就是谢家阿凝,是不是和当年一样胖嘟嘟的?”
衡哥微笑,那笑容柔似春风:“原来是谢家妹妹,鹤奴不说,我还一时不敢认呢。不知道阿凝还记不记得我?”
“嗯,阿凝记得你就是那天晚上的衡哥哥。”谢兰馨笑眯眯的,屈膝给他见礼,“阿凝见过衡哥哥!”
说不定这位漂亮哥哥还是未来的表姐夫呢,现在当然要礼貌一点。
站在谢兰馨身后的天青也跟着行礼如仪。
“谢家妹妹不必多礼,”衡哥忙还礼,柔声问道,“谢家妹妹应是随亲长同来的吧,怎么就带了个丫鬟走到这儿来?”
谢兰馨刚要回答,旁边鹤奴不满他们无视他,便插话道:“喂!谢阿凝,你怎么就记得他啊?不记得我?你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啊?”
“谁要记得你啊?”谢兰馨记起了“衡哥哥”,自然也想起了,当日好像是有个叫“鹤奴”的,好像那次也欺负她了。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坏的!
就算现在想起来了,谢兰馨也不承认:“谁知道你是谁啊!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干嘛要假装啊!”
“原来不仅是胖妞,还是个笨蛋啊!”鹤奴气恼地道。好啊,枉费他还记得这个小丫头,人家却把他给忘了!
“鹤奴!”衡哥不悦地叫住他,“怎么和妹妹说话的?”
谢兰馨见衡哥开口责备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鹤奴看着得意洋洋的谢兰馨,虽然气恼,却也乖乖住嘴了。
那边,疑似钟家二表姐的姑娘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的声音柔和婉约:“怎么了?鹤奴和谁家姑娘起了争执?”边说边打量了一下谢兰馨,看着那熟悉的面庞身段,有些迟疑地问:“你……你可是谢家表妹?我是宁国府钟家的姑娘,排行第二。”
谢兰馨忙行礼道:“阿凝见过二表姐。”果然是二表姐钟文柔呢,天青没有认错。
这位二表姐可比前儿见的四表姐、五表姐美丽多了,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亭亭立在那儿,就如一支芙蕖出绿波,清丽动人。只是不知性情到底如何,眼下看着倒和传说中一样温柔。
钟文柔见她礼仪周全,又长得可爱讨喜,也有几分喜欢她,微笑着扶起她道:“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见表妹。——对了,你和顾世子可有什么误会么?”
“顾世子?”
谢兰馨奇怪地看了看衡哥,又看了眼鹤奴,难道是说那个坏小子么?他是什么世子?谁家这么倒霉摊上这么坏的世子啊!
鹤奴回以很不满的眼神,好像在说:你那什么意思?看我做什么?
“怎么,表妹还不曾认得么?”钟文柔有些惊讶。
那刚才几个人在说些什么的呀?难道都不先问来历么?
衡哥好像这才记得,自己还未自报家门,倒有些羞惭。
谢兰馨印象里,这才见到他们第二次,头一回还小,想不到问,这一次,也忘了问,同样有些不好意思。
鹤奴则是一脸“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的表情看着谢兰馨,好像她理所当然要认识他一样。
“好吧,那么就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姓谢,她的父亲便是清河大长公主之孙,”钟文柔见他们这样,便拉着谢兰馨的手,一一介绍道,“表妹,这位是安郡王,这一位是靖平王世子。”
“见过安郡王,见过顾世子!”
这两位身份都比她高多了,谢兰馨又认认真真地行了礼,心中却叹了口气,安郡王就罢了,容貌好,性情好,地位尊荣一点,那才好呢,可那个坏小子居然是顾世子,真是让人不服气啊,还要给他行礼!
不过想起这位顾世子的身世,谢兰馨又平和了,毕竟他也是个可怜人呢。
安郡王萧衡,和靖平王世子顾谨,这两个人物,谢兰馨自然是听说过的。
这两家是娘特别提起过的,他们和曾祖母还有不小的牵扯。
安郡王萧衡是世宗朝怀愍太子的长子。怀愍太子同母的幼妹宜阳公主,就是顾谨的生母,萧衡和顾谨是姑表之亲,两人的命运也在幼时便连在了一起。
怀愍太子是先帝世宗的第二子,生母是世宗皇后顾明珠。
顾明珠出身于靖平王府,是顾谨的祖父顾守业的亲姐姐。因母早丧,父亲又不肯再娶,顾明珠早早就主持王府中馈,承担起照顾老父幼弟的职责。她的美丽聪慧,为太宗看中,替太子聘为太子妃,十八岁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世宗皇帝,生四子三女。依次为大公主汝阳公主、大皇子悼恭太子、二皇子怀愍太子、三公主汝宁公主、五皇子齐哀王、五公主宜阳公主、六皇子吴王。
长子悼恭太子十来岁的时候夭折,二子就成为了实际上的长子,理所当然的继立为太子。
世宗延熹三十一年夏,先帝世宗前往离宫避暑,令太子监国。当时顾皇后身体不适,不宜远行,不曾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