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容昀倒是摇了摇头,只道:“如若是这样,也难怪会因为这种小事情闹到这里来,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厢情愿才是最好,希望这位徐郎不要做强取豪夺之事。”
“大人。”秦月把心中那点难堪与心虚压下去,抬头看向了张淼,不再把目光往容昀身上扫,“如若只是这些事情,也不至于今日闹到府衙上来。今日上堂喊冤,乃是因为这位徐公子与府衙令官勾结,那位钱姓令官不辨是非黑白,听了徐公子的话便要封了妾身的食肆,并且与徐公子沆瀣一气,欺压百姓。妾身素来知道大人治下是清正廉洁,但有钱令官这样的小人,大人的一世英名恐怕都要被这样的小人所毁。”顿了顿,她便指向了在一旁安静如鹌鹑的钱令官,“这位令官不知品级几何,也不知到底分管着什么职务,今日徐公子说要报官,便是这位令官到场,接着便是横行霸道不看事实便要帮着徐公子行事,还请大人明察。”
容昀听着这话却笑了笑,向张淼道:“这事情倒是不怪张大人,不过也恰好能借我用一用了。”
张淼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一听容昀这话,便转了话锋,只道:“容大人与我今后要在洛州执掌,肃清吏治是应当应为之事。”
堂下的徐淮信忽然感觉有些荒谬,他都有些不明白这事情怎么最后会拐到这里来,原本是他有理有据,不是吗?他看向了站在张淼身侧的容昀,想起来刚才容昀进来时候也盯着秦月看了许久,接着还想起来张淼自己的小儿子就天天粘着秦月,这分明就是因为美色所迷!顿时他便更觉得秦月可恶。他从未见过这样仗着美色欺凌旁人的女人!
“钱令官的事情容后再议,之后必定会给秦氏与芦氏你们一个交代。”张淼在上头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看向了秦月等人,“至于你们之间这撞了马车的官司,本官以为只是小事,秦氏芦氏你们赔偿了徐家的车马,而徐家仗势欺人抓了小孩子,故而之后才有小孩子动手,你们便各自退让一步,今后不许再因为这种事情吵闹。”
这判决不算太偏袒,勉强也能算是公正,秦月和芦苗对视一眼便也应下来。
徐淮信还想辩驳几句,但扫到一旁蔫头耷脑的钱令官,于是也警醒起来,改换了嘴脸,向秦月翩翩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也算是我的过错,二位娘子也不必再赔了,希望二位娘子原谅今日小生一时冲动吧!”
芦苗听着这话就想再讽刺两句,但秦月按住了她,只略点了头也没说更多。
退堂之后,芦苗带着豆花三人走在了前面,秦月走在了后面。
徐淮信正想再凑上前去,却看见新来的那刺史容昀上前去把秦月给拦住了,顿时他更确定了他之前的想法,可他又觉得心里仿佛猫爪一般不甘心,凭什么不是他呢?
秦月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容昀,许久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淡淡道:“多谢大人方才仗义执言。”
第55章 重逢 你是哪位?
容昀看着秦月,他忽然不知应当如何反应。
既不知要怎样称呼,也不知要怎样问候,他犹豫许久,最后低声应下了秦月的那句话:“不必言谢。”
秦月于是微微福身,又道:“那就此告辞了。”说完她便绕开了容昀,朝着芦苗他们走去。
容昀迟疑了一会,快走了两步追了上去,又道:“若将来有什么事情,尽管差个人来告诉我。我现在便在洛州做刺史……”顿了顿,他似乎又纠结了一会儿称呼,最后还是含混了过去,“容家欠你的,一切事情你都尽管吩咐就行。”
秦月脚步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容昀,淡淡道:“我与容家已经两不相欠了。”
没有等容昀再说什么,她快走了几步,便上了马车。
容昀没有追上去,他沉默地目送了马车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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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芦苗一边赶车一边随口安慰着豆花这几个小孩,终于把这几个小孩逗得笑起来,才猛然发现秦月许久没有说话了。
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车壁上发呆的秦月,芦苗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了阿月,你是在怕那个徐淮信还要来纠缠吗?”
秦月猛然回过神来,顿了一顿才道:“我在想……今天这事情似乎太顺利了一些。”
“不就是因为新来的刺史正好在旁边吗?”芦苗说道,“都说刺史是来监督这些当官的官,可能就显得特别体察民情吧……要不的话,我不觉得那个钱令官会那么一言不发不出来狡辩的。”
秦月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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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容昀既然在洛州发现了她,那么他会告诉容昭吗?
如果容昭知道她还活着……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自失地笑了一声。
就算容昭知道她还活着,那又怎样呢?
他与她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已经是太尉,且还是把北狄彻底征服的太尉,他有显而易见的权势在手,她实在不必去担心他是不是知道她还活着。
如若他真的在意,两年前他便不会在安定门上那么坚决地丢下她。
如若他真的在意,两年前他就能找到她。
容昀所说的亏欠只不过是容昀自己的想法罢了,大可不必由容昀的一句话,便想到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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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搓了一下脸,秦月一抬眼就看到芦苗还在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看路啊!”秦月笑了一声,“再撞一个,我们可以回头再往衙门走一趟了!”
芦苗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路,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不是看你满脸心事,就想关心你一下?你刚在想什么呢?在想怎么除掉那个徐淮信吗?”
“我没那个本事除掉他。”秦月往后靠了靠,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他们徐家在洛州有权有势的,我们也惹不起啊!要是真的相互之间杠上了,恐怕最后就是我们得收拾包袱滚蛋了。”
芦苗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有理,不能逞一时之快,这日子长久,我们老百姓还是没法和这些权贵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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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食肆,芦苗打发了豆花几个去换了衣服然后去后厨准备食材,又叫了其他几个小子出来把大堂里面的桌椅卫生打扫了,然后琢磨着这个时辰了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
秦月到柜台上把账簿翻了翻随手算了一下,向芦苗道:“今天别开门了,明天再开吧!”
芦苗哀叹了一声,道:“明天早上得先向菩萨烧三炷香,去一去霉运,然后再开门。”
秦月笑了笑,道:“都听你的,今天大家也累了一天,就吃点好吃的早点休息。”
在大堂里面做卫生的小孩子们一听到秦月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问道:“月姐姐,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呀?”
“后厨有什么就做什么。”秦月合上账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你们看着那些不能存放到明天的蔬菜,今天就都做了,犒劳你们自己。不过这得你们自己动手,我可不管你们做得好不好吃。”
这话一出,倒是让小孩子们都哇了一声,于是赶紧把卫生打扫干净了,就往后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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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也没管着他们,就朝着楼上走。
芦苗往后面看了一眼,飞快地追上了她:“阿月,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刺史啊?”
秦月一边上楼梯一边看了一眼芦苗,笑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忽然想起来在衙门的时候那个刺史看了你好久,而且今天他是为着我们说话了。”芦苗说道,“而且刚才回来的时候你一看就是有心事,但是车里小孩太多了我也没好问。”
“是以前在京中认识的人。”秦月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面,所以念着往日情分,便有所偏袒吧!”
芦苗哇了一声,倒是想起来以前秦月的身份,忽然又愤懑起来,道:“所以我就说那个徐淮信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算个什么,竟然总打你的主意!”
秦月好笑地看了一眼芦苗,道:“你后面可别跟着说什么身份地位之类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徐淮信有那种想法,是因为在他看来,你我就是那种可以被轻易拿捏的人而已。”
芦苗听着这话就叹气:“别说了,这种话听多就只恨你我不是个男的,你我要是男的,他敢欺负?他都不敢过来!”
“不过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秦月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然后看向了芦苗,“徐家看起来只是在洛州耀武扬威而已,但本身根基并不深厚,朝中也没有人当官,他们如今是吃着祖宗的老底子却不思进取,等家财败光,便与我们没什么不同。”
“按照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家底,吃个两三代人也不是问题……等他们家财败光……可能一等就是我们白发苍苍。”芦苗跟着秦月进了屋子,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茶坐下了,“所以你的解决办法总不是我们俩就和徐淮信比命长,谁活到最后谁就赢了吧???”
秦月被这话给逗笑了,她反手关了门,道:“这种人家,家宅里面最乱。若我猜得没错,徐淮信的妻子应当是不满他的行为,但却不好直说的。”
“那总不能鼓动了她妻子去杀他吧!”芦苗睁大了眼睛。
“一旦妻子自己有了依仗,就不必再仰人鼻息忍耐一切。”秦月淡淡道,“想办法打听打听徐家的事情,便能找到其中是否有可利用的地方。”
“我去想办法吧!”芦苗抓了抓头发,又看向了秦月,“不过你确定真的可以利用吗?”
“将心比心想想不就行了?”秦月也看向了她。
芦苗一听这“将心比心”四个字一出,她就知道秦月以上推论从何而来。
那些秦月的伤心往事她总不舍得去问——她也总觉得没什么必要知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一味沉湎在过去,对现在对未来都没什么好处。
但此时此刻她能说出这四个字,是不是能说明她已经把过往放下了呢?
芦苗想了一想,又抬头看向了秦月,问道:“所以你以前怎么没有想过给自己一个依仗……?”
“有过啊,不过我自己都不知道,就没了。”秦月语气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晴朗一样波澜不惊。
芦苗目瞪口呆了许久,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秦月好笑地又看了她一眼,道:“怎么,难道生下来是件好事?”
“不是……我……”芦苗语言破碎地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组成了句子,“怎么会这样啊?再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怎么会让当家主母出了这种事情!”
“总之呢,就是发生了。”秦月的语气很平静,“都过去两年了有什么好纠结的,现在想起来倒是庆幸多,否则那时候便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要和过去切割开来了。我也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坏的事情。”
芦苗叹了口气,倒是也勉强同意了秦月的话:“你说得也有理。”
“所以就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徐家,然后明天正常开张就好了。”秦月语气轻松,“赚钱要紧,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芦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没错,还是要多攒钱!我们到时候去买地!我们要多买一点地!还要开更多的铺子!我们到时候能在整个晋国做生意!”
秦月笑了笑,便与芦苗又天马行空地畅享了一番她们的商业帝国,然后下楼吃了晚饭,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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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折腾了一下午,第二天秦月便起得晚了一些。
下楼时候却没听见平日里熟悉的上菜和招呼的声音,她有些迷惑地往一楼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坐在大堂中。
是容昭。
芦苗在柜台后面面色凝重,其他的食客们吃东西时候也是安静地没有交流。
而容昭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向了她,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缓慢地站起来,朝着她走过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了:“月儿。”
他的声音是嘶哑又克制的。
秦月抬眼看他,不紧不慢问道:“你是哪位?”
第56章 枷锁 他是还沉湎在过去裹足不前的罪人……
容昭设想过无数次他与秦月的重逢,他想过或许秦月会生气会气恼,也幻想过随着时间的过去两人都不会计较从前而相逢一笑,却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冷淡的反问。
或者说,并非没有想过,而是他不愿意去想。
人总是自欺欺人的时候更多一些。
他看着面前的秦月,这两年秦月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如同他记忆中一样。
只是神态变了,不似从前那样温和。
他在过来洛州的路上已经让人去查探了她在洛州这两年的情形,虽然不算太详细,但也足以让他弄清楚她这两年是如何渡过。
两年,是她的成长,在离开他之后,她不再被他桎梏,于是有了现在的食肆,有了现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