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是路?儿呀,你选的那是死路……”
“这种事不用你管,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早有安排,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相信,你在胡说什么?你的安排?你的安排是把你自己,是把安国府往火坑里推……”
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桂嬷嬷开了门出来,她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楚天阳,只下巴朝着王氏的方向,说:“孩子,孩子落下来了。”
哐当一声,王氏松了手里的刀,那刀砸带地上翻了好几翻。而楚天阳,已经一步跨进了屋子,屋子里面,楚琴阳衣衫凌乱,满身汗水。
她之前被王氏毒打的伤势本就没有好,此时看着,倒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下身鲜血淋漓,就在脚边不远,一团血红的肉块,被当垃圾一样丢在那里。
楚天阳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他飞一般跑过去抱起楚琴阳,心疼不已地想要说什么。楚琴阳却艰难地推开了他,战战兢兢地说:“哥哥,不要过来,我们这样是,是不对的哥哥,呜呜……不要过来……”
楚琴阳的话让楚天阳当即愣住了。
他等着楚琴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琴儿?你是不是害怕呀?不要害怕,哥哥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呜呜,哥哥,这样是不对的,你快走吧,快出去……”
楚琴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天阳猛一下卡住了脖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这么掐死。
楚阳娿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王氏,想让她赶紧救人。谁知道王氏只瘫坐在地上愣愣地哭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死活。
楚阳娿顾不得其他了,一步从上去,拉住楚天阳的手臂,甩手就是一耳光。
“楚天阳,你疯了!”
楚天阳被打了一巴掌,终于回复了些许神智,他木木地回头,看见楚阳娿,愣了愣,方才喃喃道:“是官儿,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有血不要被吓到。”
“吓到我的可不是血。”楚阳娿冷哼一声,吩咐嬷嬷:“嬷嬷,扶着大少爷去我那里,他要是挣扎你就打。”
“是。”丁嬷嬷挽了袖子,这才来请楚天阳。
索性这回楚天阳配合的很,被嬷嬷一拉,就顺着往外走了。
楚阳娿暗暗松口气,看了楚琴阳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门里出来时,发现王氏还瘫坐地上哭个不停,她终于忍不住道:“大伯娘,我知道您想哭,可您要是再哭下去,这一辈子就都别想笑了。乱成这样,还是早些收拾的好。”
王氏这才哽咽着,扶了椅子站起来。
楚阳娿再没管她,冒着大雨回了璎珞轩。
嬷嬷让人端了热水,帮楚天阳洗了脸,楚阳娿这才跟他对坐客厅,坦诚交谈。
“楚天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怎样?不,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
“之前我只以为你是个疯子,原来你不是疯子,而是败类。”
“官儿,我的孩子死了。”楚天阳却仿佛没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
楚阳娿沉默。
良久之后,才道:“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料到这个结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孩子,它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给它这个机会。而且,就算它幸运,或者非常不幸地降生了,难道你就能够确保他会感激你?你就能确保它不会恨你?楚天阳,你太自以为是了。”
“哈哈。官儿,你也来教训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阳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得很,你是力量的崇尚者,你认为你足够聪明,只要运用得当,所有人都会给你让路。不管别人是否心甘情愿,最终将迫于各种压力,而臣服于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敢于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让我猜一猜,你所谓的说服老爷子,是利益交换?还是拿到了什么把柄威胁祖父妥协?”
楚天阳没有说话。
楚阳娿继续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用威胁的吧?以祖父的脾气,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所以我想,你说理拿到的把柄应该不小。但这又如何?至少现在,你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全世界的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害了你自己的母亲,害了你的亲妹妹,最重要的是,你害了你自己。楚天阳,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回去找老爷子认错,然后发誓永远不会再犯。你是长房嫡孙,你的分量举足轻重,祖父会给你机会的。”至少在大房生出第二个嫡子之前,楚家必得保证楚天阳的地位。
“你说的没错。”最后,楚天阳笑了笑:“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域回来了,他满身是水,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
一进门看见楚天阳,男人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提到半空中。
楚阳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楚天阳被直直地扔了出去。
“畜生,给我滚出去!”
楚天阳摔在雨幕中,好不狼狈。
“四……四叔,咳咳!”被那么狠狠地砸在地上,楚天阳不仅摔的全身都疼,嗓子里还呛了水,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最后,还是林生撑着伞把人扶起来,说:“大少爷,老爷子请您过去。”
楚天阳颤巍巍站了一会,终于转身离开了璎珞轩。
他就像一挑被唾弃的落水狗,现在所有人都厌恶他,都像看垃圾一样地看他。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某种程度上他错了,他算计来算计去,多算了厉害,少算了人心,输得一败涂地,不冤枉。
楚天阳被送走之后,楚域才将目光转向楚阳娿:“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插手,你自己不知道?”
“我错了爹爹。”知道父亲生气了,楚阳娿哪里敢狡辩,直接认错还怕认得慢了。
楚域想说什么,终究忍了忍,闷声说一句:“家门不幸。”
“爹爹,您衣服都湿透了,快去换了吧。”
楚域皱着眉,半晌才说:“我换了衣服就去老爷子处,你乖乖在屋里睡觉,哪里也不准去,也不准让人进来,知道了么?”
“知道了爹爹。”楚阳娿严肃地点头。
楚域叹了口气,这才去换衣服。
楚阳娿被嬷嬷监视着,早早上了床。
然而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总是在想老爷子会怎么处置,楚天阳会如何,父亲又要做什么,大伯到底知不知道楚天阳的事,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以后楚天阳该如何在安国府自处。而他们,又该如何看待这个一向让楚家人引以为豪的长房嫡长孙,尤其,要是大房再无嫡子的话。
嬷嬷瞧她纠结得实在睡不着,干脆把清水拉来让她陪楚阳娿说话。
“清水丫嘴巴伶俐,一向会讲古,前儿听她说什么十八坑的老妖怪,有趣的很,让她说给姐儿听。”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听故事现在。”
“不想听故事,那就让她唱戏吧,这丫头也会唱戏。”
“嬷嬷,我那不过是听了一耳朵,随便捡了两句,哪里会唱戏,您就不要取笑我了。”会唱戏可不是个十分光荣的长处,清风心里即便很是喜欢,也不愿意被人提及。
楚阳娿想了想这大半夜咿咿呀呀听人唱戏,怎么感觉有点渗人。
她砸了砸嘴,说:“算了,还是讲故事吧,说你那个十八坑的妖怪。”
“姐儿爱听,我就说给你听。”
楚阳娿拍拍床,让她上床来。
清水脱了鞋子,爬上床用被子盖着脚,清雨见状,也跟着爬了上来。
丁嬷嬷拉了个凳子坐到床前,一边转麻绳一边听她们说话。
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这书生生的丑,长了一脸的坑。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藏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有一天,以只妖怪上了门,跟他说‘书生书生,你长得这么丑,不是你的错,你这么才高八斗,分明该天下闻名光宗耀祖才对,就这么把自己埋没了,实在可惜。
可惜那书生实在自卑,就说:‘我相貌如此丑陋,如何能光宗耀祖呢?不过让人耻笑罢了’
那妖怪告诉他:‘小人正是因为知道书生的难处,这不是千里迢迢,来给您排忧解难了么?正巧了,我这里有一味药药丸,服用之后,保证您改头换面,变成美男子。”
“书生心动,肯定同意了。”楚阳娿猜测下面的情节。
清水笑说:“姐儿聪明,书生自然是同意了,不过姐儿可能猜不着,那书生得了美貌之后,出门访友,没有人认识他,以为是哪个来历不明的人抢占了书生的家产,要纠集乡里将他绳之以法。书生狼狈不堪,只好回来找那妖怪,可惜他不是要换回从前的容貌,而是求妖怪施法,让那些要将他送官的人倒霉。
妖怪同意了,但是要他拿东西来换。
书生先用银钱,后用田地,最后连宅院都用上了,跟那妖怪换了一样又一样。
到最后,他空有美貌,却身无分文地饿起了肚子,最后开始后悔了。
于是他又想把自己来的屋子田地全部要回来。可惜他不是妖怪的对手,只好想方设法纠结乡里想要把那妖怪赶出去。不过那妖怪申通广大,居然变化成书生原先的丑陋模样,顶着十八个坑的脸,把真正的书生一顿打。书生气急,找他算账,说:‘你不是说要帮我光宗耀祖的么,为何如此待我?’
那妖怪笑道:‘傻书生,要光宗耀祖的分明是我这张十八坑的脸,你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妖怪,还谈什么光宗耀祖?祖宗不认识你可如何是好!”
……
“这就完了?”
楚阳娿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故事?一点趣味也无。”
清水尴尬:“其实原本的故事不是这样,只是,我不敢给你讲。”
“为什么不敢讲?”
“咳咳,这个……乡野粗言实在不能污了姐儿的耳朵。不过这故事可也有寓意在里头……”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楚阳娿取笑:“没有想到咱们的清水居然也会说寓意了!”
“好吧,我承认。”清水举起手投降:“只要没人去四爷跟前告状,我这就重新讲。”
清水清清嗓子,准备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楚阳娿听了听外面,好像没有吹风了。
“嬷嬷,是不是雨停了?”
丁嬷嬷起来开窗瞧了瞧,果然没有再下雨了。
“是没有下了,姐儿困不困,早些睡吧?”
“不要,我故事还没有听完呢。”
楚阳娿一点睡意也没有,说要听故事,其实清水讲的故事全是被楚域删节过的,是和谐版本。与其听那个,还不如听鬼故事。她拉着丁嬷嬷的袖子,央求道:“嬷嬷,你给讲一个吧,我喜欢你听你讲。”
“这可不成。”丁嬷嬷说:“上回四爷听见我给你讲了青娘的故事,就已经呵斥过一顿了。姐儿听话,那些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听清水说吧,她可是粘着林生学了好久,跟说书先生似得。”
“哎呀嬷嬷,我这不是怕姐儿想听么。”清水红了脸。
楚阳娿眨了眨眼,她怎么闻出有奸情的味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了半晚上的话,楚阳娿终于困了,打着哈欠想睡觉。丁嬷嬷招呼两个丫鬟下床回屋,轻手轻脚替楚阳娿盖了被子,这才吹了灯道耳房歇下。
楚阳娿睡的晚,这天夜里格外梦多。
她梦见许多东西,来来去去的,有前世医院里白色的床单被套,冰冷的器械电子表,还有空气中,隐隐消毒药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