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侯回头吩咐周泰:“请周大人在此审问林凯,无论何法,必要叫其开口。本候去去便来。”
永靖侯带着陈北匆匆而去。
周泰目光微深, 他往一旁师爷看去, 师爷领悟,垂首静立, 未几,悄然退去。
林家豪富,占地颇大, 前面为林家人所居住,后面则分出几院为养女所居住。
既是养女, 又是那样的用途, 这些院子的名称便流露出来了,分别为羞花, 闭月, 沉鱼,落雁四院。
四院又分了上院和下院。
上院是最顶尖的人, 里面居住的养女无论是容色,才华,气质,智慧俱都是顶尖的。
上院只有一个, 便是羞花, 人数也只有四人。
毕竟这样的绝色用得好了, 带来的好处自是极大的。
如这一次林晚被送去了梁斌身边, 若是能站稳脚跟, 生个一儿半女, 成为梁斌的妾室, 那林家便算是搭上布政使大人了,到时候做生意自是畅通无阻,甚至还能沾手一些利润更大的生意。
这还只是做妾的,若是能做正妻,甚至继室,那得到的好处就更大了。
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只这样的姑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出来的,耗费极其巨大,一不小心还会有像林晚这般,尚未起到作用便折损了的,是以这顶级的人数决不能多,四个已经负担很重了。
闭月和沉鱼是中院,人数次之,落雁为末院,人数更多些。
当然,命自然也是最不好的。
而林晚则是羞花院魁首。
陈北一边引着永靖侯往里走,一边向他介绍情况,一边小心翼翼的觑着永靖侯的脸色,见他一如既往的冰冷,看不出是喜是怒,便收起心思,老老实实的带路。
“你们看,那人是谁?”
闭月院的绣楼上,有人远远看到了永靖侯,一时竟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生俊俏。”
少女们自小到大皆被关在后院里长大,几乎没见过甚外男,此前见那些衙差侍卫已是叫她们好奇又娇羞,没想到竟然又来了一个极其俊俏的贵人,如何能不脸红心跳,芳心怦然。
林烟也被姐妹拉了出来瞧,本是不以为意,毕竟她对自己的人生早有打算,万万不愿行林晚之路,去做贵人的妾室。
她很清楚妾室并非是甚好事,所谓富贵荣华不过虚无缥缈的美梦。
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嫁一才华卓然,人品亦佳,最好会疼人的士子为正室,如此她才可过得有尊严有期盼,她的儿女也不必做低贱之人。
可,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林烟发现自己的理智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两颊滚烫,心跳激烈,芳心蠢蠢欲动。
如若是这样的男子,便是为妾又如何?
林烟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动摇,最终崩塌粉碎。
永靖侯察觉到目光,淡淡的抬眼看去,只一瞬,又淡淡的收回,随着陈北进了一旁的羞花院。
众女眼见着男子消失,眼底具有失落。
“那是何人?当真是俊俏至极。”
“那身气度,更是世所罕见。”
“若能嫁如此人物,此生又有何求?”
是啊,若能嫁此人物,此生又有何求?
林烟垂下眼眸,悄然退下,找到楼里负责端茶递水的小丫鬟,塞了对方一对银耳环,托对方帮忙打听消息。
小丫鬟走后,她便回了房间,坐在铜镜前,望着镜里的少女。
十四五岁的年纪,哪怕她有意压制,依旧娇嫩得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处处透着鲜丽。
论明艳,她自是比不得林晚。
可,兰花亦有兰花的雅致和风骨。
她并不比林晚差。
她也相信,她会比林晚开得更久。
羞花院的少女们俱都被赶回了房间,无唤不得外出,门外皆有老婆子守着,以免发生意外。
永靖侯是来查案的,并非是想来挑选妾室,也并非是要故意跟这些无辜少女过不去,是以自是让人安排好,令众女回避。
然而人被关到了房间了,目光和心思却是关不住的。
永靖侯不管这些,他站在一少女闺房前,问;“此便是林晚昔日所居住之所?”
“是。”陈北道;“林晚因容貌卓绝,自六岁便住进羞花院,而后便一直居住在此房间。”
这房间面北朝南,无论是采光,通风亦或者视野俱都是最佳的,只有每次考核成绩最为杰出者方可居住,若有一次落败,便要让出,林晚能一直居住在此,可见其功课之出色。
永靖侯推门进去。
先是一间明室,入眼便是一张黄花梨精工大致的圆桌,上面铺着粉色的桌布,桌布绣着花儿,绣工极是精美,而后桌椅,一旁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可见主人是个爱看书的。
明室一侧有个小门,出去是个小暖房,正中是琴案,上面摆着一张琴,永靖侯一眼便看出这虽然不是甚千古名琴,却也不差。
永靖侯将房间扫了一遍,处处可见精致贵气,也能看出主人的雅致生活,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只,他想看到的,却一丝痕迹也无。
“这边是林晚姑娘的闺房?可曾收拾过?”永靖侯问专门负责这房间的婆子。
“回大人,夫人说,林晚姑娘虽然已然跟了梁少爷,嫁出去泼出去的水,但永远都是林家的姑娘,是以命我等好好照管房间,不得损毁里面一针一线,是以房中一切具未有变。”婆子恭敬答道。
永靖侯默然。
林夫人果真是玲珑心肠。
林晚在林家长大,本就是以林家为娘家,此番她并非出嫁,而是去梁斌身边做妾,按说不必特意保留她的房间,可林夫人这般做却是要她记住,哪怕她只是个妾,林家也是她的娘家,时时有她的位置,叫她也记得娘家人。
林晚自小被关起来养,心性必有单纯之处,自会被感动,而后为林家掏心掏肺。
但,永靖侯也不觉得这般娇养长大的女子,会有那般的隐忍和狠绝,以及智计。
女子昨晚种种,更像是老狐狸所为。
莫非,真正的林晚已然被害,昨夜所见,乃是冒她身份的细作?
若果真是如此,对方昨夜又为何放过陈北,为何专门留了一份密信给自己?
还有,这真正的林晚,又是否果真是宁王丢失十多年的嫡长女?
“院中哪位小姐丹青最佳?”永靖侯想着问婆子。
“云小姐最擅丹青。”婆子道。
“可擅人物?”
婆子一愣:“最擅人物的乃是烟小姐,云小姐擅花树。”
“那便请烟小姐。”永靖侯忽地又问;“府上养小姐皆以烟云为名?”
“是。”婆子一怔道。
“为何林晚与她们不同?”
婆子道:“此乃晚小姐亲生父母为之取的名儿,夫人和老爷为晚小姐莫要忘记父母生养之恩,是以仍准其以晚为名?”
“嗯?”永靖侯气势逼人:“果真如此?”
婆子顶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不得不道出真相:“非是老爷夫人不想给晚小姐改名,而是晚小姐记性甚佳,自幼便记得自己的名字,夫人无论想了什么法子都不能让其忘却,最后只得妥协,让她仍用回原名。”
果是如此。
宁王嫡长女亦名林晚,取自,停车坐爱枫林晚。
当今皇家姓封,封林晚,枫林晚,便是宁王嫡长女之名。
但,此林晚是否便是彼林晚,依旧不能定。
未几,林烟到。
林烟换了一身装束,头上挽了仙气十足的凌虚髻,未簪珠钗,只簪了多粉白玉兰,身着一身素色罗裙,勾勒出一手可握的盈盈细腰,上面绣着几支幽兰,容色清丽无双,气质淡然优雅。
其微微垂首,莲步移至永靖侯身前,盈盈下拜,仪态大方,声音亦是娇软:“民女林烟,见过大人。”
永靖侯只略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你可是会人物丹青?”
“是。”林烟应答。
“本候若命你画一幅林晚画像,你需几时?”永靖侯问。
竟是为林晚吗?
林烟心里生出淡淡的失落以及嫉妒。
自小到大,林晚处处压她一头。
这固然有她守拙的缘故,但也不能否认其人之出色。
只可惜,到底还是太过贪慕富贵。
林烟想到这里,心里略顿了顿。
她并非为富贵,她是遇到了爱情,若非如此,便对方有金山银山,她也不会甘愿做妾的。
无论如何,现如今林晚已经成了梁少爷的妾,而眼前男子,则是上天赐予她的爱情。
想到这里,林烟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只望向面前男子。
此前远远一眼,便已知起容色绝艳,气质高贵,如今近观,便更觉冲击,更有一股强悍霸道的男子之气扑面而来,令她两颊不禁热烧,心跳如鼓擂,险些控制不住羞得重又低下头来。
但林烟忍住了。
因为仅一面,她便已经察觉到,对方绝非寻常男子,若她如寻常女子那边花痴投怀,只会令之鄙薄,厌弃。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林烟悄悄握紧拳头,暗暗鼓励自己,林烟,别怕,你可以的。
“不知大人为何要画晚妹妹画像?可是晚妹妹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