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旋和阿宝都出来了。
傅时旋沉着脸看着银心,阿宝更是一脸的惊讶。
银心很快镇定下来,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少爷……我……”
“阿宝!把她拖到柴房关起来!”傅承宣二话不说,冷冷的吩咐阿宝。
阿宝对傅承宣的命令第一次犹豫了:“少爷……”
“还是你想跟她一起被关起来!?”傅承宣忽然拔高了调子,不怒自威。
阿宝赶紧跪下:“少爷,这件事情根本没查清楚,您这样太武断了!”
武断!?
傅承宣冷笑一声。难道要心大到幕后黑手再一次出手,杀了阿锦再来后悔才叫明智吗!?
银心定定的看了阿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挺直了背脊,整个人出奇的冷静:“少爷,您别迁怒别人。银心知道现在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银心愿意在柴房静思。”
果然是大公主府出来的人,这个时候还能中气十足的说出这番话,这让傅承宣多看了她一眼,但是最后,银心依旧被关到了柴房。
如果说方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银心疑似偷听的举动,让傅承宣几乎立即将大公主列为了可疑之人,她不会处理掉银心,倘若银心真的和大公主有暗中联系,处理了她,反倒叫大公主生疑心。
银心被带到了柴房,而这件事情自然会惊动到陆锦。
其实从一开始,傅承宣就不准备惊动陆锦。就连他准备按兵不动等着幕后黑手出手,等着他一次次留下痕迹,继而找到蛛丝马迹的想法也没有告诉过她。
有关虞意和她之间的事情,他都已经清楚,除此之外,他不觉得她应当再担心任何事情。
但是银心是她的丫头,现在关起来,自然要有所交代。
可傅承宣没想到,陆锦一觉醒来,听到这些事情,竟然毫不犹豫的说:“放了她。”
傅承宣一脸的不可思议:“放了她!?她那么可疑,你竟然叫我放了她?你信她不相信我?”
陆锦没有解释:“放了她。”
傅承宣忽然有点生气。
从她受伤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懊悔,无时无刻不再为自己过去对她的疏忽和冲撞感到后悔,他喜欢她,想要照顾她对她好,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
为了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他没有一天是真正轻松过。现在大公主的行为怎么样都是古怪又可疑,银心举止更是奇怪,他既没有叫人拷问银心也没有虐待她,只是将她关起来。陆锦什么都不说就叫他放人,这让傅承宣产生一种自己一直都在做傻事的感觉。
他的紧张,担心,愧疚,努力到了她这里,好像都像是投到了大海中的石子,连一个波澜都翻不起来。
“我不会放,在我确定大公主没有可疑之前,银心只能呆在柴房!”傅承宣硬气起来,扭过头望向一旁。
陆锦转头望向他,这样的傅承宣,又是不一样的一个人。陆锦感觉到他的固执和坚持,不免放软了语气:“你当信我一次,好吗?”
信?
这样温柔的语气并没有将傅承宣的怒气抚平,反倒让他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定定的望向陆锦:“信你……我还不够信你吗?你和虞意青梅竹马,他对你心怀不轨,我信你,你在婉莲的事情上迂回婉转,就算姨母怎么污蔑你,我也信你!可是阿锦……”他忽然沮丧起来,连语气都低沉下去,让人无端端心头一酸。
“……你信我吗?”傅承宣的凝视带上了强硬的味道,在陆锦垂下眼的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望向自己:“你信我会是一个好丈夫,信我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保护你吗?”
“如果你真的信我,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我放人。更不会连一个解释也欠奉……”
傅承宣慢慢地松开握着陆锦下巴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良久,他沉着脸转身出门,背影看起来有些颓废。
银心被放出来了,平日里泼辣聪明的小丫头,眼睛竟然有些红。她进了房间之后,三两步走走到陆锦身边跪下:“少夫人,我……”
“不必说了。”陆锦对她笑了笑,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单手扶起她。
仿佛是因为傅承宣的情绪影响,陆锦并没有多说什么,神情也有些阴郁。
银心低着头,默默地退到一旁。
绥国公府的大书房中,傅承宣盘膝坐在垫子上,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漆亮的矮桌,沉默不语。
日近黄昏,明亮的大书房也蒙上了一层暗色。
吱呀——
门被推开了。
精致的绣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
傅承宣知道是谁进来,他的目光动了动,越发沉了下去。
陆锦走到傅承宣身边,挨着他坐下。
傅承宣沉默片刻,作势起身离开。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温暖而柔软。
“不是要解释吗,怎么我来解释了,你反倒不要听了?”陆锦笑着仰望他,耐心至极。
傅承宣只觉得心头一酸,他别过头望向一旁:“人都放了,还需要解释吗?”
话虽入如此,他却没能狠下心甩开她的手。
陆锦依旧握着他的手,沉默片刻后,忽然道:“解释可以不听,但你是我的丈夫,就因为我惹你生气了,所以我想依靠你的时候,你也不愿意了吗?”
傅承宣目光一动,倏地望向她。
陆锦唇角微翘,柔柔一笑,轻轻地扯了扯他的手:“坐。”
明明是可以忽略的力道,傅承宣却偏偏被她扯回去了。
他挨着她坐下,认真的看着她:“什么事?”
陆锦微微垂眼,想了想方才道:“其实大公主这一次来,并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刘助教有问题。”
傅承宣蹙眉,听着她继续说。
的确,大公主来,并不只是为了向陆锦通风报信。
她的原话是——
“你初入修俊馆,必然很多事情需要帮忙。本宫一直觉得,这人都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刘助教既然生了二心,就留不得。所以,本宫向你推荐一个人,代替刘助教来帮你。”
大公主推荐的人,是唐亦清。
☆、第57章
唐亦清……
傅承宣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陆锦:“就是这个意思。”
傅承宣没心思跟她玩文字游戏,他伸手握住陆锦的双肩,严肃道:“她分明是在为难你!”
陆锦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态度已经算的上是默认。
唐亦清是什么身份?
放在几年前,他自然是一个难得的大才子,本朝素有才子破格录用的情况在内,就算陆锦进入国子监时间尚短,凭傅家的面子,难道还不能把一个有才之人弄进国子监当个差?
可问题就在于,唐亦清曾因为科举作弊被抓,声名狼藉。大公主喜欢出其不意,将他录用为自己府中的小官,这无可厚非,但是如今要将这样一个人引进国子监,还要陆锦来做这件事情,仅仅是凭这唐亦清的声明,就足够痴心妄想了。
陆锦现在伤势未愈,原本应该好好的休息,可是大公主却在这个时候让她想办法将唐亦清弄进国子监,做她修俊馆的一个助教,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傅承宣想了想,猛地盯住陆锦:“你还答应她了!?”
陆锦看着傅承宣,依旧没有说话。
傅承宣忽然觉得有些沉重,这种沉重并非是这件事情带来,而是陆锦带来的。
他慢慢的松开陆锦的肩膀,有些无力的坐在她身边,不再是跪坐的姿势,而是将手搭在屈起的长腿上,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陆锦以为傅承宣为自己私下答应大公主这件事情而憋闷生气的时候,傅承宣忽然再一次开口。
“阿锦,你……是不是知道大公主的什么事情?”
陆锦一愣,旋即道:“你在怀疑大公主?”
傅承宣直言:“是。”
大公主为人情形古怪,陆锦更是与她相交已久,以陆锦的聪明,真的会发现什么,也不足为奇。加之大公主此次前来给了她这样一个任务,他不可能不怀疑是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牵制。
陆锦抿着唇垂着眼,似乎没有准备解释。
这一次,傅承宣没有像刚才那么勃然大怒,他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他查也必然要查到!
可是陆锦开口了。
“我知道的并不多,如果说我真的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大概也就那么一个。”
傅承宣心中一动,看着陆锦等着她的下文。
陆锦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唐亦清是个难得的有才之人,却因为科举作弊一事令,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与他相交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极其谦逊之人,我并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在考试中作弊之人。到了后来,我才晓得,当初指出唐亦清窃盗他人文章应试,被视作舞弊的那个人,就是大公主。”
听到陆锦吐露出的真相,傅承宣整个人都惊呆了。
按照陆锦的描述,和上一次唐亦清被陆锦请去做一个鉴别,大公主还要亲自跑过去为他镇场,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大公主的爱才之意,可她这般看重唐亦清,又怎么会是指出他作弊,让他终生不得进入官场的始作俑者?
难道是因为当初的指认是一场误会,如今她心生愧疚所以想要补偿?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傅承宣否定掉了。
就大公主那个德行,也不像是会“愧疚”的人,傅承宣更愿意相信,以她的地位和身份,她更享受的是将人的命运捏在掌中的快感,要你荣则荣,要你损则损。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变态是她的事,拖上陆锦来为她鞍前马后,就得问问他这个做夫君的答不答应!
“你与大公主是如何相识的?”傅承宣转过身面对着她,认真的问道。
日头西斜,空荡荡的大书房中,只有陆锦和傅承宣相对而坐,面对着傅承宣的发问,陆锦没有什么隐瞒,她目光移开,似乎是追溯到了许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大公主,是在城外的香山寺。香山寺速来以满山红叶闻名,算起来,也是差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人上山观赏……”
那一日,陆锦陪着陆姑姑去香山寺上香,却不料那一日香山寺内外戒备森严,虽说没有完全驱赶所有香客,但是最好的赏景位置被占了,第一炷香也被上了。
陆姑姑素来会在上香之后与香山寺的主持讲一讲经,陆锦这个时候则是自己四处闲逛一番,从那些无可比拟的景致之中想一想新的饰品样式。
她也就是在闲逛的时候,遇上了大公主。
那是陆锦第一次见到大公主,那个时候,大公主正要将一个丫鬟五花大绑,从山上丢下去,一旁还牵了只不知哪里来的野狗,大公主笑得狠厉:“拿东西都拿不稳,你这手不如喂了狗,也算是让这畜生包餐一顿,功德无量啊。”
眼看着那丫鬟吓得面无血色,陆锦这样从来不好管闲事的人,也没办法任由佛门清静之地发生这样的血腥之事。她三两步冲上前去,为那个丫鬟求情。
彼时,她还不晓得大公主的身份,求情也求得十分的委婉,可那时候的陆锦根本不了解大公主,也不知道她这样的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