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道士立刻遭雷劈一样垂头赶紧走。
萧妙音在屋子里招待猫儿这座大佛,猫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好好的王府不呆最喜欢跑她这里。反正每次来,就是要她提防山上的那些道士,再就是把她的住所挑剔一遍。
猫儿一副无赖样的半躺在坐席上,拉开一卷她抄写完了的书卷,看着上面笔锋,他挑了挑眉头,“你听说了没?”
“嗯?”萧妙音坐在另外一边,她将一卷书在书立上展开,听到猫儿来这么一句她抬起眼。“怎么了?”
“清河王妃。”猫儿撇了撇嘴角,“也就是你的那位从姊,我的二嫂,最近又干出一件大事来了。”
“她?”萧妙音最近没怎么见过萧丽华了,这山离平城有点远,尤其这会交通不方便,来回一次就要吃了满嘴的灰。萧丽华不来她还觉得正常,像猫儿这种时不时就来跑一次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清河王妃又做了甚么?”萧妙音已经能确定这位堂姐应该和她一样都是穿越出来的,不过堂姐有那个资本,她就在一旁看着。
“她呀,”猫儿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她最近开了家商铺。”
“商铺?”萧妙音不知道猫儿为什么要说起这个,“这不是很正常么?”她这位从姊还未出嫁前,就开始做这些了,如今又开了一家算什么稀奇?
“这商铺啊它不卖布匹不也不卖粟米。”猫儿瞧着她不当回事的样子,琥珀色的眼里浮起带着些许脚狡黠的笑意,“卖书。”说着,猫儿扬了扬手里的书卷。
“那也没甚么。”萧妙音轻轻哼了一句,“平城里也有地方是卖书的。”
“清河王妃卖的书可和那些书商的不一样。”猫儿哈哈一笑,在席上孩子气的打了一个滚,“她书肆中的书比其他书商的要价要便宜了一半不止,不知道让多少人恨上她呢。”
“便宜一半不止?”萧妙音想了想,“这不是在做亏本买卖么。”这会印刷术还没有系统的出现,传下来的书几乎全是靠手抄。会认字的人少,更别提能够写的一手好字的了,这可和那些蓄养的奴婢不一样,不是有钱就能找的到人的。这人工费就少不了,还别提这会笔墨纸张都贵。
算下来成本费就高的吓人,这会平民们读不起书也有这个因素在。但是萧丽华将价格压得这么低,就算想要搞垄断也弄不了,士族们都有自己祖传的书籍。那都是密不外传的珍宝。她做这个做什么?
“她书肆中的书,据我知道的,不是让人用手抄出来的。”猫儿闲闲道,他其实也是听清河王提起来的,清河王在小事上从来不去管娇妻,不过私下里还是和兄弟们说一说,他说过自己妻子让人拿出去卖的书籍不是让人一笔笔抄出来的。
“那是甚么?”萧妙音这话问出口,心里其实给出了答案。
“清河王妃让人把一卷书在木板上刻出来,当然里头肯定是花费了些功夫,刻好了墨纸一铺就是一卷书,这个最多就是费些工匠的工钱,要求工匠手艺好罢了。”猫儿说起来都有些佩服,这法子看似简单,可是又有哪几个人能够想到而且还做出来的?
可惜他这位二嫂生做了女儿声。
“你不知道,外面那些士族私下说她甚么。”猫儿冲萧妙音一笑,“说她亵渎仓颉,不敬圣人。”
“一群只晓得胡说八道的东西。”萧妙音这次罕见的动了怒,“卖书籍的人又不止她一个,之前怎么不做声。”
“如今那书肆明面上没说是清河王妃的物产,那些士族知道了也只能在心里骂,明白上不能把她怎么样。”
“一样的。”萧妙音吐出一口浊气,“这些士族平常看着就装模作样,如今更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谁要太皇太后重用他们呢。”猫儿当着萧妙音的面,也不遮遮掩掩,“毕竟人才还是士族那里多。”
萧妙音看他一眼,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怕她心里再讨厌士族,也不得不承认,在底蕴方面,士族这类百年簪缨家族的确是要比寒门高了许多不止。
有些士族子谈吐举止得体让人如沐春风,相比较起来,寒门子就落了下层。何况治国方面,士族知道的要比那些鲜卑人多得多,不用士族又用谁呢。
“看来,二嫂是找到怎么让士族难受的法子了。”猫儿对士族没好感也没恶感,他外家罗氏也是寒门,最近罗夫人有心让他娶个世家女子。这让他非常烦躁,他前头还有几个兄长没有婚配,这么着急来忙他的王妃,到底是这么回事。
而且此时完全是太皇太后拍板,到时候辛辛苦苦找到人,太皇太后挥挥手,做的一切都白做了,有这个必要么?
“这种最多是让那些士族看不惯而已。”萧妙音摇摇头,将书立上的书卷收起来,“要真的动士族的根基,其实当年太武帝的办法才是最有效的。”
“嗯?”猫儿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直直的看着她,有些不相信从她口里能够说出这句话出来。
平常贵女就算喜欢打猎,看着滴血的猎物都会吓得痛哭。
“当年五胡进入中原,洛阳的士族向长江以南迁徙,有多少家族就在胡人和流民的夹击上没了的?”萧妙音借助在宫廷里的便利看了不少书,这会离那个时代并不是很远,记载也有。里头有不少士族不是死在胡人的手里,而是丧命在流民的手里。
历史上也有不少针对士族的举措,例如隋朝的科举制度,但是这些办法见效都比较缓慢,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才能看出效果,其中还要其他不少对士族进行压制的举措。
反而比不上杀戮更有效,看似简单粗暴,但是却十分有效的。
“人死就没有半点希望了,士族也是一样。”萧妙音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浮出奇怪的笑容,“清河崔氏经过当年那一次重创,如今可不是大不如从前?”
太武帝下手非常狠,当年重用,但是翻脸无情起来也格外吓人,清河崔氏连带着一串儿的姻亲都被砍了脑袋。
古代重家族,也是因为大家抱在一团好取暖,如今人都死了不少,自然也谈不上这个问题了。
“那你的意思是,清河王妃做这些没有半点用?”猫儿看着她,他想要从她那张俏丽的脸上看出什么。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只有一张脸和身段的女子,但说出那些话还是有些让他意想不到。
“当然不。”萧妙音摇摇头,她怎么会这么觉得?只要做出来了就是大大的了不起,她要是说萧丽华做的那些完全一点用都没有,那才是怪话。
“至少让有些人能够再多买到书。”萧妙音心下猜测萧丽华应该不只在平常那几本书上下功夫。
士族能够这么得重用,文化垄断也是一个原因,能够推广那么一点点也是进步。
“……”猫儿是真的不知道萧妙音想甚么了,要他说对付士族那么慢吞吞的来,还真的不如环首刀下去直接杀了的痛快。那些士族一张嘴简直能说出个花来,将人忽悠的找不着北,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
“你啊还是不明白。”萧妙音一瞧他那个模样就知道他想些什么,她从席上走到那边的炉子边,提起上面的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热汤。
“有空的话还是多去秘书省,那里书多,古籍也多,多看些书是有大好处的。”萧妙音喝了一口手里的水,感觉自己简直是将罗夫人和拓跋演的活计接过来看了。
“要是靠杀就能了事的话,那世上还成甚么样子。”萧妙音拿着猫儿没办法,他小时候就不太爱看汉家典籍,拓跋演兄弟几个,就他挨的罚最多。
“秘书省?”猫儿翻了个大白眼,“都是老头子,不去。以前萧大在的时候还好,这会都是一群老头子,有甚么好去的。”
“你是去看书,还是看人?”萧妙音简直拿猫儿的孩子气没办法,“那书里可不只是有前人的事,多少经验,受之不尽呢!为人之道,为臣之道。”
“那不就看着朝堂那群人么?”猫儿哼了一声,恨不当回事,“去秘书省,还不如到你这里呢,至少没有那么多烦人的东西。”
“……”萧妙音真的拿他没办法了。说他任性,那是真任性,可是要说无药可救,也不至于。她可没有多少教导少年往正确人生道路前进的经验,对着猫儿她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我这里偏僻的,也没有多少好看的。”萧妙音叹气,她让侍女给猫儿送去一杯热水。
“……”猫儿看着她垂眼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心里闷的慌,可是也说不出来,他翻了个身双眼瞪着屋顶上的房梁。
“三娘,要是阿兄真的想不起你了,不接你回宫了怎么办?”猫儿开口问道。
“嗯?”萧妙音没想到猫儿会问这个,毕竟小叔子问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奇怪,“那看看萧家会怎么样,要是遭难了,那我还是躲起来好了。”萧妙音笑笑,“他就算不接我回宫,我也得好好活下去啊,难不成没了他我还寻死觅活?”
猫儿那双琥珀色的猫眼眨了眨,然后迅速埋进隐囊里。
萧妙音看了一眼,觉得猫儿心思越来越弄不明白了,她对少年心事没太大的兴趣,只是摇摇头就由猫儿去了。
猫儿不可能在萧妙音这里呆一天,他不情不愿的离开,在自家庄子上睡了一晚上之后,才回到平城城内。
三日一朝会,这还没到朝会那一日,所以他也不着急。结果到了府中,家人就上来禀告,“宫中来人了。”
猫儿走上庭内,看见一个中官。那个中官他认得的,就是在天子贴身服侍中官。
毛奇见到猫儿,满脸都是笑,上来就给猫儿行礼。
天子身边的中官,说是阉寺,但也不好随便受他全礼。猫儿连忙侧身过去,还答了他一礼。
“外面风大,还是请到屋内说话。”猫儿年纪在兄弟几个中是最小的,但他还是懂人情的,没有把毛奇真的当奴婢看待。进了屋子,毛奇说了几句天子想念亲人到时候在一起团聚甚么的,过了一会,毛奇笑呵呵的抬头,看了一眼屋内侍立的侍女。
猫儿立刻屏退左右。
等到室内就剩下他和毛奇两个人之后,毛奇从床上下来,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大王,陛下说他想见一见旧人。”
这旧人是谁,毛奇没有明说,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猫儿当着毛奇的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办好的。”
毛奇面上的笑更浓了。
☆、第104章 相见
拓跋演有这个心已经很久了,以往萧妙音在宫中的时候,日夜陪伴不觉得,如今她一走,每日处置完朝堂上的事之后,总觉得心中空空的。太皇太后是没有放弃过让他临幸别的女子的打算。
在太皇太后看来,世间男子皆薄幸之人,移情别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掖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难道天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当真是半点都不心动?她干脆让人照着掖庭女子的份位高低安排侍寝。
如今六娘入宫,太皇太后抓紧培养下一代的事,对拓跋演这边难免放松了些。人老了难免精力不济,何况太皇太后最近身体不好,甚至有轻微的咯血,没有太多精力去管天子的榻上事,甚至在处置朝堂上的事已经有几分吃力了。
这就给了拓跋演机会。
拓跋演坐在御床上,看着手里的文书,他看了一遍上面的字,然后也不用朱笔勾日,而是直接放在一边。小山一样的文书从左手到右手边,然后皇帝就让人把这些搬到东宫去。
太皇太后名义上已经归政撤帘,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去养老,只是面子上还是让人将文书给皇帝送去。拓跋演也精乖的很,既然太皇太后来这一次,他也干脆拿出一副诸事还是要问过祖母的模样,大事都交给太皇太后决断。
如此一来,原本要静养,也静养不成了,哪怕人躺在眠榻上,都要宫人搀扶起来处置事情。
拓跋演身边的那些文书搬去东宫之后,他靠在柔软的隐囊上。
刘琦走了进来,双手拢在袖中对拓跋演一拜,“陛下。”
“嗯,毛奇回来了?”拓跋演靠在隐囊上,看着刘琦问道。刘琦的这个名字是萧妙音后来给他起的,他原本是羌人,后来得了这个汉名。
“回禀陛下,是。”刘琦汉话和鲜卑话说的十分流利,甚至在两者之间转换毫无问题。他本人也精通文墨,拓跋演原本只是看在萧妙音的情面上,将人调过来,后来越用越顺手了。甚至毛奇的地位都隐隐有些不保。
“让他进来。”拓跋演闭上双眼道。
不多时,毛奇走了进来,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刘琦之后,便对着拓跋演拜了下去,“拜见陛下。”
刘琦双手拢在袖中,方才对着毛奇还笑了笑,宫里头都是那些事,他被调到这里来,同僚们都认为这是天大的幸事,毕竟萧贵人被撵了,还能到那么好的地方去,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是天子身边也不是那么好呆的,刘琦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毛奇,他只是想着在贵人回宫之前看着别出甚么差错,尤其是那些想要踩着贵人上位的那些美人们,也时不时的在天子哪里提一提贵人,好让天子别忘了她。
至于青云志,他如今想的不是太多。在宫中爬上去很难,可是掉下去却很容易,周围不知道多少中官都盯紧了呢。
“和常山王说了么?”拓跋演手指交杂放在腹前。
“臣已经和常山王说了。”毛奇道。
毛奇没说的是,常山王当时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情愿。不过贸企业没有多想,毕竟没几个宗室爱搀和到后宫之事上的。
“嗯。”拓跋演应了声,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刘琦微微一抬眼看向天子,发现天子嘴角的那抹笑意,他立即垂下头去。
贵人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了。刘琦微微勾起唇角。
冬至日,宫廷内举行驱傩,将宗室和宗室王妃们召聚起来,自家人热闹一下。宗室女眷带着年纪还小的女儿和儿子进来给两宫看一看。
萧丽华也在入宫女眷之列,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冬日里又冷的很,就躲在家里猫冬。到了冬至日才出来走动走动。
宫里头规矩多,萧丽华平常就不太爱往宫里去,这次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才肯从清河王府里出来。
萧丽华嫁人之后的这几年里,将清河王牢牢的抓在手上,她可没把清河王当做要对上一辈子的上司看。哪个对着上司一辈子还要和颜悦色,半点脾气都不能发的,估计清河王没怎么样,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憋屈死。萧丽妻感情上花了许多功夫,外头的事还有夫妻之间的事,曾经有一段时间让她焦头烂额。
幸好,付出终于换回了收获,如今清河王和她感情十分好,而庄子上的匠人也终于将雕版印刷给搞了出来。
雕版印刷书在现代人看来十分的落后,但是在这会做出来可不容易,光是里头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少。看起来容易,做出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萧丽华在雕版之前试过活字,但陶土被高温炙烤过容易碎裂,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只能转头向雕版印刷。
所幸还真的被她给推出来了。她不缺那几个钱花,但心里总是憋着一把火,不做出点什么事来,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萧丽华在车中抱紧了手炉,她想起清河王在外头骑马,掀开车廉吩咐一个侍儿去给清河王送去一壶暖浆。
“娘子。”萧丽华的乳母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娘子如今可谓是称心如意,要是能够生下个世子,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