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回纱沙庄园时,月见总有一种置身梦里的错觉。
这个地方,贯穿了她整个的孩提与少女时代。她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遇见了她人生里的第一个男人,洛克。
洛克是印记,刻在她生命里。
当再次看见那棵高大魁梧的玉兰树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不要刻意去忘记,也无需刻意去想起。
洛泽看懂了她所想,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说:“过去看看吧。”
她对他报以微笑,也感激他的体贴。她跑了过去,在那棵树下站定。树叶碧绿,一层一层地铺开,可以遮天蔽日。“阿树,你又老了。”她将手按在了粗壮的树身上。在这里,她遇见了洛克。也在这里,他第一次亲吻了她。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的吻不是蜻蜓点水,他很热情。洛克是火。
眼泪几乎忍不住,后来真的就全掉了下来,落在青青草地,渗进树根里。“洛克,洛克,你听见了吗?”月见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这一次,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是洛克。”
“再见了,洛克。你在天堂再不会感到疼痛,也再不会孤单。人的一辈子真的很短,这一次我想自私一会。百年之后,我们同样还是会相见的。所以,我们之间也不提分离。总会再见。”她亲吻了玉兰树。
然后再无留恋,转身朝洛泽奔了过去。
洛泽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我和洛克道别了。”
洛泽揉了揉她的发:“别难过。”
“嗯。”她点头,声音哽咽。
洛泽知道她心里苦闷,于是说:“想哭就哭出来。”
“不哭。”她说。将头抵进了他的胸膛。
“那就不哭。”洛泽轻拍她背,安慰道:“洛克喜欢的女孩子是最坚强的。”
“那你呢?”月见抬起头来,吻了吻他下巴。
“洛泽喜欢的女孩子是最特别的。”他笑着答。
他的微笑淡雅,眼睛深邃,里面藏着一丝柔情,他的眉很长,被大树的浓绿染上了黛色,更衬得他眉眼温柔。她看着他的眼睛,透过那对睿智深情的眼眸,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洛克也曾这样微笑过。洛克与洛泽经常上演互换身份的戏码。所以,洛克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就是现在的模样。
过往一切皆是虚幻。唯有此刻方为真实。
她突然说:“洛泽。”
“嗯?”
“你就是我的真实。”月见说。
洛泽马上就懂了。
“出门前,我在你的书柜里看到一本《金刚经》,对里面一段记忆深刻。”月见牵着他的手,带他往姐姐家走去。
洛泽依旧是低眉浅笑的样子:“我知道是哪一段了。”
“你真的知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洛泽低声吟诵。
“是。”月见顿了顿说:“你总是一眼看穿我。”
“肉肉,不是看穿你。我只是一直在尝试了解你。”洛泽停下了脚步:“如果我以前能从你的角度去想问题,事情将会简单得多,也就不会伤害到你了。是我的偏执,险些害了大家。”
月见看到了大门口,神色几变,那道门后藏着的是自己的过去,可最后只是说:“阿泽,你不是圣人。”
圣人还会犯错。
“是。我只是太爱你。”洛泽说。
倒是将她逗笑了:“洛先生,你总是时刻不忘对我表白。”
“是。洛太太。”他回答得一本正经。
在那道红棕色的木门前站定,洛泽看到这道拱门相当美丽,刻有数不出名字的枝枝蔓蔓,异域风情扑面而来。打开它,或许就是打开了另一道未知。
他忽然就伸出手来,抚摸那道木门。
月见一怔,才明白到他们果真是兄弟,就连举动都是一模一样。
洛泽从她神情里,马上就知道了:“弟弟来时,也曾抚摸这道木门。”
月见点了点头。
“肉肉,我很想念他。很想念……”洛泽将头抵住了门,“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她和洛泽都是伤心人。所以,才会走到了一起。
“阿泽,人总要过下去。”她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背脊。
他笑声无奈:“肉肉,你总是比我坚强。”
“阿泽,我记得你说过,洛克的死,你负有责任。或许倾诉,会是很好的发泄途径。你要明白,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你想说,我都会听。你一直闷在心底,憋久了,就是一种毒。”月见执起他手,说道:“我们进去吧。我也好久没见过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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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泽与月见前来,早有佣人通报过了。
俩人坐在客厅里等候。
房子很大,客厅的穹顶是直接开到最顶层的,很高很开阔,足有五层楼那么高,穹顶辅以玫瑰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缕下,是五彩的光。
一桌一椅一应家私,都很有年代感。样样精美,雕刻绘画十分特别。俩人做着的搁手案几就放有一个装饰用的灯盏。中东风情,有点像阿拉丁神灯,一共叁层,装饰有深黄色宝石。好看得很。
而一层层的帷幔飘飞,朦胧唯美得不可思议。石壁上保留了粗犷的天然石纹,泛出年代久远的圆润光泽,还挂有花式精美繁复的细密画。
细密画价值连城,可以想见纱沙家也算富甲一方。
洛泽与她玩笑:“肉肉,你看那细密画上美人和你很像。”
月见脸色未变,只是唇张合了两下,才说:“是吗?”
洛泽也就知道,这话洛克曾经说过了。他不说破,笑意未变:“是。你比她更美。”
月见站了起来,走到细密画前,抚摸画中人,说:“画中美人是古代倾国倾城的美女。我自问还没有倾国倾城的本事。”她突然回头,朝他笑了。
不就是倾国倾城吗!洛泽答:“你已经倾了我的城,倾了我的国了。”
“哦,也对。自成泽国先生。”月见调皮一笑,像美丽的雀鸟扑进他怀里。
“你真像小乖。”他宠溺地刮了刮她鼻子。
他让她端正坐好。等待主人家,总得有点样子。
她则对他吐了吐舌头:“闷骚。”
只是没想到,等了许久,姐姐并没有亲自前来迎接。
洛泽的眉不可察地挑了挑,问她:“肉肉,你姐姐对你不好?”
“不是。姐姐很疼我。她可能有事情走不脱。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月见十分担心姐姐月露。
她的记忆全回来了。姐姐一向忙,要全世界飞,但不代表对她不好。相反,还曾为了救她,险些丢了性命。那时她还小,只得八岁大,又不懂事,想捞花园对出的湖里的睡莲,所以就跌了进去。姐姐水性不大好,但当时佣人们在花园里忙活,一时听不到呼救。月露没有犹豫,跳下水去托她起来,眼见佣人们听得动静已经跑过来了,月露腿抽筋,自己反而沉了下去。最后,月见没有事,但月露肺部呛了水,险些出大事情。
月见将这些事情说给了他听,才发觉他听得十分专注。
“哎,”她对他挥了挥手。
“你一向性子野,没人能奈何得了你。”洛泽摇了摇头。
“你就奈何得了我啊,你总是欺负我。”她将欺负两个字说得又重又大声。
洛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扬起小脸亲了亲他眉眼:“小叔叔,你真是纯情得可爱。”
“咳咳。”是司玉致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司玉致看着月见,看了许久。
洛泽长眉挑了挑,不动声色地将她掩在了身后。
这小叔叔……又吃醋了啊!月见觉得脸一定很红。
“小草,你回来了。”司玉致的语气平常,好像只是闲话家常。而且是以主人的身份一样。
洛泽敏感,心里十分不悦。月见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哥哥一直住这里,这里也是他家。露露姐,也是他亲姐姐。”然后对着司玉致微笑:“哥哥,我回来了。”
司玉致沉默无言。
他们来了有些时间,司玉致一直在后堂里没有出来。他只是不知道出来了该说什么。可当看到俩人你侬我侬时,才明白剜心之痛是什么感觉。
已经有佣人拿了茶过来,见到洛泽也是见了熟人一般,恭敬地点头微笑:“洛先生,您过来了啊!”
茶是好茶,香气袭人。并非怠慢。可能真的只是女主人走不开。洛泽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司玉致笑了笑:“不知道面前这位是哪个洛先生。”顿了顿,他转而对月见说:“小草,你分得清吗?”
原来,他已经知道内情了。洛泽觉得事情更是前途不明。他的身份不可以暴露。他就是洛克,洛克就是洛泽。他们两兄弟在世人面前都是洛泽。
月见已经站了出来,说:“哥哥,我当然分得清自己爱的人。”
“哦,是吗?”司玉致似笑非笑。
洛泽不打算再和他打什么哑谜。直接问道:“司玉致,今天我来,是想要回一座属于我的雕塑。”
“你确定是属于你的?”司玉致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态度,而且话里带着挑衅。
他知道了来龙去脉。
洛泽觉得事情棘手。“我可以付你超出市价叁倍的钱。”
“我也不缺钱。”司玉致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月见身上。
那已经触及了洛泽的底线:“肉肉早已是我的人。”
月见脸更红了,没想到吃起醋来的小叔叔说话变得那么直白。软软糯糯地叫:“小叔叔。”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司玉致脸色未变,已经往一边的旋转石梯走去:“就放在小草的闺房。”
洛泽牵着她的手,也跟了过去,看了眼像要直通天际一般的旋转石梯,天顶太阳光直照下来,他微微闭起了眼睛。
前面,司玉致的声音带着戏谑:“小叔叔,你还记得小草的闺房在哪一层吗?你从前半夜里经常出入,不如你带我们前往。”
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月见痛但没有做声。他后知后觉,连忙松了力度。
月见领着他走,嘴上不动声色答:“小叔叔公务繁忙,小女儿家的事,他哪记得准。”
“他每次半夜爬进你房时,倒记得很准。”司玉致哼笑了一句。
月见咬紧了唇。洛泽一垂眸就看见了,她的唇已经咬破了。“没关系,我记得在二楼,那里朝着玫瑰花园。”他说。月见猛地抬头,对上洛泽眼睛,他眼睛弯起,微微笑着,十分温柔:“我都记得。”
洛克的日记里,记得清清楚楚。洛泽都记得。
“小叔叔。”她喃喃。
洛泽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喉结一动,已经俯身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