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乔娇又把视线移开了,她看向一旁的账本,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小心金化祥。”
“小姐?”忠伯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在惊讶乔娇此时过分平静的语气,还是她如何得知金化祥这个名字。
乔家绣庄在京城算不上什么有名的铺子,而士农工商中像乔家这种毫无背景的商贾又是最低那一等。
可偏偏乔父有本事,把绣庄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站稳了脚跟,可却因此惹来小人的嫉恨。
那就是金家。
金化祥就是富贵绣庄的主事,富贵绣庄做的是富贵人家的生意,虽然入不了权贵的眼睛,但却包揽了整个京城的普通富贵人家。
在乔家绣庄出现前,这生意可是他独一份的,其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有一个好靠山——他同胞的亲姐,可是朝中正五品官员的妾室!
虽说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但碾压一个普通富商却绰绰有余。
忠伯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想抓着乔娇问清楚什么意思,可下一刻下人慌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总管,金家来人了!”
忠伯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那么巧,他刚想出门迎客,却发现一道小小的身影跟着他跨过了门槛。
“本小姐也去。”乔娇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在自称上显得有些生涩,她已经许多年未这样称呼过自己了。
忠伯刚想不拒绝,就对上乔娇毫无波澜地黑眸,心里生出预感,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止她。
只好把劝说的话变成一声叹息。
“有天大的事,老奴都会护着小姐的。”
乔娇心神微震,缓缓捏紧了衣摆,忠伯的确做到了,他倒在了自己前面,而自此以后,她再无依靠,任人鱼肉。
二人很快就来到前厅。
乔家二老的棺材还未下葬,金化祥登门进来,在小厮的接引下假模假样地烧了三炷香,而后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乔家的景色,时不时还点点头,一副很是满意的模样。
这种样子,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有几分怪异,却没有往心里去,但乔娇却一下子沉下了神色,原来早在这个时候,金化祥就起了赶尽杀绝之心。
见到忠伯,金化祥并没有起身,而是假模假样地悼念几句,便开门见山地说出此行的目的。
“鄙人有收购乔家绣庄的意思,不知总管意下如何?”
忠伯直接傻了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处理完一堆烂摊子之后出现,这不是存心想直接摘桃子吗?
再说,虽然现在乔家的财产是缩水了不少,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等过几个月绣庄开始盈利,一切便会好起来,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把绣庄卖了!
况且,依照金化祥的意思,那可不是要一两个铺面那么简单,而是要整个乔家绣庄。
偏偏金化祥一副无赖模样:“总管你先别拒绝,你听晚辈解释,现在乔大哥已经仙逝,就留下一个女娃娃……”
金化祥注意到跟在后头的乔娇,贼眉鼠眼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怀好意:“她一个女娃娃怎么守得住乔大哥留下来的家业,以后嫁出去也是便宜外人,还不如让晚辈出个好价钱……”
“滚!”忠伯听不得金化祥在这里口出狂言,尤其是还在灵堂面前,还在大小姐面前!
他喘着粗气忍住怒气,指使下人动手,可金化祥这个泼皮不但没怕,还凑近到乔娇面前:“这就是乔大哥的独女吧,按照辈分,叔可以叫你一声大侄女。”
“大侄女你才是这乔家的主子,就让一个奴才主事说话,也不怕养大了胃口反过来弑主……”
这种挑拨离间的说辞真真正正地踩到了忠伯的底线上,他左看右看,最后直接拿起凳子作势要砸:“你这无赖还不给我滚!”
金化祥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怎么会怕一个老头,直接抢过凳子抬起脚要踹。
“真是给脸不要脸!”他唾了一口。
下一刻,一道身影闪过,直接举起棍子高高地往伸出的那只脚打下去,这一下,乔娇用了全力!
杀猪般的叫声响起,金化祥捂着脚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一干反应过来的下人齐心拿着木棍轰了出去。
他面容吃痛扭曲地放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给我滚!”忠伯被气得七窍生烟,气都喘不上来。
等好不容易顺平了那口气,他赶紧回头看向乔娇:“小姐,你莫要信那小人的话……”
话只说了一半,忠伯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乔娇的表情太过平静,比她还高的棍子被小小的手腕握紧,另外一头拖在地上,她缓缓抬起头来,平淡地看向他。
就好像刚才打人的不是她一般。
忠伯嗓子眼哑了哑,自从小姐投河醒来,好像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咕噜噜。”乔娇扔下木棍,木棍在地上滚动一段距离,直到碰上了忠伯的脚,才堪堪停止。
“跟上。”乔娇丢下一句话,往账房走去。
许是被乔娇这一手震撼到了,忠伯鬼迷心窍地跟上,直到看见乔娇在账房里头拿出一叠账单,挑挑捡捡的时候,才浑身一震。
“小姐……你这是?”
乔娇低着头翻东西,没有回答,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的哗啦声。
“是这份了。”
忠伯凑上前去看,发现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借条,借债人自然是乔父,而债主嘛……
忠伯凑近了些,把名字念了出来:“同福布庄,徐胜。”
一瞬间,关于徐胜的记忆复苏,忠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能夹死好几只苍蝇:“小姐,徐胜可是只老狐狸,不好惹。”
忠伯服侍过三任家主,能得到忠伯一句“不好惹”可见其份量之重。
当初乔父初来京城,毫无根基,就是向徐胜献上不少金银财产,又立下一张借据,才换来庇护。
而这徐胜到底是何人?
其背景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乃是一位侯爷正妻的亲哥哥,而那侯爷之所以能从一介寒门爬到如今的地位,少不了徐胜这个富商的铺路。
而如今乔娇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无意是去摸老虎尾巴。
忠伯吓出了一身冷汗,反观乔娇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她把借据摊开在桌子上,指了指年份,“忠伯可以在年限这里延长十年吗?”
应到这个要求,忠伯两眼一黑,这不是叫他做假账吗?
他颤抖着声音,小心地推辞:“这东西是老爷亲手拟的,里面的条款格外严谨……怕是不好改。”
“不需要改得天衣无缝,只需要乍一眼挑不出毛病即可。”乔娇点了点桌面,“办得到吗?”
乔娇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专业的账房先生去做。
“忠伯,”乔娇的语气忍不住软了软,“爹娘去了以后,我只有你能依靠了。”
忠伯的老骨头一震,被激起一片怜爱之心:“老奴一切都依小姐的。”
乔娇弯了弯唇。
说干就干,忠伯把自己关在账房整整一天,第二日就把东西交给了乔娇。
但他也留了个心眼,这东西当初是一式两份,乔父还清债务后自然是把两份都收回来了,他只改了一份,虽然他不知道小姐到底想干什么,但多留一手总没错。
乔娇接过东西,放在贴身的布袋中。
金化祥不日就会有所动作,她要在他把他背后那座靠山牵连下场之前为乔家找到庇护。
上辈子的事乔娇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她怎么也得以为金化祥至少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才动手,可万万没料到他分明就是个蠢货!
也不知道是对背后的靠山太有信心肆无忌惮起来,还是真的蠢得令人发指生怕旁人怀疑不到他头上,竟然在第二天就指使人上门砸店!
砸的还是正处闹市,声名最旺的一处!
收到消息,忠伯早膳都没吃几口,匆匆出了门。
乔娇看着马车走远了,拉了拉多喜的裙摆:“带我出门。”
多喜听到消息的时候脑子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乔娇提出的要求,急得直冒眼泪,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想着玩。
可显然乔娇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跑出了大门,多喜连忙追上,离开乔府有一段距离了,才后知后觉地抓住乔娇,正色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再不济也得找几个护卫保护您。”
发生了砸铺子这种事,多喜可是万万不敢冒险。
乔娇当然不可能回去,一旦金化祥背后的势力下场了,谁还敢接受她手上这个烫手山芋?
机会只有一次。
她撒娇道:“只是一小会儿,在忠伯回来前我们就回去,好不好嘛?”
多喜左右为难,但乔娇已经忽悠着她来到大街上,都走到这里了,再回去也都迟了,多喜只好在心里苦哈哈地祈祷别再发生什么事。
乔娇佯装成恢复了些生气的模样,左瞧瞧右看看,站在粘花小人摊位前挪不开眼,多喜看在眼里,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几天怪得很,好像因为老爷夫人的死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可今天出来热闹热闹,竟然又有了几分孩童天真烂漫的模样。
虽然嘴上不说,但多喜对乔娇那日投河的事还是心有余悸的,生怕那天乔娇又想不开了。
乔娇走走停停,在玩闹间不经意地瞥过后面——有三人足足跟了她们一路。
多亏了上辈子几次险些被害了明的教训,乔娇如今敏锐了不少,也知道了应付的法子。
她的神色沉了沉,没想到金化祥动手竟然如此之快。上一世忠伯去世得早,他这一倒下整个乔家几乎就是散了,金化祥带着人直接冲入灵堂,迫不及待地瓜分乔家。
而这一世,乔娇相信忠伯的能力,却不信任金化祥这个小人的心眼,所以才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马上动作起来。
她带着多喜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一个炒豆子的摊位上。
豆子虽不顶饱,但味道好,饿极的时候抓上两把也能暂且祭祭五脏庙,因此摊子前围着的人格外多。
乔娇仗着自己身材小挤进去,多喜见状也只能跟上。
乔娇如同游鱼一样消失在人海中引来跟踪之人的注意,但又看见多喜还在就没多想。
乔娇偷偷拿走了摊主的脏汗巾,放下一把铜钱,然后在另外一个方向溜了出来。
乔娇把外袍翻了个面,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下摆盘到腰上,又用脏兮兮的汗巾围了一圈,把发髻散了散,也幸好她还是黄口之年,头发的样式并不复杂。
乔娇看准了经过的一个丫鬟,抱起自己垂下的衣物快步跟在后头,在后面远远看来就像大丫鬟带着小丫鬟出门采买。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等离开这条街,乔娇躲起来才马上把衣服整理整洁,而后快速往徐胜的府邸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