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焰还是对仙法念念不忘,他皱眉说:“不必北玄派,弄来其他仙家功法,万变不离其本,翻阅一番必有感悟!”
按照离焰的习惯,整个仙界都是他的敌人。
不是敌人,也要按照日后会成为敌人设想,须得凌驾万人之上,方能随心所欲。
“你们融练三昧真火,又悟地脉,还要什么仙家功法,贪多嚼不烂啊小徒弟,先把你自身的境界稳固下来。”
南鸿子是真心为陈禾发愁:“你一会三岁,一会陈禾,一会说自己是离焰,看看石中火都被你折腾习惯了。”
离焰脸都黑了。
“师父,你少说一句。”释沣不紧不慢的开口。
“罢罢,有了师弟,师父就扔过墙!”南鸿子痛心疾首。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原话被扔过墙的是——媒人吧?
离焰后知后觉的一愣,心绪复杂,竟然为这么个不着调的比喻感到欢喜,简直荒谬!
就在离焰为自己的真性情犯难时,南鸿子忽然来了一句:“前面有处地脉不错,虽比不上小阳山,好歹也有点儿地火,我们就在那里暂住几天,梳理内息,修炼稳固境界,只要你们双修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离焰差点从半空中栽下去。
这是他一辈子最严重的一次幻听!
“双…双修?”
肯定不是他想的那个双修,八成是隐秘的同修法门?
让浮初小世界天道回溯时间,一统魔道,修士们惊惧的离焰尊者,变得患得患失,虽极力压制,但眼底的愕然,还有那抹本来藏得很深准备慢慢实现的妄念意图,表露无遗。
这样的师弟,还有这眼神,怎么看怎么想揽在怀里安抚……
释沣镇定心神,握住陈禾的手紧了紧。师弟是离焰的好处,就是不怕师弟被自己吓跑,如果是三岁长到十三岁的那个,就难说了。
“师父不必忧心,我与师弟飞升以来,还未双修过一次,必不能任意行事,要将真元灵气以及神魂都梳理妥当才是,哪有如此简单?”
还,飞升前就双修过?!
第二道炸雷敲在离焰头上,他都有些神智恍惚了,忍不住抬手,低头,从手臂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这具身躯,亲近过释沣?
“小徒弟怎么如此惊讶?”
南鸿子调侃着望两人,“我分明记得,离焰也喜欢释沣。”
第三道雷终于把离焰劈醒了,他怒极,狠狠瞪着南鸿子。
——这种强忍妄念,准备暗中设计释沣,结果师父师兄全都知道他恋慕的尴尬!
第334章 缘木求鱼
离焰动摇了!
他原本已经相信眼前不是心魔幻境,而是另外一段人生。
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他昏头转向。
喜没感觉到,全部都是惊,离焰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释沣不是这样的人。
从那些过往传闻看,南鸿子与释沣完全是修真界正道名门之流,不与魔修为伍,不随意杀戮,甚至被聚合派那样算计后,也没有扭曲的迁怒。
换成性情狂逆的魔修,必定是要杀上聚合派山门的。
不管那些人知不知道,参没参与阴谋,管那些人无不无辜,凡是聚合派门人哪怕是个炼气期的弟子,统统都照杀不误,必须灭他满门!
只寻造下罪孽的,与听凭喜好大开杀戒,这行为差别大了去了。
离焰是后者,而释沣毫无疑问是前者。
南鸿子也是前者,否则他当年天牢悟道,自行筑基结丹,就不会是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估计得将所有落井下石的朝官,整个皇室都杀尽杀绝了才算罢手。
——因为当年不信任他,杀他满门的老皇帝,已经死了。
——因为当年追逐权谋,构陷污蔑他的朝官,也都死了。
三十年,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情改变,杀尽当年仇人的血脉后裔?草菅人命,不问是非,这与那些死去的人,犯下的罪行又有何不同?
按照南鸿子的说法,不能因为仇恨,就将自己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恶的那种人。
离焰不一样,他是从争斗混乱里走出的修士,还是一个魔修。
别人的恐惧,憎恨,就是他最适应的东西。
离焰在心里讥讽过“不曾经历过苦难”的自己,长在黑渊谷,有先天火灵做玩伴,释沣做师兄,上面还有一个师父,能有什么出息?
估计渡劫飞升,都有师兄护着吧?
他并没有妒忌这个陈禾,反而是鄙夷的。
一个无忧无虑长大的“自己”,多么可笑啊,什么都听师兄的,没有别的主意,是个性情良善,乖顺听话的好师弟,还能对释沣起什么心思?
妄念也好,执念也罢,都是注定归属魔道的离焰,充满阴霾的心里滋生。
南鸿子口中这个突兀的事实,就像击碎了离焰与他臆测里那个“陈禾”间泾渭分明的隔阂。
离焰满心的不可置信,愕然中一个隐隐的声音从心底浮出来,告诉他,他错得彻彻底底,那个被他暗暗鄙夷的,在安逸里长大的陈禾,仍然是他“自己”。
无论几世,不分境遇。
——只要遇到释沣。
离焰怔忡,南鸿子根本不将他的怒火当回事,揶揄的说:“下去了,小徒弟,你还傻在半空中要做什么?”
“……”
浑浑噩噩的走了半座山峰。
南鸿子挑中了一个不错的住所——最好的当然没有,这里有地火,就聚有丹师。不想打草惊蛇,就不能撵他们走——这是密林深处一棵生长旺盛的大树,主干足有十人合抱,叶似榆钱,树干似玉石一般凉滑。
仙界有许多人间不曾见过的草木灵花,只要不能炼制天材地宝,便没有仙人在意。
由于山中地脉,这里的树木为了汲取足够的灵气,不得不将根系突起,露出土壤,远离地脉。为了支撑如此沉重的树干枝叶,根系铺散很广,踏足在林地上,宛如进入了一个以树根做亭阁檐柱,错杂复杂又连贯的回廊院落。
稍不留神,就会在这里迷路。
天光穿过高大的树冠,照进树林里的光线,已是一束一束的。
再经过头顶树根的遮挡,下面十分昏暗,树根交错间的,漏下的光斑一块块的,野花灵草争先恐后的挤在那处生长。
于是仙人驾云或遁光飞过树冠之上时,俯视时很难看到底下有什么,若是飞得更高点,这里只不过是连绵起伏的山脉间一片不起眼的密林。
“黎阗山。”
南鸿子翻出一块玉简,对照里面的地图仔细观看。
“这里是地火最薄弱的南麓,所以树木茂密,但是灵气被吸,所以也生不出什么好灵材,仙人都是绕路而过。”南鸿子满意的拍板,“就这了,还省得我搭竹楼!”
胖墩下意识的跟着离焰后面走,被南鸿子一手拎开:“你过去干什么?”
“主人?”石中火茫然张望。
“过来,带你去找鱼。”南鸿子拐着胖墩往不同方向走去。
“骗火,这里连水都没有,哪儿来的鱼?”石中火揭穿谎言。
南鸿子不慌不忙的问:“那你是乐意待在这里,还是去水边钓鱼?”
石中火愣住了,半晌才吭哧吭哧的低声说:“这里。”
青元山河谷一钓鱼就是十年,临头还被鱼欺负了,哪里比得上有地火的地方,让石中火感到惬意舒适?
“这不就结了,再者缘木求鱼,你爬到树顶上试试。”南鸿子一本正经的忽悠。
“树顶上怎么可能有鱼,这不是南辕北辙的事吗?”石中火板着严肃的小脸纠正,它已经饱读(听)诗书了,不要随便欺瞒它!
南鸿子笑眯眯的说:“可是人呀,就喜欢做缘木求鱼的事呢!”
“咦,他们为什么要爬到树上抓鱼呢?”
“因为找不到河。”
石中火闻言抓了抓脑门,嘀咕道:“是觉得站在树上,看得远?”
“正是。”
石中火同情的说:“那可真是不容易,为了找到河抓到鱼,还要辛苦爬树。”
它胖墩墩的,手短脚短,让石中火不动用灵气爬树,只会烧了树。
“所以缘木也可求鱼,只是方法艰难,而且…”
“爬到树顶,也不一定能找到河。”石中火肯定的掰着手指说,“比如这座山,根本没有河,把这里的树爬完了都没用。”
“哈哈!”
南鸿子开怀大笑,“当然不是这里。”
他的目光,悠远的凝住,缓缓道:“那是一棵很高很高的树,世间不会有比它更高的树了。”
胖墩跟着心向往之,那是怎样一棵树?
“烧起来是不是特别过瘾?”
“呃,这啊!应该是比什么都痛快。”南鸿子回过神,稍稍提高声音,“其实你烧过一截,但你不记得了。”
“有吗?”胖墩很惊奇。
“你主人干的,他原本打算爬到树顶去找鱼。”南鸿子笑眯眯的说。
那条鱼就是他大徒弟。
缘木求鱼,就像离焰为了一个执念,非要登天界逆转六道轮回一样,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起来可笑,听起来可悲。
趟不进那条河流,只能选了最高的一棵树。
“主人还做过这样的事啊!”石中火惊叹,原来陈禾也跟它一样有找鱼的爱好。
他们并未走远,以仙人的神念,这番对话全部听在离焰耳中,于是表情变来变去,忽怒忽惊,就差咬牙切齿了。
那边胖墩忽发奇想:“要是最高的树,也看不到河怎么办?万一那棵大树长在距离河水很远的地方呢?”
比如说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