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默默看她一会儿,才道:“你也该听到了,徐世衡也要在学院里任教。就这样,你也还愿意跟我去?”
吉光定定望着他,道:“不相干的人,提他作甚。”
周湛又看了她一会儿,扭头对红绣笑道:“这孩子,气性真大。”——而,几年后,他才真真正正地知道,“这孩子”的气性到底有多大。
红绣才刚要回答他,就听得沉默又在那院门外通报道:“威远侯来了。”
周湛一听就跳了起来,笑道:“他来得倒巧,早两天就得叫他扑个空了。”
红绣笑道:“就算爷不在家,难道还有谁敢把七爷打出去不成。”她看看一旁两眼放光的红锦,伸手拉住她,笑道:“你的那些戏本子,也不急在这一时。爷这会儿跟侯爷一定有正事要讲,哪还顾得上你这些琐事。”
“我又不找侯爷去,”红锦嘻笑道,“我只找樟爷。东西定然在他那里。”说着,便不管不顾地跟在周湛身后跑下台阶。
吉光这会儿身上还披挂着不少布料,看着不由一阵着急,冲着周湛的背影叫道:“爷……”
“你留着。”周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便领着红锦和沉默等人往前院去了。
见吉光嘟着个嘴儿,红绣一阵笑,道:“你可真爱嘟着个嘴儿。难怪凤凰说你一团孩子气。”
吉光心里顿时就是一阵不服。那个凤凰,看着也不比她大几岁。
红绣捂着嘴一阵笑,道:“你别看他那样,他都快二十了,比你大好大一截呢。”
吉光不由又是一阵诧异。那个凤凰,看着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而这句话才刚一出口,红绣的眼中就是一黯,便忙岔开了话题。
几天后,躲开了那太医院的麻烦,老刘终于回来了。之后,他便由红绣安排着,在她的院子里给吉光施了几回针。这么一来二去的,倒叫吉光和天性温柔的红绣渐渐亲密起来了。又兼着凤凰一向看不惯吉光,故意找着茬挑了吉光两回刺,叫吉光抱怨到红绣那里,红绣这才向她透露了一点凤凰的身世。
却原来,这凤凰打小就因这张脸而遭遇了灾祸,被人从家里拐出去后,卖到一处龌龊的所在。那里原是专给一些喜好男风的贵人们栽培后宫的地方,他小小年纪就被人灌了秘药,这一辈子都只能是这十三四岁的模样,偏他是个刚烈的性子,不甘受辱,便自毁了一目,被人打个半死扔在乱坟岗上,叫凑巧经过的周湛将他救了下来。
渐渐的,随着吉光在府里时日渐长,她渐渐便知道了,周湛这后院里的美人儿们,竟是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就比如那个眉间生着颗胭脂痣的娇儿姐姐,就是因为不愿意被父母卖给个老头为妾,而被家人赶出了家门。
吉光觉得,与其说景王殿下这是在收集美人儿,倒不如说,他是在收集一些无处可去的可怜人。
包括她自己。
☆、第六十四章·庄重的侍者
第六十四章·庄重的侍者
虽说吉光常年作着男孩的装扮,可她到底仍是个女孩。是女孩就没有不喜欢新衣裳的。傍晚时分,当裁缝师傅终于照着周湛的吩咐,给她赶制出一身新衣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穿上,转身就往院门外冲去,一心想到王爷面前去卖弄一下她的新造型,却不想才刚出撷英苑,迎头就撞上了长寿爷。
虽说她及时收住脚,又依着规矩敛手在路旁站好,可她这一身装扮,顿时就惹得长寿爷一阵瞪眼。
“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长寿爷喝道。
直到长寿爷这一声,才叫处于兴奋中的吉光回过神来。她这才想起,如今她只是这府里的小厮,完全没资格叫外面的制衣坊来给自己做衣裳——且才刚红锦还提到过,这还是宫里的御用制衣坊——更何况,王爷命人给她做的那些衣裳,还都不是府里小厮们的统一款式……
突然明白过来的吉光忽地就是一阵心虚,只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长寿爷。
长寿爷之所以不待见吉光,就是因为他发现,“这小子”有着一双桀骜的眼。想着自家主子爷就已经是个“浑不吝”了,要是身边再放着个“贼大胆”,天知道这俩主仆会惹出多少乱子来。可同时他也知道,自家王爷不是个会听人劝的,且昨儿亲耳听到吉光劝王爷不要乱了规矩的那些话,叫他心里多少抱了些侥幸,觉得也许“这小子”还不至于会带坏王爷,却不想今儿就叫他撞到“他”不仅穿着这么一身奇装异服,还招得王爷特意命人请了恒天祥的人来替“他”做衣裳!
想到这,长寿爷直恨得一阵咬牙,怒道:“反了你了,才当差第一天,竟蛊惑着爷招恒天祥的人来替你裁衣裳!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大的脸面?!还不快去脱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道:“脱了做什么?我还没看到呢。这会儿你叫她脱了,岂不是叫我白忙活了一上午?”
吉光不由抬头一看,就只见周湛和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双双走了过来。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个约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
长寿爷也没料道周湛竟这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那长寿眉不由就是一皱,过去向着周湛行了一礼,又对那青年道了声“侯爷”,才对周湛道:“府里有定例,什么职等穿什么衣裳,这吉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周湛挥着扇子打断了。
“所谓有定例就有例外,这小子,就是例外。”见长寿爷似还要说什么,周湛又是一挥扇子,道:“为了不坏了你的那些规矩,爷早想好了,这小子以后不入那些小厮的职等,你也不必以那些小厮们的规矩来管束她,她……唔,用她自个儿的话来说,你不妨就当她是爷养的一个宠物,爷爱怎么打扮她,爱叫她守什么规矩,都是爷的事,跟别人没关系。”——也就是说,除了他,不许别人管教她……
长寿爷顿时一阵气结。
而吉光也是一阵气结。虽然她曾屡次跟人说周湛是拿她当宠物,可这话她自个儿说不过是自嘲,这会儿叫周湛当面承认,就叫她感觉难堪了。她不由就抬起头,冲着周湛一阵瞪眼儿。
她这一瞪眼,周湛那边还没反应,跟在周湛身旁的威远侯钟离疏忽地就笑开了,“你这小厮有意思。”他道。
“是吧,”周湛立马与有荣蔫地扭头看着钟离疏一笑,“我新得的小玩意儿。”
说着,便又和钟离疏一同扭回头,细细打量着这换了新装的小吉光。
就只见她头顶仍高高扎着那束标志性的马尾,发尾上缠着一根大红发带,发带的中间,簪着块拇指大小的白脂玉。那遮至眉下的长长刘海,则是越发引得人注意着她那双溜圆的猫眼。身上穿着件织有金色团花的大红箭袖,掐腰束着一条白玉蹀躞带,足蹬一双黑漆皮的小蛮靴,白色的撒裤裤脚塞在靴口中——却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小少年郎。
只除了这大红的衣裳,衬得她的小脸愈加黝黑。
周湛看了,不由就躲在扇子后面一阵窃笑。
见他偷笑,吉光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她这一身,其实就是王爷那套练功服的升级版。且,不管王爷叫人给她制这一身,是不是想看她东施效颦的笑话,对于她自己来说,她倒是挺喜欢这身打扮的。因此,她忍不住就不顾场合地瞪了他一眼。
见她冲着周湛瞪眼,钟离疏一阵诧异。虽说这些年他受着西番那些人文学者的影响,不太在乎这上下尊卑,可这里到底是大周。他扭头看向周湛,见他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禁就想到他那如今越发响亮的、爱胡闹的名声。想着他的情不得已,钟离疏一阵默然,回头对周湛笑道:“天色不早了,赶紧把东西给我,我还要赶回去呢。”
周湛道:“急什么,难得回京一趟,我这府里虽然住不得,请你吃顿酒总还可以的,就当替你接风了。”
这“住不得”三个字,顿时令长寿爷的脸色一僵,只呆立半晌,直到听着周湛吩咐他去备一桌上等酒席,他这才默默叹息一声,黯然退了下去——却是早就忘了那吉光的事。
见长寿爷领命走了,钟离疏背着手跟在这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岁的少年王爷身后,一边缓步往后花园过去,一边笑道:“怎么?这都几年了?你这府里还没整干净?”
“整它做甚?”周湛摇着扇子道,“驱了一批蛇蚁,又来一批。除非我一无用处,否则这种事隔绝不断……啊,错了,就算我一无用处,怕也一样会被人盯着,谁知道哪天一无用处就会变得有用了呢。所以啊,我只要管好要紧的几处,至于其他地方,爱谁谁吧。”
这会儿,吉光已经不用王爷招呼,就跟在了他们身后。听着这奇怪的对话,她不由就是一阵眨眼。
只听周湛又道:“倒是你,能留多久?能不能留到我大婚?”
吉光吃了一惊。
显然钟离疏也吃了一惊,“怎么?你要大婚了?谁家姑娘?”
“哼,谁知道。”周湛冷笑一声,“这会儿宫里各方都在打着擂台呢。虽说我有个荒唐的名号,叫正经疼爱女儿的人家退避三舍,可那些不怎么招人疼的女儿,倒是不妨嫁过来一个。要知道,我‘虽说荒唐,可同时也有着根金手指,指缝里漏一漏,就够那些人撑个半饱了’呢——这句话可不是我自个儿说的,是你那个姨婆说的。”
后来吉光才知道,原来这威远侯的姨婆,竟是靖国公府的赵老太君——这位赵老太君,是先端贤皇后娘娘的亲娘,当今太子殿下的亲外婆,一向以口舌无忌著称,连当今圣德帝面对这毒舌丈母娘时,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至于先端贤皇后,虽说吉光的年纪小,但曾通读大周年鉴的她倒也多少知道一些那位贤后的事。先端贤皇后嫁给当今时,当今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据说夫妻二人感情极好,不想王妃命薄,不幸因难产亡故了。而那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的小皇孙,不知怎么就入了先帝爷的眼,给抱去身边抚养不说,连圣德帝也因此得先帝爷的眷顾,最后竟出人意料地从众虎视眈眈的兄弟手里夺得皇位。许是感念亡妻,圣德帝登基后,便追封了赵氏为后,且立誓终身不再立后。
此是别话。且说那周湛和钟离疏一边说着些叫吉光这会儿仍听不大明白的话,一边便缓缓来到了清水阁中。周湛把人请进大堂时,吉光差点就要下意识地跟了进去,也幸亏她及时从眼角看到威远侯的那位从者从容往那门边上一站,她这才醒悟过来,忙也学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规规矩矩在门外站好。
只是,和王府里的规矩不同,此人却并不是面朝着庭院而立,而是侧身站在门边上。且王府的规矩,侍立时要敛手垂首而立,双眼只能看着脚前一尺以内的地方。而此人却高抬着下巴,两眼直视着前方,那腰背骄傲地挺直着——却是和沉默等人的恭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矜持自傲。
吉光看了不由就是一阵眨眼,不自觉地便学着那人挺起脊背。
这时,就听得已经和周湛一同坐在堂上聊着天的威远侯忽然叫道:“阿樟,你来演示一下。”
就只见那个叫阿樟的侍者忽地脚跟一碰,仿佛行军礼似地,只僵直着脊背一颔首,便转身进了大堂。
才刚吉光只顾着打量那人了,一时倒是没注意堂上的动静,这会有心好奇想知道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碍于规矩叫她没办法回头去看,只得遗憾地微微叹息了一声,却不想转眼就听到周湛在堂上叫道:“吉光,你也进来学着。”
吉光不由就是两眼一亮,却是顾不得那廊上廊下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竟下意识地学着那阿樟将脚跟一碰,一个干脆利落地转身,便进了大堂。
偏她原就穿着一身利落的箭袖,这般学着阿樟行礼,倒是别有一番英武之气,直看得周湛的桃花眼一眯,心头忽地就又冒出一个主意,便冲着阿樟那边挥了挥手,命吉光过去。
吉光几乎都不要他吩咐,那双眼就早已经好奇地盯在了那个叫阿樟的中年侍者身上。
这会儿,阿樟正站在一张茶几前,仿佛是在泡茶的模样。他那一板一眼的动作,却和以前她所看过的沉默等人的动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沉默等人做这些活计时,是利落中带着恭顺;而此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则带着某种庄重的仪式感,就仿佛他的工作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工作,而他本人,竟不是伺候人的侍者,而是个虽落魄却有着不屈灵魂的王侯一般。
顿时,吉光便对此人的风度生出一股倾慕之心。
见吉光那般认真地观察着阿樟的动作,周湛便开口对钟离疏道:“你家阿樟可收学徒?”
正看着阿樟泡着咖啡的钟离疏一怔,“什么?”扭头问道。
“说实话,我对你家阿樟这套英式还是法式来着的派头也很是心怡,瞧,”周湛一指那全神贯注的吉光,“我这小子好像也挺感兴趣的,不如叫你家阿樟收她为徒,如何?”
钟离疏不由眯着那习惯了海风的眼,将周湛上下一阵打量,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周湛斜签着身子,撑着那椅子扶手笑道:“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钟离疏的眉不由就是一挑。打这孩子十岁起,他就只相信他做的事,不相信他说的话了。
“打你十岁后,这嘴里就从没说过一句实话。”他从阿樟的手里接过那咖啡,评判道。
“不,”周湛忽然以法语对钟离疏说了这么一个字,又以汉语笑道,“你说错了,应该说,我打七岁后,就再没说过一句实话。”他从阿樟手里接过那咖啡,抬头望着他笑道:“阿樟,我家小吉光就拜托你喽。”
☆、第六十五章·男孩女孩
第六十五章·男孩女孩
和吉光这半调子小厮不一样,人家阿樟可是正而八经执着役的管事,每日要做的事不知凡几,哪有功夫陪着这景王殿下胡闹。因此,听着这所谓的“拜师收徒”,不管那位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只当这是一句戏言,只彬彬有礼地向着王爷谦恭却不失庄重的一礼,便端着那咖啡壶退了下去。
见周湛碰了个软钉子,钟离疏不由以拳遮在鼻下一阵闷笑,道:“你还真是不死心,想拐阿樟拐不到,竟打起这收徒弟的主意来。不过,阿樟跟着我也就罢了,反正我们整日都在海上,难得上岸。你就不同了,若是叫这小家伙学了一身的西番礼仪,不定就得叫人参你一本‘数典忘祖’什么的了。”
周湛一合扇子,“这四个字,明明是御史台的人参你的。至于我嘛,最多不过参我个‘荒唐胡闹’。不过,”他忽地伸过扇子去一捅钟离疏的胳膊,“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老爷子下发那折子是个什么意思。”
不等钟离疏答话,他又冷笑道,“想当年,大周立朝之初,能以短短十数年就恢复元气,凭的就是世祖爷那百家争鸣、海纳百川的大气象,可如今呢?说起来一个个口口声声‘我朝乃泱泱大国’,偏没人愿意睁眼去看一看那日进千里的西番。再这么下去,不定哪天就叫那些‘粗鄙蛮夷’赶上咱这‘泱泱大国’了。我就不信,这道理连我都懂,老爷子他竟会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他不过又是在玩那套制衡……”
“老七。”钟离疏忽地从咖啡杯上抬眼看向他。
周湛住了口,看着钟离疏眨了一会儿眼,才懒懒一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不过是白操心罢了。说起来,只要你那船行能按期给我送来红利,其他的关我屁事。天掉下来总有你们这些高个子顶着,怎么也砸不着我。”
看着眼前这浑身惫赖,仿佛全无一点利害的少年,钟离疏不由就忆起六年前的往事来。
那时他也不过是才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他那败家父亲所欠下的巨额债务所累,他不得不变卖最后一点祖产,打算组建船队下海去闯一闯那海盗横行的西番,不想在筹措资金时竟四处碰壁。那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帮他的,便是当时才年仅十岁的景王。而,虽说景王三岁就开了府,可府内的经济来往,其实一直都是掌控在别人手中的。当时后宫的老太后已经初现糊涂症状,经有心人一挑拨,便只当是景王年幼受骗,作主要替景王撤回投资,那景王却是一阵撒泼打滚嚎哭耍赖,非要坚持着不肯撤资,最终闹得太后没法子,只得依了他。
却是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这凶险艰难的西番航道,竟真被这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的威远侯给打通了。如今说起此事,外人都说景王打小就有根金手指,随便胡闹都能开发出条金光灿灿的航道,更多的人则以为,当时景王之所以会参与此事,是受了钟离疏的蛊惑,只有当事人钟离疏自己知道,这件事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当年才刚十岁的周湛主动找上他时,就曾开门见山跟他明说,他虽愿意出钱,那钱却没那么容易就能从景王府里拿出来。于是二人这才配合着演了那么一出戏,最终不仅叫钟离疏如愿拿到投资,也叫圣德帝终于得知,后宫里竟有人将手伸进景王府,且还把持了王府的所有收益。那以后,虽说因景王年幼,府里的事仍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但至少再没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往他身边伸手了。
想着这古灵精怪的景王远不是他所表现出的那般不堪,钟离疏摇头一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个军人,不想也不愿意掺和朝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倒是你,肚子里七弯八绕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周湛嘻笑着要开口,钟离疏的眼一眯,挥手道:“少给我装腔作势,说正经的。”
若是别人,不定就被他这威严的气势所带动了,周湛却只是眨了眨眼。不过,虽说他仍斜签着身子不正经地靠坐在那椅子里,倒也没再敷衍钟离疏,直言道:“你常年不在京里,所以你不知道,你家阿樟的名头,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比你这威远侯差呢。不说别的,单他所执的那套西番礼仪,就叫人耳目一新。特别是那些文人墨客,都说他这一套,远比咱大周那些仆役们卑躬屈膝的模样更值得人高看一眼,连文昌公都曾赞誉阿樟是‘虽执贱业却不减风骨’。也因此,坊间那些介绍西番风情的书,才会一时盛行。咱这京城的人,都爱个新奇新鲜,偏你家阿樟跟你又不能长久留在京里,我倒是很乐意领着个‘小阿樟’去四处炫耀一番。也好叫朝中那些说西番‘满目皆蛮夷’的人知道,人家西番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礼仪规矩和知识传承,别一个个总是自说自话地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一直旁观着的吉光这才知道,那看着仿佛一身军人气息的阿樟行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军队里的规矩,而是远在大海另一边的西番那边的礼仪。
见吉光的眼几乎都粘在了阿樟身上,周湛便笑道:“我这里伺候的人多着呢,不如叫你家阿樟休息一下,顺便也好叫他教一教他这小徒弟,如何?”
说着,他不待阿樟那正经的主子爷钟离疏答话,就吩咐着吉光道:“你好好招待你师傅。”
吉光看看阿樟,不禁一阵茫然。今儿才是她第一天当差,她哪里知道该怎么招待她的这个“师傅”。
不过,好在门外还有沉默等人。见他们退出来,沉默便示意着吉光将阿樟领到东厢房里坐下。只是,二人坐下后,难免相互一阵大眼瞪小眼,一时却是谁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