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楼远的是沉默,楼远也不在意,只笑着接着道:“若楼某说楼某真的是假传圣旨呢?”
司季夏眼神微冷,冬暖故定定看着楼远。
楼远只是笑着,不期待司季夏与冬暖故问什么,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抬手轻轻撩开了帘子看着前边被雨水模糊了的路,忽然将嘴角的笑容勾得有些高,笑道:“八小姐,你猜楼某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车夫勒住马,令马车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冬暖故听到马车前方也有一辆马车正停下。
“呵呵,这不是左相大人的车驾吗?”楼远半掀着车帘,看着对面那一辆黑篷马车轻笑道。
冬暖故眉心微拧,司季夏则是将手轻覆在她手背上。
对面马车没有人应声,只听楼远兀自笑道:“左相大人这是进宫见王上呢?可是没见着?要不要楼某与左相大人再去一次?”
“不必了。”只听对面马车里的柳承集冷冷一声,继而是车夫“驾”的一声,马车驶走了。
楼远放下车帘,看着冬暖故道:“八小姐不打算见见您的父亲大人吗?”
冬暖故微微一笑:“改日我自会回家看看他老人家。”
“呵呵,八小姐可真是有孝心。”
*
太子府。
一身银白锦袍的太子司郁昭正在与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下棋,只见他将自己手中的白棋落在棋盘,道:“岳丈大人,楼远回来了。”
“下官听说随右相一同回京的还有羿王世子及其妻子。”老者落了一颗黑棋,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下官还听说,这羿王世子的妻子有着养蛇捕蛇甚至御蛇的本事,太医院这么急着搜集蛇毒,想来是那诡公子留下的药方所需的至关重要的药引。”
“那依岳丈大人之见,父王的病情是否当是要好转了?”司郁昭从棋盒里再捏起一颗白棋。
“王上的病况是陈年旧疾,这个,难说。”
“那若是那神医诡公子再出现呢?”
老者一愣,看向司郁昭。
司郁昭“啪”的一声将手中白棋再落到棋盘上,“小婿可是听说楼远又请到了诡公子。”
老者看向棋盘,只见他的黑棋已被白棋团团围住,竟是不知何时他的黑棋就无路可走了,十分诧异,只听司郁昭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似乎就在明儿晚上。”
老者忽然站起身,看了棋盘一眼再看向司郁昭,“太子……”
“岳丈大人可知该怎么做?”司郁昭阴阴看向老者。
正当此时,一名身姿婀娜长相娇美身穿紫罗兰色霓裙的少妇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手捧托盘的婢子,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盅。
只见那少妇人走到司郁昭面前福了福身,娇声道:“妾身见过太子,女儿见过爹爹,太子与爹爹这一盘棋从天未亮便开始下了,连早膳都还没吃,妾身亲自炖了燕窝粥,拿来……”
然少妇人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司郁昭抓住手腕往他怀里一拉,少妇人轻轻叫了一声,跌进了司郁昭怀里,只见司郁昭的双手随即环上少妇人的纤腰,伸出舌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舔了舔,贴着她的耳畔笑道:“爱妃可真是贴心。”
少妇人身子一软,完全软进了司郁昭的怀里,双颊通红欲推还就道:“太子,爹爹还在这儿呢……”
只见老者非但不觉尴尬,反是高兴地笑了,向司郁昭垂首恭敬道:“太子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下官就不打扰太子与太子妃了,先行告退。”
“嗯,岳丈大人既然有事要忙,那便去吧。”司郁昭满意道。
老者退下了,厅中所有人也都退下了。
司郁昭一手搂着少妇人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背,抚得那少妇人连声音都软化了,“太,太子……”
司郁昭笑得阴佞,翻身,扯开少妇人腰带的同时将她压到了身下。
紧闭的厅门外,忽闻厅中传来棋盘翻倒在地的声音,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
冬暖故几人离开太医院时已是正午时分,冬暖故的脸色极为阴沉,很不好看,因为从她刚把王蛇带进太医院轻抚着王蛇脑袋的那一刻起,她的耳根就没能清净过,全都是太医院里的人轮番来请她留在太医院,便是连专门负责研药的药童都来求她,若非这里是太医院且楼远这些日子来对她与司季夏算得上是照顾有加,只怕她早就将这太医院掀了。
末了还是楼远一句“你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安静些为好,否则你们连这王蛇都要没了”有用,太医院最后只能用一脸不舍得的眼神目送冬暖故离开。
离开太医院后,冬暖故拼命揉着自己的眉心及颞颥,一脸的烦躁。
她两世为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聒噪吵闹。
楼远反是一脸笑眯眯,似乎很高兴见到冬暖故烦躁。
他满是笑意的眼底,有令人无法读懂的光。
而冬暖故之所以会选择随楼远倒太医院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司季夏一直观察着楼远,他与冬暖故一样,根本猜不透楼远。
楼远将他们请进京畿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这样的人,在哪儿又有何区别,只要他的阿暖在他身边,到哪儿都一样。
“对了,楼某想起一件事情来,世子不是想要去找五殿下?”楼远此时识趣地走在司季夏身侧而不去靠近冬暖故。
“正是。”司季夏微微点头,客气道,“右相大人若是方便的话,还劳右相大人替在下带个路。”
“世子客气了,这倒不是楼某有没有空方不方便的问题,实是这五殿下根本就不在宫中,就算楼某带世子去了,也见不着五殿下人哪。”
“那右相大人可知五殿下去了何处,何时回来?”司季夏心中有叹息,他们与殿下,又错过了吗?
“世子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楼某了,楼某不知五殿下去了何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楼远笑眯眯的,“不过楼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五殿下应当也是这几日会回来,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可在楼某府中住下等殿下归来,世子与八小姐难得从羿王府出来,就算没有见到王上,也当好好玩玩再回去不是?”
楼远边说边慢悠悠往前走着,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微转过身看向冬暖故笑道:“八小姐,想不想见王上啊?”
冬暖故亦停住脚步,目光冷冷地盯着楼远已继续往前走去的背影。
*
回了右相府后,楼远热情地要亲自带司季夏夫妻二人看看他这右相府的景致,冬暖故一是不想听楼远聒噪,二是没有兴趣,司季夏看她面色不大好,便让她去休息了。
楼远似乎有用不完的精神,而司季夏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在这右相府里一游竟是游到了天色黑了才回来,不得不让陶木用异样的眼神看楼远。
司季夏在右相府管家阿满的亲自带领下回了屋,回屋后冬暖故没有问他与楼远游了这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只唤他过来吃晚饭,吃过饭后冬暖故推了司季夏去其他屋子休息,道是这两日要与他分房睡,司季夏有些诧异,却没问什么,只拿了自己的包袱到旁屋去了。
此时分房睡倒正合司季夏的意,因为他心里也正想着这两日要与冬暖故分房睡,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而已,这下,倒好了。
司季夏回屋后再没出来过,他房里的灯亮了一晚上,冬暖故那屋也亦然。
次日清早,司季夏方收好摆陈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时听闻旁屋有开门声,他忙站起身开门去看,见着冬暖故正皱着眉不知要走去哪儿,想也未想便出声唤住了她,“阿暖。”
冬暖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司季夏,司季夏看到她下眼睑上的浓浓青灰时眼神变了变,正要朝她走去,冬暖故却已先迈步朝他走来,也在他正要说什么时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和道:“脸色不好,眼眶有些黑,昨晚没睡?”
冬暖故说完也不待司季夏回答,便稍稍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继而边将他往屋里推边道:“去睡会儿,不然你的身子吃不消,今儿我有事要忙,平安不用找我。”
司季夏愣住了,待冬暖故走后他才回过神,抬手用掌心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后,什么也未来得及多想,便匆匆地追冬暖故去了。
谁知他才走出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春荞拦住了,只听春荞很是客气道:“世子,八小姐请我等今儿要拦着世子,不让世子去找她,还请世子不要为难我等,也请世子放心,我与秋桐会替世子照顾好八小姐的。”
司季夏看着春荞的眼神有些冷,片刻后才缓缓问道:“内子是要做什么去,还请春荞姑娘告知在下。”
“八小姐没有与我说是何事,请恕我没法回答世子的问题。”春荞依旧客客气气的,“八小姐不是平白会让世子担心的人,世子放宽心便好,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定第一时间告知世子。”
“那便……有劳春荞姑娘了。”司季夏向春荞微微垂首以示谢意,终只是看着冬暖故离开的方向而没有去找她,转身回房了。
回房后的司季夏拿出了他那只粗长的包袱,放到了桌上,眼神有些阴暗。
阿暖今日这般……倒也好,否则他今夜要进宫,还不知要与她编说怎样的理由才好。
*
冬暖故这大清早去的地方是右相府的厨房,问了好几个府里的下人才找得着厨房。
右相府的厨房不像别的富贵人家的那么那么繁忙,因为整个右相府上下只有楼远这么一个主子而已,且他一没妻妾而没儿女,这厨房自然就不会像其他富贵人家一般从天未亮便开始忙,此刻天色已亮,偌大的厨房周围,除了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梆梆梆地劈材之外,根本不见第二个人影。
只听那小身影边劈材边骂道:“楼远你个王八蛋!老子劈死你!像劈这柴禾一样劈劈劈,劈死你!”
“昨夜叫老子洗了一夜的衣服,才给老子啃一个硬馒头!今日天未亮又叫老子劈材!劈劈劈,劈死你个王八蛋!劈死你个不要脸的娘们儿!”小身影一脸地愤愤,脚边散落着劈得七零八落的柴禾,歪歪扭扭,没有一根柴禾劈得出个正形,此刻只见她将手中的斧头举得高高的,恶狠狠地朝面前竖起的木头劈下来,那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真把面前的木头当成楼远似的。
然她这一斧头下去,非但没把柴劈好,反是将那木头劈得弹了起来,好巧不巧地那木头弹起砸到了她脑门上,又正正好砸到她昨儿个被楼远一指弹得肿包的地方,疼她里面扔了斧头跳脚起来,仍不忘骂楼远道:“楼远你等着,等老子翻了身,老子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嗯,一定要什么好呢?”
“有了!”小身影忽然拳掌相击,一副“老子有虐死你个楼远王八蛋”的神情,咬牙切齿志在必得道,“等老子翻了身,老子一定要把你睡了!要你跪在老子面前叫大爷!不,叫奶奶!”
冬暖故看着这自说自话的假小子,听到她这最后一句,忽地没忍住笑出了声。
冬暖故的脚步本就轻,加上这小身影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根本没察觉到有人出现并靠近,这下一听到有笑声,下意识地以为是楼远出现,连看也没有看来人一眼便连忙跪地求饶:“相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说着玩儿的,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把您给睡了,您就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小身影求饶完后还咚咚咚地磕了三记响头,真真一副小人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嚣张劲儿。
“你想睡楼远?”冬暖故觉得眼前这假小子有趣得紧,便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她记得这是前日楼远用麻绳拖回来的小乞丐,本还以为是个小子,谁知洗干净后竟是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她倒是没有记住。
“不敢不敢不敢!小的那是一时舌头溜了说的胡话,胡话!”小身影连忙开脱道,这说完话才发现不对,连忙站起身来又换上了一脸嚣张道,“你谁啊你,不是楼远那王八蛋就不要突然蹦出来吓人行不行!?”
不过小身影才这么一脸嚣张地说完话后又跪了下来,又换上求饶的语气边磕头边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世子夫人,求世子夫人看在小的可怜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回!”
“你这假小子,可真是会变脸。”冬暖故倒不介意这小身影方才的态度,拍拍她的肩道,“怎么,方才还听你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想把楼远给睡了,这会儿竟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哪里哪里,小的可没有那个胆,小的也没说过那样的胡话,一定是夫人听错了,听错了!”小身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放心,我不会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楼远的,相反——”冬暖故笑了笑,“我倒真希望你把他给睡了。”
倘这假小子真能把楼远那只老狐狸给睡了的话,这天是不是该下红雨了?
小身影惊讶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只听冬暖故笑道:“起来吧,楼远这会儿不在这儿,你不用对我下跪。”
小身影立刻蹦起身,脸上装出的可怜样立扫不见,换上一脸巴结似的乐呵呵的表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冬暖故在要走往厨房前问了小身影一句。
“纳……融雪,小的叫融雪。”小身影嘿嘿一笑,正要继续狗腿,却听得冬暖故道,“继续劈柴吧。”
“……”自称融雪的小身影立刻又变得一脸的愤愤。
厨房里,秋桐正在忙碌,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并非右相府请不起厨子,而是楼远不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府中,都只吃秋桐做的东西,是以请了厨子也是白请,也因为秋桐下厨时不习惯旁边有人,她只习惯她一人动手,就算是给她烧柴切菜的人她都觉得是在碍她的手脚。
所以这右相府的厨房,完全可以说是秋桐一人的,除了劈柴提水需要家丁来做之外,平日里这右相府的厨房是不容许闲杂人等踏入的,而这厨房里的事情便是连楼远也不敢多说话,万一惹得他秋桐姑奶奶一个不高兴,受苦的可是他自己。
说起来,冬暖故和融雪是个例外了。
楼远把融雪扔到厨房来,一是要收整她,二是让秋桐盯着她,以防她真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而冬暖故,则是秋桐请她来的,因为昨日冬暖故向她请教了下厨的问题,她只说不做也说不清,便冬暖故今日到厨房来,她亲自教她比较妥当。
冬暖故除了在寂药里下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厨以外根本就从未下过厨,当她看到这厨房里应有尽有的食材和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时,她只觉眼睛有些花。
秋桐正将一笼饺子放到锅里蒸,盖上盖后转过头来问冬暖故:“八小姐想学做菜?”
“是的。”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