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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穿越重生 > 熊孩子重生记事 > 第7节
  如果她回头,就能看到王妈亦是哭得一脸泪水,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两人僵持着,门开了,一行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众人看到这场面,心里明镜似的,分成两拨来劝两个人。
  “别哭,满满,你妈妈也是担心你,她晚上回来没看到你,急得给我们所有人打电话让我们找你,还哭了好几回呢,别怪她了啊,她也是为你好。”小伯母轻轻拍了拍王满的背温声劝道。
  王满揉了揉眼睛,一边抽泣一边说:“她就是个骗子……”
  小伯母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忍不住也有点好笑,问道:“你妈妈怎么会是骗子呢?”
  “她就是个骗子!她一点都不爱我!就知道骂我说我!可她承诺过的话都不完成!明明说了每次出门都带着我的,可我每天放学回来她老不在家,我受伤了也不管我,她还打我,从来都不听我解释,呜呜……”王满越说越委屈,屁股上面烧着的火延伸到了心房,连接着上辈子有意无意受过的委屈,全部都爆发出来。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事,也没造成过什么天大的后果,但不知怎的就是在她身上戳了一下,像是点了什么穴位,她抱着沙发上的枕头哭得不能自抑。
  周和背着小书包站在角落,房间里人太多,潮水一般涌来,一下就把他拍到岸边上了。他见王满这般难受,再次挪到王爸王妈身边,一板一眼说了事情来由,特意指出王满腿上受的伤,很真诚地跟两人道了歉。
  王妈妈刚才也是太着急了,耳朵里听不进去话,现在听了后悔万分,一看王满小腿上面绑着的一根“血布条”,脸色大变,立马慌慌地拿水拿药去了。
  周和早就没力气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忙,也没人顾得上他,他两只手背到后面托着沉沉的书包,转过身一声不吭往外面走。月华已经倾泻而下,周家门口没灯,但也萦绕着一丝半星白光,周和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愣愣地对着铁门看了一会儿,肚子咕叽咕叽响了起来,他没吃晚饭,早就饿坏了,现在也没继续傻站着,而是放下书包,拿了张纸巾铺到楼梯上面,坐下来,侧耳倾听隔壁传来的热闹,还有弄堂里穿梭侃天的人声。
  又等了十几分钟,隔壁请来帮忙找孩子的人群都退散了,外面来往的人群也都进了屋,夜色一点一点深沉起来,周家铁门上面的那抹月光也渐渐升高。
  可他的家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和蜷缩了下,想起那包“奖励”,犹豫了会儿还是拿出来吃完了。底下的调料特别浓厚,他吃完后整条舌头都咸得不行,又举起水瓶咕噜咕噜把剩下的水喝完,这才感觉舌头变回了自己的。
  等得快要睡着了,隔壁房子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满领着外婆走出来了。
  “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躲在外面?”外婆的手掌心是温热的,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进来吧。”
  ☆、chapter 10
  周和站起来,又坐下,紧紧地抱着书包,无助地摇摇头:“我要等爸爸妈妈。”
  外婆劝了几声,见他坚持,没再继续,转身进了屋,没一会端出一碗面来。里面打了两个荷包蛋,撒了切成碎末的小香葱,掺和了一些肉丝,还漂浮着两颗青菜。外婆喜欢用猪油,肉丝和荷包蛋都是用猪油煎炒出来的,香味无孔不入,一绺一绺横冲直闯入他的鼻孔,冲击着他刚被垃圾食品荼毒过的胃,周和三秒都坚持不到,立刻缴械投降,端着木碗把头埋了进去。
  王满屁股开花,刚涂完药,坐是坐不了了,站在一旁看着他,觉得有点无聊,又抱出她的录音机,按下开关,里面在播放一则童话故事,好巧不巧,正是今晚周和跟她讲过的那个,唯一不同的是她放的是英文版,周和稚声稚气讲的是中文。王满有些浮躁的心思瞬间奇异地被抚平了,她静静地聆听着,倚靠在墙上,那边周和吃完了面,也安静地不说话,被咬了一口的月牙缓缓地升到两人视野可见地域,他们愣愣地看着它,各怀心思,却又分外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房子们轻轻打起了哈欠快要入睡了。
  一声突突突地摩托车声音骤然闯了进来。
  王满刚站直,她另一侧的周和已经机警地一跃而起,蹦跳着跑了出去,王满忙抱着录音机跟了出去,果然是周妈妈回来了,载着她的那个人似乎是个交警,戴着一顶帽子,服装倒是看不清楚。
  “谢谢。”周妈妈小声道了声谢。那人点点头,轻声说了两句话,就骑着摩托车掉头而去了。
  “妈妈!”周和嗖地冲过去抱住她的大腿,抬头问,“爸爸呢?”
  周妈妈脸色已经好了许多,面容分外平和,听到这话只是轻轻拉过他的手说:“爸爸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哦。”周和应了一声,积攒了半天的恐惧担心委屈如山洪倾泻,抱着周妈妈的腿“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周妈妈忙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对王满道了谢,一边抚摸着他的背一边温言细语说着话,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王满按掉录音机,“咔嚓”一声,像是关掉所有音源,整栋大楼变得无声无息,像是一只纹丝不动的大猫。她推门,看到王妈妈正站在防盗门后面,被她撞见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里,躲了下视线,又有点渴盼地望了回来。
  王满抱着录音机慢慢往房间走。
  王妈妈试探地走在后面,轻声问:“给你擦擦身体好吗?洗洗脸,泡泡脚,妈妈会轻点的。”
  她手重,每回给王满洗澡洗头都会让王满痛不欲生,所以王满会说话后坚决地否掉了她的洗澡权,转让给了外婆。
  这会儿她实在担心女儿不接招,她虽然文化低,可也清楚地知道,任何矛盾都是越早解决越好,尤其是在孩子这方面,任何的拖延都是对对方爱意的无情消耗。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闺女,就像是两座长期和平共处的城池突然起了冲突,友国眼看着就往敌国方向恶化,她得想方设法熄灭掉对方起兵的一丝半星的可能性,还得尽量润物细无声地、轻拿轻放地接近。
  “妈妈保证会轻轻的好不好?”她这辈子都没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讲话,缠绵如三月春雨,黏黏地依附到人皮肤上面。
  王满大拇指摩挲着录音机,鼻尖莫名一酸。
  她想起来上辈子刚被接回来的时候了,王妈妈也是这样的语气,问她是喝可乐还是喝雪碧?但她当时盯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张超大的全家福——没有她的全家福,瞥了眼已经端着啤酒和王爸爸推杯换盏的王柏,两人嘴上说着庆祝她归来的话,但互拍肩膀亲昵非常,俨然把她衬托成了一个外来人。
  小女孩的心思脆弱又敏感,她还没学会如何表达善意,就已经无师自通竖起浑身的刺来钻牛角尖。她从最冷漠无情的角度来揣摩人意,却没想过其实别人也可能只是惴惴不安,因为太在乎她的想法,太怕她难堪才努力地在扮演丑角粉饰太平以图搏她一乐。
  “好。”王满推翻记忆中那个瞬间就爆发脾气掉头就走拒绝吃饭的自己,这样轻轻地应答了一声。
  王妈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脸喜庆地去打热水拿毛巾,而这些早就备好了。
  王柏和王爸爸也立马关掉了球赛,停止了嚷嚷着巴西牛还是阿根廷牛的话题,围绕在她身边转悠着找乐子。
  王满绷不住脸,扑哧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妹妹最喜欢我了!”王柏吐出一口气,终于理直气壮地叫了一声。
  王爸爸亲亲女儿的脸蛋,用胡子扎着她玩,直到王满越笑越开,被他逗得在床上打滚后才站直身体,哼着歌去厕所刮胡子。
  夜越来越深,王妈妈如约轻手轻脚给她擦身体,还没擦完王满就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她拨开女儿额头被汗湿了的刘海,擦得清清爽爽地,才终于在脸上绽了个笑容,关灯出去了。
  一场可能引发长期割据战的导火线,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样翻了篇。
  而隔壁说好了出差几天的周爸爸,却在几个月后仍然没有回来。
  周妈妈用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来粉饰真相,周和一次又一次的相信,然后开心地讲给王满听,谈及自己爸爸可能在外面那片天地做出的“伟大的事”,周和永远都是一副又崇拜又敬仰的神情。
  可随着周爸爸归来日子的无限延长,周和再小也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谈起那些事情的兴致越来越低沉,直到后面都有些朦朦胧胧地,抠着手说了一句:“可是,我快要不记得我爸爸的样子了……”
  “真笨。”王满尽可能地安慰他,“你记性也忒差了吧,我都记得呢!”
  周和看着她:“真的吗?”
  王满点头:“是的啊,你的爸爸特别特别高!”
  周和问:“有多高呢?”
  王满踮着脚把手往上扬:“有那么那么的高,比五个你还要高!”
  周和眼里又充满了希冀:“真的吗?我的爸爸这么厉害啊。”转而又垂头丧气地说,“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把阿和忘记了吗?”
  王满又说:“你是不是傻呀?因为你的爸爸是个特别厉害的人,所以他才一直不回来呀,他肯定去完成特别伟大的任务了!你看西游记不就是吗?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到真经,你爸爸才走了几天呀,说不定连一难都没通过呢。”
  周和被说服了,央视正好在播放《西游记》,他就每天按时收看,一边看一边憧憬地把美猴王代替为自己的爸爸,幻想着他现在到了哪一站,通过了哪些难关,还有多久可以回到家,然后兴高采烈地和王满分享。小家伙升了小学后,还学会了做笔记,买了一本大开页的本子写满了鬼画符,还一板一眼跟王满解释其间的含义。
  王满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猜测,但毕竟没有被证实,她就发挥她以前混二次元时练出的一手好画艺,在周和的所有鬼画符的后面都配上一些q版图画,然后被周和珍之重之地收藏起来。
  这样的日子往前滑过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周妈妈突然换上了新裙子,牵着周和每天往离家最近的车站走,说是周爸爸快要回来了。
  周和拿着笔记本,开心得不行,蹦蹦跳跳跟在周妈妈的身后。
  两人风雨无阻每天按时往车站那儿等着。
  王满也习惯性地画一些画每天给周和送过去,直到有一天她敲隔壁的门,迟迟地没有人回应,第二天也没人回应,此后再也没人回应,那个小天使一般俊美的少年,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就彻底消失,而这座房子就如同先前一样,一点一点落上了灰。
  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似的。
  ☆、chapter 11
  周和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下午,他放学回到家,被周妈妈牵着来到车站,一如之前好多天一样,周妈妈温言软语讲着周爸爸的事情,在妈妈的嘴里,爸爸是一个英雄人物,他可以和好多妖魔鬼怪作斗争,像电视里的那些神仙一样,金光闪闪从天而降。
  周和拉着妈妈的手,周妈妈的手特别柔特别软,还有种淡然的香味,他觉得特别安心,连上课时被老师批评不要胡思乱想、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之说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他相信妈妈,一定是老师有问题,他的爸爸和妈妈说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坐在车站的椅子上面,看着车辆来往穿梭,天色一点又一点变暗,天边燃烧起愤怒的火烧云,红得妖娆诡异。一辆破烂的黑色轿车上面走下来两个人,他都认识,那些是爸爸的好朋友,一个是安叔叔,一个是明叔叔。
  他们走到周妈妈跟前,拿出一张很薄很薄的纸,周妈妈看了,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不会的……”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嫂子……请节哀,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们和周哥是过命的兄弟,他不在了,由我们来照顾你。”
  他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像是有一只冰冷尖利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周和由内至外散发着寒气,用脑袋顶开两人,小兽一般怒吼:“你们骗人!”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被顶得一趔趄,险些摔倒,但他们没有半分怪罪,只是摸着周和的脑袋说:“阿和,孩子,我们会把你当亲儿子来看待的。”
  当亲儿子?把谁?
  ——哦,把我。为什么?
  周和迷茫又无助,每一个词汇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叠加在一起他就不大懂了,语文老师讲到比喻句的时候,从未举过这样的例子啊。他本能地往周妈妈怀里钻,惶恐地问她,“妈妈,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有爸爸,不想要别的爸爸,我只是我爸爸一个人的亲儿子。”
  “对,你有爸爸。”周妈妈身体还在颤抖,如秋风中瑟瑟的叶子,可声音却是坚定地,“你有爸爸,他只是出远门了,阿和,还记得妈妈跟你讲的故事吗?不要怕,爸爸这次走得远了点,他迷路了,等他找到路就会回来了。”
  “爸爸真笨,他怎么会迷路呢?”周和紧紧扯着周妈妈的衣摆,茫然又无措地问道。
  周妈妈努力地抱紧孩子,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爸爸不是笨,是走得太远了,等他走近了就会回来了。”
  两个大男人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好似两根铁柱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妈妈牵着周和回家,刚关上门,她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地上,扶着鞋柜子无声地流泪。
  周和傻愣愣地站在一边,他想,“妈妈怎么了?”
  又埋怨周爸爸,“出差不好好出,就知道跑太远,以后回来了可得骂一骂他,真不乖,我都知道放学了要准时回家。”
  电话铃突然响起。
  周妈妈这才软趴趴地站起来,走到电话前,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也不知那边说了些什么,她突然脸色大变,连忙应了声:“我马上回去!”,然后飞快地收拾行李,交待周和,“我们要出门一趟,阿和乖,把想带上的东西都拿着好吗?”
  周和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呀?”他昨晚写的那页纸还没有送给隔壁的王满看呢。
  周妈妈说:“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慢。”
  周和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那怎么办呢?“应该晚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她那么贪玩,等我回来了再去找她。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如果能遇到什么好吃的,给她带一份就好了。”他心想着,然后把老师布置的作业乖乖地放进了书包,又把存钱的小猪陶罐放了进去,想了想,把这些天所有的笔记都收集好,和那个已经旧了的医药箱一道,全放进了书包里。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妈妈特别着急,牵着他一路狂奔,先坐公交到了长途汽车站,买了票抱着他挤了上去。长途汽车上人特别多,周和努力地抱着书包,在缝隙间看到窗外残阳似血,几只纯黑的鸟挥着翅膀啼鸣而过,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眼睁睁看着长途汽车的门缓缓关上,感觉那扇门似乎把什么隔绝在了外面,让他永久地失去了。
  ~
  王满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她身上有着射手座最典型的朝三暮四,没了一个小伙伴,还能有千千万万个小伙伴,她怎么会孤单?
  可是,前提是两人好聚好散。
  ——哪怕是撕逼撕破脸、打架打上天再宣布老死不相往来,她都可以真挚地痛苦难过上一阵子,每天茶饭不思辗转反侧痛哭流涕,然后拍拍屁股,不带走一丁点儿灰尘地和往事告别,顺利地走出泥潭。
  周和走得太匆忙,既没有跟她吵架,也没打声招呼说不回来了,甚至两人还约好了以后天天见面,天天跟对方讲故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切戛然而止,王满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用难过还是用顺其自然的心态来面对,一股气堵在她心口处,怎么也发散不出来,王满愤怒地踢了一脚隔壁的铁门,抖落一层灰,“大宝才跟你天天见呢!再也不见!哼!”
  嘴上这么说,但她转过身还是去问王妈妈:“周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打探情报消息堪比fbi的王妈妈第一次卡了壳,对门周家跟王家关系相当亲密,朝夕共处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周爸爸是做什么的,与其说不知道,倒不如说不相信:“……他跟我说他是码头帮别人卸货的……我觉得不像啊,我有一次去码头那附近过,还准备找他看能不能拿点便宜的海货,但问了一圈都说没这个人,回来我问了一嘴,他说他换了个工作没告诉我,换成了跑长途汽车。你说这人身上这气质,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是个跑车的,可我也不可能继续问吧,邻里邻居的,有点*也没什么,万一人真是的呢,你去打探消息,这不伤人感情吗?”
  “那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王满问道。
  王妈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没具体讲,只含糊说:“你云姨说他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