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于她,如恶魔!
谢良媛点点头,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青荷,你对我母亲忠心耿耿,我看在眼里,如今,我这里有件事想找个可信之人办,差事做得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做不好,哪怕出一丝的差错,这谢府就没有你容身之地,你想清楚,愿不愿意接了这差事。”
因为体弱,她的声音娇而无力,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和硬,让青荷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力。
她低头,思忖片刻,抬首时,斩钉截铁道:“六小姐,奴婢听您差谴。”
薄笑,浅浅从谢良媛眼际荡开,晃得青荷失了片刻地失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过来!”谢良媛扬扬手,待青荷附耳过来,方悄语道:“青荷,你现在马上去睡,等夜里戌时左右起身,帮我盯着夏凌惜,看她……”
青荷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一一记下,时不时详问一句。
青荷离去后,谢良媛仰面躺着,嘴角残余地笑始终不落!
今夜于很多人都是不寻常的夜晚,钟夫人回寝房后,马上将身上的玉饰脱了个干净,还吩咐内寝的丫环婆子把房间四处的,凡沾了些许玉的东西,全搬到别处,连床头上嵌的一块白玉也没放过,让一个婆子拿把剪子生生地抠了下来。
蔡氏心时虽慌,但到入夜时,只叫了两个丫环陪寝,命她们不必熄灯,便睡下了。
入夜,已过三更,夏凌惜蜷在床里,后背靠着丫环珞明,感受她稳稳的呼吸之声,她自已却毫无睡意。
时不时地把手伸出被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镯子……。没有莹光!
闭了眼,不停告诉自已,睡吧,没事,别被自已给吓着。可脑子里却控不住地想……。难道是因为案台上处留了盏灯的原因?
她……在哪呢?会就躺在她的身边么?或是……站在床头,看着她?
她抚住心口,那里怦怦乱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今日从谢老夫人房里出来时,夏凌惜就呆坐在寝房里,一会拿着绸布把镯子缠上,一会在腕部抹些油,把镯子摘下,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异样。
入夜,寝房里灯火通明,她坐了一天,腰部又酸又疼,想接着熬到天亮,可想想,今晚熬过了,明晚呢?总不能以后都昼伏夜出?
无辙,只能唤丫环带个口讯给夏凌月,让她过来陪过夜。
不到半盏茶时,丫环回话,说是夏凌月今晚人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夏凌惜心知她那是推托,如今,知情的恐怕个个当她是瘟神,不敢接近她半步。
挑灯与丫环珞明刺绣到三更,再也熬不住,便令她今晚陪寝。
别的人,她也不敢唤到寝房里,她怕……。怕自已恶梦时,忍不住会叫出来!
窗外的风掠动窗纱,夜色中抖动如幽灵,她猛地将被子掀过了头,在被窝里急急喘息!
不——她不能这样下去,缩头伸头横竖是一刀,索性睁眼看个清楚。
她推了一下身边的珞明,“起来!”
珞明“啊”地一声惊跳起来,吓得夏凌惜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怒气顿生,一巴掌盖了过去,“你半夜三更喳喳呼呼什么,快去过去,把灯给熄了。”
珞明委屈,也不敢说什么,掀了被子,趿着鞋就过去把灯吹灭。
寝房里瞬时暗了下来,夏凌惜一只手不自觉地按住了手腕上的玉镯。
待珞明上了床,她方忍着痛,生生把镯子从手腕上脱下,拿在手上,瞄了一眼,咬了咬牙,颤着声道:“珞明,把厚窗帘也拉上,外头的月色太亮。”
珞明不敢违抗,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过去把帘子拉上。
霎时,房里一片黑暗,她死死咬住唇瓣,忍住开口让珞明掌灯,双手紧紧握着玉镯,手心中渗着寒意,许久后,方缓缓打开手心——
黑暗中,玉镯的内圈,莹莹之光闪烁,她的心狠狠地冲撞着胸腔,忍着滔天的恐惧,终于看到“夏凌惜”三个字,无比清晰地在黑暗中跳动。
“啊——”她惨叫一声,将手中的玉镯狠狠一抛,猛地抚住肚子,只觉一股热流从底下涌了出来,那一刹那间的绝望,震得她魂飞魄散,一把抓住珞明的手,悲泣:“去……。去喊郎中……。”
珞明连连应着,几乎滚下了床,手忙脚乱地披了衣,奔了出去。
“不行,回来!”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思绪渐渐麻木起来,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已脸,告诉自已:冷静,别乱,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她腹中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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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凌惜,月本想打上双引号,可当用她的名字说话时,再加上双引号,很怪,所以,月索性不加了,读者明白就好。
☆、06 养肥了再宰
秋天午后的太阳绚丽而温暖,谢良媛无比懈意地靠在桂花树下的竹椅上,一边享受阳光洗浴,一边听着青荷的汇报。
“昨夜里,玉波苑到了三更才熄灯,陪寝的是少夫人的贴身丫环珞明,没过会,里头便传来声响,象是镯子碎了的声音,奴婢也不敢靠得太近,很快,灯便亮了。”
青荷绘声绘色地说着当听到的尖叫,珞明把寝房里的灯全都点亮,一会传来念经的声,一会传唤外寝侍夜的丫环,说是少夫人肚子饿,让她们弄宵夜进来侍候,弄到五更天,还是没消停。
谢良媛指尖轻扣着竹椅扶手上,眉心微锁,玉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所以,她在玉镯内圈刻了她的名字,笔画细如丝,肉眼根本看不到,所以,她特意在雕痕处用了些莹光粉,青天白日里是看不出什么,但夜里头,那名字,碧幽幽地,美不胜收。
当年她雕时,也是纯粹觉得好玩,想不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如今,玉碎了,可惜么?是可惜,但她会从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奴婢守了一夜,到第二日天未亮,奴婢看到珞明鬼鬼祟祟地去了库房找管事梁婆子。约一盏茶后,奴婢看到梁婆子急急地出府。奴婢拿着小姐的牌子,说是六小姐今晨一定要吃珍玉斋的豆腐脑,所以,跟了出去。”
谢府是高门大院,平日里,府里的丫环要出府,没有主子的命令是不得随意出去。珞明是夏凌惜身边的一等丫环,这时辰出府,太过招摇。
梁婆子就不同了,她是库房的管事,平日里早出晚归,去添一些紧缺的物件,这是常有的事。
谢良媛身体不好,她苑子里头的丫环,半夜三更找郎中,或是突然嘴馋,就算是想吃十里外的一碗山泉,谢老夫人也是要让人马上去办。
所以,青荷出府,无人盘问。
但青荷此举,无疑更显得稳妥。
“办得好!”谢良媛抬首朝着青荷嫣然一笑,从桂花树的枝叶间打下来的阳光斑驳地辉洒在她的眉眼之间,平日苍白无色的小脸被秋日阳光染成温暖的橘色,看上去神彩飞扬。
青荷脸声音透了些兴奋,“小姐您真是太英明,奴婢果然看到梁婆子进了一家百草堂医倌。约一柱香后,梁婆子便拎了个小包裹勿勿回到谢府。”昨日谢良媛吩咐她时,就告诉她,如果夏凌惜第二日派人出府,必是让人去医倌,让她务必跟紧,然后想方设法从拿到方子。
“方子拿到了么?”谢良媛倾了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道红潮,虽说她猜得八九不离十,眼前的冒牌货是周玉苏,但答案摆在面前时,激动还是难免。
“拿到了,这些年,二夫人常亲自给小姐熬药,奴婢也跟着学些,这方子,奴婢看得出来,是保胎的药方。”青荷从怀里掏出方子递上,眉间闪着一丝疑惑,“六小姐,奴婢这就不明白了,要说,少夫人盼了这么久的孩子,这会有了,为何还要鬼鬼祟祟,不敢让人知道?”
谢良媛低低地笑出声,青荷自然是不明白,但玉波苑里的侍候的丫环和婆子可是明白得很,因为真正的夏凌惜在前往玉窖别苑前,可是刚来了月信。
她多年不育,谢老夫人那也是常问候,每个月差个郎中诊诊脉是常有的事,上个月,谢老夫人知道她又没消息,还长叹着:“还盼卿书走前,能留个好消息,这倒好了,他这一走,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我这老太婆,想盼个曾孙,怎么这么难!”
这倒好,谢卿书走了,“夏凌惜”却怀上了,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告诉别人,“夏凌惜”偷人了?
她断定,周玉苏必是想撑到谢书卿回府,或是用她的身份把孩子生下,届时,只需与产婆窜通,说是婴儿早产,便轻而易举地圆了这弥天大谎。
谢良媛把方子收好,思忖片刻,“青荷,备笔墨纸砚。”
青荷吩咐下去,笔墨纸砚,连同小案桌也被抬了过来,谢良媛执笔,写了满满一张后,“青荷,你出趟府,晚上之前,务必把这些东西整全,记得,拿回时,拿个大箱子锁着,别给人瞧见。”
青荷接过,稍一浏览,箩卜丝五斤,东越野山参粉一两,红参粉一两……
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物件,比如檀香,纸浆、碳盆、香炉,但当中“麝香”二字时,只道看错了眼,凝神细看一下,瞬时倒吸了一口气,“六小姐,您要……。”
这可是落胎之物,她想不明白,六小姐与夏凌惜无怨无仇,为何要下这样的重手。
谢良媛“嗯”地一声,仰起头,水润润地大眼含嗔:“如果是呢?”
青荷想也不想,便气沉丹田,神色颇有壮士断腕之势,“奴婢是六小姐的人,六小姐要做什么,奴婢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这就对了!”谢良媛咯咯一笑,突然举起自已双手,手心手背细细看了一下,笑容可掬,“青荷,你放心,你家小姐的手是不沾血的。”
谢良媛脸上的笑如同天上朗朗阳光,那笑脸瞬间平息了青荷悸跳的心,是呀,她家小姐不经是非,怎么可能无端端去残害一条小生命呢?
可青荷肺一口气尚未舒出,下一句,谢良媛已然轻飘飘地吐出来,“这胎,必是要落的!”
青荷的一口气倒抽了回去,胆胆颤颤地看着谢良媛,阳光下,她半仰起小脸,纤指无意识般地卷着耳鬓的发丝,那举止无不透着几分少女天真和无邪,那眸光,更是清澈如幽谷山泉,幽幽续道:“只是眼下落,太早了些,不痛不痒也就一勺子肉,不如,养肥了,让她自个亲手剐出,那才叫做……。精彩!”
“快去办吧,回来后,我教你如何使用,中秋节,可是要派上用场的。”
中秋夜,这么热闹的日子,好戏先上演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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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们,全部冒泡,好戏要上场了,你们说,小良媛这是要做哪般呀。
☆、07 为母则强
“别来缠我……别来缠我……。”周玉苏嘴里念念有词,意识仿佛被梦魇缠住一般,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可怎么醒,也醒不过来。
珞明听到动静,刚想过去,钟夫人递了个眼神,“出去看着,这里有我。”
“是,夫人。”珞明忙走了出去。
钟夫人掀开轻纱帐,蹙着眉地推了周玉苏几把,“苏儿,醒醒,醒醒,天都亮了,没事了。”
周玉苏蓦地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惊惧地看着扬州白缎的青花瓷刺绣,猛地揪住钟夫人的手,“娘,玉镯,玉镯……我看到玉镯了……我方才看到玉镯,它回来了。”周玉苏全身颤着,额上冒出的冷汗很快把两鬓沁湿。
钟夫人腾开一步,指着窗外的烈阳:“这青天白日,哪来的鬼,苏儿,你平日里的精明哪去了,这就被病丫头几句胡话,你就吓成这样,要不是今儿梁婆子动作利索,你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这会又给落了。”
“娘,我……。”周玉苏瞪着眼睛,许久后,紧绷的肌肉方慢慢松懈下来,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隔着梨花木镂空扇形窗射了进来,寝室里亮堂堂,这才缓缓地把胸臆中的半口气吐了出来。
风吹过,窗前的贝壳风铃发出脆脆声响,她神思又是一凛,撩起亵衣轻抚微微鼓起的小腹,想到昨夜差点失去了孩子,眼眶一红,“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是末时,怎么样,睡了这么久,起来喝药吧,这药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钟夫人边说边边暖炉上小火慢熨的药倒进小碗,道:“我方才听珞明说了,那玉镯子给你打碎了,碎得好,我就不信那病丫头说的话靠得住。你要是真怕,今天晚上开始,你搬到我的苑子,和娘一起睡。”
“娘,卿书什么时候回来?”
“中秋可能赶不回来,不过,娘已派人给他去了信,说你不舒服,让他先回来。”
周玉苏微微吸了口气,将眼内那滚烫的液体生生逼了回去,声音沙哑,“您信中是说我不舒服……还是她?”
钟夫人了然地挑了一下唇,“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将来,一切还不是你的,现在,你说什么也要忍一忍,好好扮演夏凌惜的角色,记住,先想方设法,让郑中希知道,你如今身子不便,将来拍卖行的事,移交给娘来接管。第二步,好好把儿子生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嫡子的身份后再把夏凌惜的死讯传出。到时候,娘掌握了谢家的命脉,自然作主让你堂堂正正地嫁给卿书,孩子还不是照样是你的。”
郑中希是西凌最大拍卖行的掌柜,谢家很多生意都要经手郑中希的拍卖行。
谢书卿接手谢家典当生意以来,唯一不能作主的就是玉饰拍卖这一块的利润,这死板的老头,只经手夏凌惜手上所出的玉质品。
可典当的利润和拍卖的利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再加上夏凌惜一手的绝活,有时拍出一件,差不多是谢家典当行一年的利润。
这也相当于,谢家的生意,命喉握在夏凌惜的手中。
更恨的是,这些年,她百般暗示,希望夏凌惜帮她与郑中希搭个线,都被夏凌惜拒绝。
“也是,如果娘说是我不舒服,卿书不过是嘱咐娘给苏儿找个郎中,如果是她不舒服,谢卿书肯定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周玉苏惨笑一声,颤悸难言的心绪堵在胸腔,涩涩苦苦,“我不知道我图的是什么。”
钟夫人冷笑出声,“说这置气话有用?你怎么不说说,是你抓不住男人的心?三年给他怀了两次,连吭声都不敢吭,自已乖乖把胎儿落下,白糟蹋了两条命。现在,事情做到这一地步,你倒后悔了?行,你尽管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卿书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要怨要恨,也挨不了三五个月,你就独善于其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