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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丁哲阳一个人在家也是兵荒马乱的,又要准备期末考试;又要忙把旅行社最近排的单子和收据传真给父母,让他们远程指挥;因为不知道爹妈要在那里耽误多久,还要打包各种衣物邮寄过去。日子比在家吃现成的范侠不知道要辛苦多少。
  什么加分不加分啊,要是真的入籍了。我能不能在国内参加高考都是问题了
  丁哲阳如是说。
  不是吧,大家说好了一起奋斗一年的,结果这小子居然超快车道自己跑了。真不够朋友。
  等过完高二的暑假,就要进入高三冲刺状态了。
  班级里除了几个确定要出国留学的,和几个准备作为x大直推生,直升本校的人除外,其他人无一不是秣马厉兵,准备苦读一年,在高考考场上一鸣惊人,直飞冲天的。
  虽说附中的本科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是谁也不想做那个百分十啊。
  范侠的成绩最近有些飘忽不定,偏科的厉害,文科成绩尤其差。他的志愿也定了,他的目标是h政法的刑侦专业,这个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比起普通一本线至少要高一二十分。以他现在的成绩来说,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这段时间范侠也很是焦虑,导致现在听说谁能不参加高考就格外羡慕,有点鸵鸟心态。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望着窗外倒退的城市风景,宁小北暗暗握起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预告一下把,丁哲阳的三百万没解决不是老爸不能复活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会写的比较惨。比较催泪呢
  第76章 小店开业 二更
  六月里夏日炎炎, 烈日当空。
  随声一颗高升在空中炸裂,先声夺人。宁建国拿起一根棒香,点燃了从马路样子一路铺到自家杂货店门口的满地红炮仗。一时间噼里啪啦荜薄声不断, 更有一红一黄两只狮子,摇头摆尾地穿梭在看热闹的众人之间, 做出各种辗转腾挪的动作。
  哎呦,这个新搬来的宁家蛮有立升的么,开爿杂货店呀,搞得像是大酒楼开张一样。
  你管她呢, 人家儿子有本事, 还请了一只乐队来呢。
  搞那么大?
  看热闹的邻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着宁老太揭下盖在清霞小卖部招牌上的红布。
  一只穿着外国洋人军乐团衣服的乐队从弄堂里走来,为首挥着棋子指挥的的不是别人, 正是宁建国的徒弟小孙。
  为了师祖奶奶新店开张, 小孙是特意请假从湖州赶过来的。
  跟在小孙后面的,那些吹喇叭的,打鼓的, 拉手风琴的, 各个都是熟悉的面孔。当年就是还曾经是小伙子的他们,帮着宁建国把家具从建德里搬到工人新村的。
  来的路上这些宁建国的徒子徒孙们都还在感慨, 那时候小北还只是小学生, 长得跟个小兔子似得。如今一晃眼都高二了。等明年考了大学,那就是大学生了, 真是时光如水啊。
  原来鞋厂倒闭后,模具车间里的人都自谋生路去。除了个别有本事, 家里有路子的, 大部分人都过的紧巴巴。赵景闻听说了之后, 就想着让他们组织了一个业余乐队,专门在人家开业搬迁,假日大促的时候给人奏乐庆祝,一来兄弟们仍旧能聚在一起,二来多多少少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现在私营经济搞得红红火火,上海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公司店铺开张,乐队的生意很是不错。要是吹得好,老板一开心,给的红包比工钱都多呢。
  下面,请清霞杂货店的老板,简清霞女士剪彩!
  赵景闻拿着话筒,对着站在店门口的宁老太挥手示意。
  今天宁老太穿着一身在国韵旗袍店定做的复古旗袍。这身旗袍是按照当年上海滩大马路最有名的百货公司,时迈大百货里夏季女子营业员的制服一比一还原的。
  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身材还是保养的很好。她满头银发不见半点杂色,穿着短袖旗袍,肩膀上披着一根紫色丝巾,带一串白色珍珠项链,粒粒浑圆饱满。老太挺胸收腹,左手撑着一只英国绅士斯迪克,嘴边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小梅和小苏两个姑娘,穿着和老太太一样的深蓝色滚银边旗袍站在她身旁。两人手里都托这个金色的盘子,一个里头放着一个大花球,一个里头放着一把金色剪刀。
  宁老太在一片山呼海啸声中,轻提剪刀,把花球两边的红丝带一剪
  好!3,2,1,ok!
  宁小北举起手中的相机,将这一幕定格下来。
  范侠也煞有介事地扛着个摄影机,站在他身后拍照。
  他俩就是今天的小小摄影师和摄像师,一早起来就围着老太太跟前拍来拍去。
  虽然是在双休日,不过他俩都穿着附中的校服,为的就是给老太太长脸。果然,亲朋好友和邻居们见到衣服左边胸口上绣着的附中校徽,没有一个不赞叹的。
  周围的新邻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都是宁建国的儿子,直夸老太太好福气,两个孙孙都那么会念书,将来都要赚大钱的。老太太捂着嘴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来围观不止新邻居们,不少建德里的老邻居,还有王阿姨一家也都来了,起哄一定要宁老太说两句,定定场。
  宁老太笑嘻嘻地从赵景闻手里接过麦克风,一开口,糯糯的苏州普通话就艳惊四座,让人一片叫好。
  我简清霞站了一辈子的柜台,从旧社会罗家的时迈百货公司,到新社会的中华百货。现在终于有了我自己的店了。我要感谢社会,感谢国家,没有上海市政|府拆迁分配新房,就没有这个机会
  老大,奶奶讲话好有水平啊。
  范侠把双手拍的啪啪作响,赞叹地说道。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眼不花耳不聋就不谈了。上海年纪大的人里头,没几个能说那么流利的国语,一般他们说的都是塑料普通话。把肥皂念成皮皂,被窝念成壁头痛,笑料百出。
  宁老太太非但国语说得好,还讲得那么有条有理,有礼有节,简直像是有稿子一样,真是叫人佩服。
  那当然,好婆是什么人?
  宁小北一边不停地按着快门,一边得意地说道。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现实世界里,宁老太太在1999年的年末就病逝了,而现在已经是2002年了,老太太非但活着,还活得非常精神。
  宁小北甚至幻想着,老太太能不能一口气活到一百岁,活到2021年!
  小梅,我订好的大蛋糕送来了,麻烦你到路口去迎一下。让小北帮你一道去拿吧。
  建国大哥,小北和小侠还要给干妈拍照片录像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蛋糕能有多少重?
  小梅说罢,笑着往马路路口走去。
  她一身婷婷袅袅的长旗袍,迎风飘动的样子煞是好看,惹得小区里一群小男人、老男人的眼睛就像是被黏住一样一路跟着。
  有了这爿店,我也算是实现自己年轻时候的理想了。我现在啊,就一个追求
  宁老太说着,朝宁建国望了一眼,刚想说:就差儿子到现在都没有给她讨房儿媳妇回来,至今还没有喝过媳妇茶。
  这边又瞥到老邻居里,宋家的儿媳妇和孙媳妇们,到嘴的话硬生生地给噎了回去。
  就在一个月前,和她做了一辈子老邻居的宋老太爷没有了。做了将近一年的钉子户,为差不多每个儿女,乃至孙子孙女们都争取到了一套房子后,宋老爷子在用尽最后一口心气后,撒手人寰。
  大殓那天宁小北也去了,看到静静躺在棺木中,那缩得仿佛只有原来三分之二尺寸,瘦得脱相的老爷子,也是大吃一惊。
  在他有印象以来,建德里的宋老太爷一直都是个胖胖的老爷爷,笑起来象尊弥勒福。夏天的时候穿英式吊带短裤,白衬衫,带领结。冬天的时候穿棕色派克大衣,把发型梳成三七分,做《罗马假日》里男主角格里高利的模样,是有尊严,有体面的老克勒。
  作为南京路上曾经老牌皮货店的少东家,虽然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吃了几年的苦头,但一生总体来说还是享福的。谁知道临老,为了儿女的房子,把自己的命给搏掉了。
  大殓那天,老爷子的那些儿女们甚至都没有全数到场。据说为了新房子的地段分配和补偿金该怎么分配的问题,他们已经吵了很久。有几个觉得老头老太分配不公的子女,从那时候起,一直到老爷子临终都没出现过。
  宁小北扶着宁老太从火葬场里出来的时候,在场的几个子女居然为了抢老头的骨灰和遗像又打了起来。因为闹得过于不堪,火葬场的人直接拨打了110。老爷子尸骨未寒,也不知道在天上看着,有多少心酸。
  我现在就想啊
  宁老太话锋一转,指着站在她正对面的宁小北笑道,我要多活两年。看着我孙子考上大学,然后大学毕业,再去工作顶顶重要的是,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健健康康地在一起。
  说得好!
  宁建国大为感动,手都拍红了。
  祝好婆长命百岁。
  不,至少一百二十岁!
  范侠尖叫道。
  瞎说,一百二十岁,那不是成老妖精了么。
  宁老太托腮一笑,韵味十足,众人哄笑。
  建国,侬高兴么?
  赵景闻拍着手,低下头贴在宁建国的耳边说道。
  高兴,我太高兴了,这辈子都没有那么高兴过。
  宁建国不住地点头,为了姆妈,也是为了自己。
  让他心惊胆战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居然那么容易地被解决了,宁建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说去,是这两个孩子太善良了。
  他们还那么小,未必知道这段关系意味着什么。只是两个孩子对他们两个人的爱,让他们超越了世俗的偏见,让他们选择与家人站在一起。
  宁建国觉得自己和宁老太一样,现在他的人生已经什么都满足了,只求平安和健康。
  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侬姆妈是打算放过侬么?
  赵景闻悄悄问道,那我们
  侬最好不要得寸进尺。你要是敢吓到我姆妈,打断你的腿。
  宁建国低声说着,斜睨了他一眼。
  赵景闻讪笑一声,摸了摸鼻梁。
  这世上本就没有处处完美的事情,如今已经足够花好月圆,留点遗憾也好。
  老爸,赵叔叔!你们两个一起拍张照吧。
  就在此时,宁小北走到他两面前,举起相机笑道。
  好呀好呀,上次和你老爸单独拍照,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赵景闻喜不自禁,拦住宁建国的肩膀,对着镜头扯开笑容。
  他俩今天穿的是上一回去香港定做的西装,一套香槟金配黑色小翻领,一套是黑色双排钮配镶花翻驳领,因为款式有些夸张,都找不到什么机会穿。也就是今天这样喜气洋洋的日子才拿出来晒晒样子。
  宁小北低下头从镜头里看,两位中年男人一个帅气十足,一个温文儒雅,便是不看着对方,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深深的羁绊和情谊。
  按下快门,宁小北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姿势。
  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像爸爸一样找到如此出色的恋人,彼此携手一生,真不知道该是多么幸运
  老大,来吃蛋糕呀!
  小梅刚才取回宁建国在凯司令订的二十寸咖啡栗子大蛋糕,带着奶油的甜,栗子的香和巧克力可可的微苦。众人一哄而上,都要来粘粘喜气,范侠眼明手快切了两块端在手里,献宝似得高高抬起胳膊。
  隔着人群,隔着飘落的彩色礼花纸屑,范侠眯起眼睛笑着,嘴边是一块咖啡色的奶油,像是只刚偷吃了嘴儿的大猫咪。
  宁小北举起相机,再一次按下快门。
  送走了宾客,只留小梅一人看店,宁小北他们扶着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老太太回到店铺后面的房间休息。
  小苏给大家泡了壶茶,众人围坐说话。
  听说丁凯夫妻,要从旗袍店退股了?
  王伊红一开口就是重磅新闻。
  是,据说是决定了,要留在日本。不过他们之前不是黑过一阵子么,虽然现在满了五年,已经出了黑名单。但是想要移|民的话还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可能先争取个日本永住的资格,下一步再谈入籍归化。
  赵景闻说道。
  宁小北和范侠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去。
  这两天丁哲阳连续请了几天假没有去学校,他们竟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为什么非要当日本人不可呢?他们在中国也有公司,也能赚钱啊。
  范侠忍不住问道。
  现在这个年代,但凡能出国的哪个不出去啊。别的不说,以前跟我在襄阳路摆摊的那个大姐,就是上海滩时尚圣母还是女神的那个大阿姐,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年初还是去澳大利亚洋插队去了。我的好多客人,原来都是大学里的教授,博士,说起来都是体面人。宁愿到美国的唐人街去刷盘子,也不愿意留在国内教书。
  赵景闻叹道。
  毕竟我们现在虽然发展了,但是和国外还是没法比。
  宁小北也明白,九十年代末,两千年初,全国上下都涌动着出国热,不管是公职的,自己做生意的,是演员,还是普通人,哪怕是给人家做家务的小保姆都幻想着能够踏出国门,改变命运。
  丁家夫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毕竟在现实世界里他们也是这样选择的但是他的选择影响到了自己的父亲啊。
  叔叔,有什么办法不让他们出国呢?
  他忍不住问道。
  办法?他们连房子都准备卖了,能有什么办法。
  赵景闻摇摇头,要是阳阳的奶奶还活着的话,那他看在老娘的份儿上可能还不会走。但是去年年头人家奶奶就走了,他爸爸是独生子,这下彻底无牵无挂了。
  阳阳的外公那边就不谈了。
  自从知道自己家的小妹发了财,丁哲阳的那群舅舅姨妈恨不得天天上门打秋风。别说旅行社了,旗袍店都被他们上门骚扰过,拿了好几件旗袍都不给钱,说挂在自家小妹账上,脸皮比墙皮都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