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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当年在山芋饼手里跑习惯了, 谁没事情早操跑五千米啊,有病吧。
  总算结束了所有圈数,范侠把校服的拉链彻底拉开,双手搭在膝盖上直喘粗气。
  你没拆夹板在操场旁边看着我们跑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小北搭着他的肩膀,边哼哼边说道,你还说五千米太少了,至少要跑一万米,不然达不到锻炼效果。
  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看人挑担不腰疼。
  范侠急忙讨饶,不过还是煵枌免不了吃了宁小北一拐子。
  早读时间还没到,两人干脆绕着操场散步。范侠还颇有兴致地拣了几片银杏树叶子,说要拿回去当做书签。
  范侠这个人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大大咧咧,不过也会时不时地感性一把。
  哎呦,你看那边
  他一把拉住宁小北的胳膊,对着他挤眉弄眼起来。
  两人路过小卖部,碰巧见到本班的两个男生跟在谭蕊蕊身后,又是递水又是送毛巾的。
  那毛巾还是粉红色绣了凯蒂猫,一看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真是尽显舔狗本色。
  然而谭蕊蕊就像是高傲的小公主,高高地抬着下巴,压根不理身后的两人。见到宁小北和范侠,她还轻轻地哼了一声,扔了一个卫生眼过来,又翘着鼻子走了。
  哇,原来她之前那么楚楚可怜都是装的。性格那么恶劣啊。
  范侠咋舌。
  这么看常乐蕴简直比她可爱一万倍。
  宁小北,你是高一四班的宁小北么?
  就在他们回寝室拿书包的时候,宁小北突然被宿舍楼下看门的大爷叫住了。
  这是你家长送来的,让我交给你。
  大爷正在用小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指着门卫房门口的一个红蓝色编织袋说道。
  家长?我爸来过了?
  宁小北纳罕地问道。
  不是,是个女的哎呀你自己看,反正我送到了。
  老头态度有些恶劣,听说是某个校领导的亲戚。不然就凭他夜夜看电视打瞌睡,让江南这样的学生随意进出这一点,早就被人炒鱿鱼了。
  女的?你奶奶?
  宁小北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开玩笑了,老太太离开内环都喘不上气,还能到这穷乡僻壤来?
  两人拎着沉重的编织袋上了楼,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东西还挺丰富的。
  红薯干,麦芽糖,还有一瓶蜂蜜?
  范侠把里面的塑料袋一个个拿出来,越看越觉得没意思,
  什么鬼啊,农副产品展销会?太老土了吧。
  范侠笑道,谁会拿这些个当礼物啊。
  宁小北也纳闷,谁会送这种东西给他。还特意送的学校来,还是个女的?
  他低头看着这朴素的一袋袋东西,内心莫名地升起一阵不安来。
  是奶奶苏州的亲戚送来的?送我学校又是干嘛啊啊,正好路过啊。
  吃了午饭,宁小北来到门卫室排队往家里打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宁建国的解释,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晓得了,那带我向苏州的亲戚问好吧。老爸再见,我要去上课了。
  宁小北挂了电话,回到寝室。
  打开寝室门,发现范侠领了隔壁屋子的人正在房里打八十分,打牌的,看牌的,里外围了两圈人。
  丁哲阳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塞着耳机听英语,见到宁小北回来了,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北,怎么样?
  范侠转过头,指着摆在桌子上用来当筹码的红薯干。他今天手气不好,已经快输了二十多根了。
  你们随便吃吧,是我苏州亲戚送的。好了,别打了,一会儿就上课了。
  快,跪安吧,谢谢小北大哥赏赐。
  范侠起哄道。
  男生们哄堂大笑,各自抓了一把红薯干和糖果跑开了。
  江南被退学后,他们和隔壁寝室的仇怨自然也化解了,现在时不时地玩在一块。
  宁小北走到丁哲阳身边,问他要不要和蜂蜜水,丁哲阳点了点头。
  我也要!我也要!
  范侠一边喊着一边穿鞋子,拿书包。
  大兴安岭蜂蜜
  宁小北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蜂蜜罐子上的铁皮盖子拧开,看着贴在玻璃瓶上的绿色商标,感觉有些奇怪。
  苏州的亲戚,送东北的蜂蜜给我?
  不过这年头傍名牌的事儿不少,可能因为东北的蜂蜜更加有名吧,比其他地方产的要好卖些。
  宁小北没有多想,喝完蜂蜜水就去上课了。
  另一边,在建德里不远处的一家小饭店的包房里,宁建国将三打成捆的钞票推到对面女人的面前。
  你来的匆忙,我也没有准备。这些都是我今天临时凑出来的再多的,你可能要再等等。
  宁建国为难地说道。
  建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来看看孩子,真的。
  坐在对面的女人面容憔悴,马尾辫半散开着。她穿着一件灰色大翻领的春秋衫,那是八十年代就不时兴的式样,脸色蜡黄。宁建国注意到她就连指甲尖儿都带着黄色,推测她可能身体不好,或者是有肝病。
  因为他是做食堂的,最怕这一点,于是不由自主地就把身体往后仰去。
  看在对面那本来就很是惊慌的女人眼里,则变成了一种疏离,甚至带着些傲慢的味道了。
  小北长得那么大了,我这个当妈的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长的像个上海孩子了。真好,真的好
  女人焦急地说道,然后舔了舔因为干燥而龟裂的嘴唇。
  不止嘴唇,就连面颊也有些干裂,带着一团说不上是晒的,还是因为上火而起的红色,像是小丑脸上的两团红色胭脂。
  其实她的年纪和王伊红差不多,不过只看外表,乍一看还以为她是王伊红的长辈呢。
  多年来的下地的操劳将这个在少女时期也曾经美貌过的女子摧折到了如今的样子,当年绰号的是小苹果的村花,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是个中年农妇了。
  小北他从小长在上海,户口也在上海。他就是个上海孩子没错。
  宁建国低下头,微微皱起眉头。
  我之前应该在电话里跟你说过吧,让你不要去找他。电话里你也是答应了的,为什么今天上午要去学校送东西?万一遇到小北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向他解释的。
  刚才接到小北从学校打回家的电话的时候,宁建国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他们两人见面了。听到这女人只是送了东西过去,人没见着之后,才推说是苏州老家的亲戚送的。
  我我忍不住。我毕竟是个当妈妈的。
  女人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小饭店廉价的粉红色桌布上。
  对不起
  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她是绝对不会到上海来求宁建国的。
  当初大家都说好了,从此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再也不要往来的。当时建国带走小北,已经是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了。如今为了那累赘的一家子,她又要来这里求他,简直是简直是让人无地自容。
  女人低着头哀婉的模样,那略略有些细长的眉眼和尖尖的下巴额,和小北是那么地相似,让宁建国忍不住把脑袋别到一边。
  是的,她是小北的姆妈,正所谓母子天性,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火车票买好了么?打算什么时候走。
  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赵景闻终于说话了。
  买了明天中午的硬坐,早上我就去火车站等着。
  女人不知道他和宁建国的关系,只当他是他的本家兄弟,来给建国出主意的。
  你要从上海坐回黑龙江?不行,我待会儿给你去买张软卧吧。而且软卧包厢有门,你一个女人家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安全。
  不,不用的。身边带着那么多钱,我也是睡不着的。
  女人在说道钱这个字的时候,语气发涩。
  她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钱来的,现在已经把那三万元塞进了随身的黑包里。
  女人自己也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虚伪又可笑。
  那也不行。你坐也得坐的舒服些吧。足足有两天两夜呢。
  赵景闻说着打开包厢的门就去买票了。
  这边他没走多久,服务员就端着菜进来。
  小饭店的服务员看着这一男一女,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似乎很迷惑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坐在一起吃饭。
  她的表情有些露骨,看得女人越发窘迫,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于是就紧紧地抱住那黑色的袋子。她佝偻着背,几根已经花白的发丝落在肩膀上,越发显得可哀可怜起来。
  吃吧,不是说还要给你公公买药么?快点吃,我们今天说不定要跑多少家药店呢。蛋白针在上海也是紧俏货色,一家店可是买不齐的。
  女人忙不迭的地点头,就着菜不住地扒饭。
  女人的公公现在是肝癌晚期,只能靠进口白蛋白针吊着一条命。那东西在他们那个距离哈尔滨还有几百公里远的北方小镇非常不易得,并且价格昂贵。她就是为了这个来上海求宁建国帮忙的。
  赵景闻来到不远处的火车票代售点,帮女人把原来的票退了,重新买了卧铺票。
  买完车票,他一手撑在路边的铁栅栏上,眯着眼睛望着马路对面的工地。
  土黄色的推土机和挖掘机正在抓紧时间施工。
  祥德里、保德里一排一排的曾经承载了无数人家和故事的石库门房子在轰隆隆声中被拉去墙皮,扯开筋骨,最终轰然倒下。
  随着最后一家钉子户的搬离,推土机开到建德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要是这个女人晚几天来,或者宋家的老太爷少坚持几天的话,恐怕她这辈子都找不到建国和小北了。
  可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赵景闻掏出手机,算了算时间现在应该是下课,于是给范侠去电话。
  上回出事后,不管范侠愿意不愿意,他强迫他把手机带上了。
  舅舅啊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嘛?有事儿明天回家说呗。
  电话那头非常嘈杂,少年们的躁动隔着电波信号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就是跟你说这个。明天我和你宁伯伯有个朋友要临时出差,我们去火车站送人,要下午才能回家。
  哎,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午饭就和小北他们出去吃啦!我们四个去吃小肥羊火锅。
  范侠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讨厌被人管,哪怕少几个小时看得到家长都值得庆祝。
  老大,我跟你说呀
  这边赵景闻还想在嘱咐两句,范侠那小子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找小北报喜去了。
  臭小子没心没肺的。
  赵景闻听着话筒里范侠最后雀跃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以前一直以为小北和小侠一样,只是父母离婚而已,竟不知道他的身世是如此地坎坷。
  希望将来小北能有一段好姻缘,能弥补上这永远注定缺失的伤口吧。
  宁建国和他家的事情,包括当年他怎么领养的宁小北,现在他已经完全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来了
  第一次来,应该还会来第二次
  第64章 雨中偶遇 二更
  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半个月多, 范侠终于能够出院了,回到家里慢慢修养。与此同时,在一天前宁小北也拆了脑袋上的纱布, 算是双喜临门了。
  对于一个差点被捅死的家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如此活蹦乱跳,宁小北也是万分不解。他的脑袋虽然拆线了, 但还会感觉隐隐的疼呢。
  宁小北想着,抹了抹自己初生的发茬。贴着头皮一层青色的短发挠的手心里痒痒的,手感舒服到诡异。所以最近范侠总是有事没事往他脑袋上揉一把,简直就是在撸猫。好在伤口虽然可怕, 等头发长出来之后就看不到了。
  说起伤疤, 宁小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手胳膊的外侧。
  从梦境世界里回来之后,他原本光洁的胳膊上就多了一条寸长的浅浅的肉色伤痕,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看来宁老太那位中医朋友儿子开的祛疤膏还是挺有效的。不知道他回去那边后要是涂得再勤快些, 是不是就连这点痕迹都看不出了。
  宁小北在住院部外头等了一会儿都不见范侠下来, 只好给他打电话。
  嗯,快下来了。就是报销的单据说是有点问题,等弄好我就下来了。
  范侠这次是因公负伤, 所有的住院和医疗费用都能报公账。因为他自己还买了商业保险, 已经赔付了一部分,有些手续上的麻烦。
  挂了电话, 宁小北开始盘算着回家给他做什么补一补。
  另外这几天又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赵叔叔从老人院又搬回了筒子楼。他没有麻烦他们两个伤残人士, 自己找了个临时家政人员把屋子打扫好之后,住到原来宁小北睡的那间次卧去了。
  没错, 虽然不知道范侠在这个世界醒了的蝴蝶翅膀到底触发到了什么关键点,但是这个重要的转变大大地激发了宁小北的信心。
  他确信,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要说上海的冬天, 那真是莫名其妙, 刚才还晴空万里呢,现在居然开始下起了迷蒙细雨,宁小北抬头看着茫茫雨丝,急忙拎起行李袋和脸盆往回奔。
  进了住院大楼的玻璃门,把行李放在等候区的银白色凳子上,宁小北没来得及抖去风衣上沾着的雨珠。一回头,就看到门外有个护工正艰难地把轮椅往大楼里推。
  那轮椅不知道什么地方卡住了,任凭她如何左右摇摆,车子无论如何就是上不来。坐在轮椅上,穿着病号服的老头急的哎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