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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住了很多人,但是我只有一个人
  丁哲阳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三人走到楼下,这里不愧是在市中心,这个点了马路上还是人声鼎沸,让人特别有安全感。范侠和宁小北先弯到楼后方的车棚取了车子,转身就要往家方向走。
  那个,你们可以来
  就在两人跨上脚踏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丁哲阳对着他俩的背影突然说道。只是外头的街道过于吵闹,路边摊炒菜的声响,游客的说话声,商贩的叫卖声将那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差点遮盖过去。
  你说什么?
  就在丁哲阳看到他俩毫无反应地准备离开,颓丧地低下头的时候,宁小北跳下车,歪着头笑着望向他。
  我说,我说你们可以来我家
  丁哲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厚厚的镜片反射出对面商店的霓虹灯,来我家看国庆烟花。
  好啊。那说好了。
  宁小北笑着点了点头,我那天和范侠带零食过来,我们先去南京路和外滩看灯,然后到你家看烟火表演。
  好说好了。
  丁哲阳惊喜地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
  拜拜啦,礼拜一见。
  范侠骑上车,冲着他挥了挥手。
  一直到再也见不到两人的身影,丁哲阳这才转身往家所在的百年老公寓走去。他一脚踩上木头的楼梯板,地板发出吱嘎一声的惨叫。
  丁哲阳握了握拳头,弓起背,快步地往楼上跑去。
  哇,刚才那小子说的鬼故事,吓死我了。
  自行车驶过苏州河,繁华的灯光一点点地消减了下去,越往工人新村所在的住宅区,车子和人就越少,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踩踏的速度。
  虽说上海大搞开放,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但是和传统的静安黄浦商业街以及建德里所在的黄金地段比起来,这些新建的新村多少还有些偏僻的。等到2000年底大搞市政建设,大批量的公房建起来后,它们才会陆陆续续繁华起来。
  他说的不是鬼故事。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是有些吓人的。
  宁小北摇了摇头,都想不到丁哲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过去他爸妈在海外打工,他东家住三天,西家住三天,漂泊不定,但至少一日三餐还是有保证的。但是现在父母回来了,反倒是连口热菜热饭都吃不上了。
  这对夫妻一年到头都在接待旅行团,这一家三口一个月都见不到几面。通常都是早上他还没起床,父母已经开着巴士去宾馆楼下等待接人了。等晚上他进入梦乡了,父母都不见回家。
  妈妈倒还好些,把旅行团的客人送宾馆就好。他爸爸还要带着那群心怀不轨的日本男人到衡山路或者古北地区那边的酒吧、俱乐部给日本色胚找乐子,不到三更半夜根本无法脱身。
  老大,我现在觉得我实在太幸福了。
  望着天上的月亮,范侠长叹一声说道,丁哲阳那小子虽然有爸有妈,但是还不如像我这样没有倒也不是全没有,反正我跟着舅舅,偶然从我爸妈那边拿零花钱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还有你爸,对你多好,是吧?
  嗯。
  宁小北点了点头。想起了在现实世界中,被关押在拘留所里的成年丁哲阳对自己说过的话
  宁小北,你从小压着我打,什么都要胜过我一头,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你?没错,我就是故意骗你爸的,谁叫你的日子实在太好过了。
  我嫉妒你,嫉妒死你了,我想看你吃瘪都想疯了。
  他一直觉得奇怪,自己这种单亲家庭有什么值得丁哲阳羡慕的,他恨自己不算还连带恨上了他父亲,原来根源在这里。
  刚才他和范侠闯进丁哲阳的家,从包里掏出那把老虎钳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怂得差点跪在地上。
  他和范侠上前扶他起来,才发现这家伙胳膊上都是淤青不是他父母打的,是被耿恩华揍的。
  那家伙原来不止欺负常乐蕴一个人,男生里被他欺负最多的就是丁哲阳。
  之前闫冰如在的时候,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不敢特别明目张胆。但是自从换了一个不收礼,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的隋军后,这家伙就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丁哲阳的父母虽然不管他,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是塞足的。但是也经不住耿恩华这小子隔三差五地敲诈。过去,一天给个几块钱就算了,自从闫冰如走后,这家伙的胃口越发大了,天天都要问他拿个十块,二十块,到了周末前头更是翻倍。
  丁哲阳也不好一直向父母要零花钱,被他弄得连买晚饭的钱都没有了,只好以方便面为生。刚才如果不是宁小北他们请客他去楼下的小饭馆吃了盖浇饭的话,这家伙又要泡泡面吃了。
  我不给他钱,他就揍我。
  丁哲阳挽起袖子,露出他火柴棒似得胳膊,用掀起校服,给他们看他被揍得青紫的小肚子,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所以我那天才用老虎钳把他自行车的钢条给剪断了。我没想他死,真的,我就想着他受伤之后在家里多休息两天,别来学校问我要钱就好了。
  丁哲阳边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谁知道耿恩华那小子身体素质那么好,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也只是磕了一颗牙而已,休息了一天又来上课了。
  可能为了泄愤,到了学校后二话不说又把丁哲阳揍了一顿,然后把他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全部都抢走了。美其名曰营养费。
  丁哲阳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就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故技重施想要再在他的自行车上做手脚,没想到被宁小北抓住了。
  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也不要告诉老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求求你们了。
  丁哲阳边说边哭,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就像是被雨打湿的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
  上次写举报信举报闫老师,我爸就把我骂了一顿,说白给我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我的成绩还退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件事,我爸真的会骂死我打死我的,求求你们了
  范侠本来是和他最不对付的,听到这里也气的对着空气挥了两拳。
  那可怎么办,难道由着他继续欺负你么?啊啊啊,气死我了!
  小黑皮天生一颗侠义心肠,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哪怕是他过去曾经讨厌的丁哲阳也不行。
  宁小北斜着眼睛看他,心想要不是我及时挽救你,你不就是另一个耿恩华么,现实世界里可没少霸凌我。
  不过范侠说的对,这事儿必须要解决,不然丁哲阳这小子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过激的事情来。
  毕竟他可是长大之后吃过牢饭的人啊这自卑又软弱,偏偏又带着偏激的性格,要是不趁早纠正,早晚要出大事。
  喂,老大,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啊。
  范侠连喊了宁小北好几声,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怎么了?
  宁小北笑着抬头,秀气的眉眼里反射出的是不远处的万家灯火,那带着烟火气的温柔让范侠一下子看傻了。
  我我是说
  范侠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低声说道,你可不能捡他回去吃饭啊
  啊?
  宁小北一愣。
  我是说,虽然他是很可怜,很惨。但是你不准带他回你家吃饭,也不准收他做小弟,听见没?
  能去宁家吃饭的人应该只有他,现在偶尔加上隔壁的常乐蕴已经够多了,宁家的客厅就那么点位置,可不能开成饭堂了。
  至于小弟的话,一个林子颖其实也够了,丁哲阳这样的又不能打,不能当红棍,脑子也不是最好的,做不得白纸扇,收下来也没用。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见宁小北居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了,范侠忍不住大声说道。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宁小北边笑边点头。
  这黑猫警长居然还会吃同学的醋呀,青春期的少年人真是病得多姿多彩。
  他想着,把身体前倾,摸了摸范侠脑袋上竖起的头发,我知道啦,我不会再带人回家吃饭了。你是特别的小黑皮。
  什么?
  范侠正在闹着别扭,觉得宁小北这是在敷衍他呢,突然听到这一句,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你刚说的什么?
  我说不会带他回家吃饭。
  宁小北说着,一脚踏上自行车踏板,仿佛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我是说后面一句!后面那句是什么?
  即便黑夜和深色的皮肤都掩盖不住范侠那几乎都要泛滥到脖子后面的红晕,他用力地踏着车,着急慌忙地赶了上去。
  我是什么?
  你是小黑皮!
  不是这句!再前面一点呀。
  无人的街道上洒下一地的笑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坚决反对一切校园霸凌行为!
  第48章 一波又起 二更
  虽然重阳节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不过宁小北还是陪着范侠去了养老院。
  他的心情已经在梦境世界里调整好了,自觉可以去面对赵景闻叔叔了。
  不过一想到在梦境世界里,赵叔叔已经和老爸成为了一对, 现在老爸不在了,赵叔叔比起原来, 想必是更加悲痛万分了吧。
  怎么了?没睡好?
  范侠系着安全带,看着宁小北微微发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啊我们先去买些东西吧,空手去看他老人家总归不太好。
  哎, 没事儿, 我舅舅你是知道的,最不看重这些繁文缛节了。知道你能去,他就很开心了。昨天夜里打电话, 一直嘱咐我, 早上早点开车去接小北啊。不过也不能太早了,还是让小北多睡一会儿。哎,你说我这个时间来, 算不算正正好?
  一晚没见, 范侠心情似乎格外地好,都开起玩笑来了。
  他今天没有穿警察制服, 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闲西服, 里头穿着稍微淡一些颜色的衬衫,故意敞开几粒扣子, 显得潇洒不羁。
  头发也是用发泥用心抓过的,根根竖起, 整个人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宁小北,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范侠
  宁小北指了指前面的商业中心,一会儿我们去前面给你舅舅买件衣服好不好?就当是补了重阳节的礼物了。
  好,好。当然,当然。
  范侠不住地点头,拼命忍住几乎都要泛滥到脸颊边的笑意。
  帮你也买一件羊毛衫,都几月份了你还穿得那么单薄。警察的工资那么低么?
  宁小北看着了一眼他光溜溜的脖子说道。
  我
  范侠刚想说这才几度的天气哪里需要穿羊毛衫了,而且我这健美的身材人人看了都说好,不露出来不是可惜了么。
  不过又听到宁小北要给他买衣服,开心的眼睛顿时都眯了起来,乖乖地闭上了嘴吧。
  说起来,就连范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自己会对宁小北这样百依百顺。他在警局也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头头,平时在下属面前都是极有威严的。多么凶神恶煞的罪犯到了他手里,都能乖乖交代问题。
  但是见到了宁小北,他那火爆刚烈的脾气莫名其妙就软了,服了,没气了。下意识地就想顺着他,贴着他,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这算什么毛病。
  上回他单独来养老院,把这个情况告诉舅舅赵景闻,赵景闻张着嘴半天不说话。
  舅舅,你倒是给我说说啊。
  范侠焦急地问道。
  我我说不来。你自己想。他是你兄弟,又不是我兄弟。
  赵景闻摆摆手,布满皱纹的面孔露出几丝尴尬。
  哎呦,那你也和宁伯伯做了一辈子兄弟,你帮我参考一下呀。
  无法参考。你回去吧。
  赵景闻干脆直接下了逐客令。
  下次来,带上小北。
  建国虽然走了,但是一见到小北,就好像能够回到当年幸福的时光似得。
  那小北要是不来呢?
  那你也别来了。走走走,看到就烦
  把外甥赶出了养老院的接待室,赵景闻看着窗外那点缀在层层绿叶中的点点金黄色的桂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兄弟?这样的兄弟可不好做啊。
  他和建国的关系,瞒了这两个孩子一辈子。
  若是他能够早些鼓起勇气,向他们坦白自己和见过的关系,能把建国接到自己身边来照顾的话,又怎么会让他就那么孤零零地撒手人寰呢。
  至少在他临终的时候,自己能够在他身边陪着他吧。
  想到这里,赵景闻忍不住用布满了老人斑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这条路不好走哎
  从养老院探望完赵景闻出来,范侠勾着宁小北的肩膀,兴奋地开始安排接下去的行程。
  晚上去吃饭好不好?要不然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什么片子在放,《第一炉钢》?
  不了吧,我约了人了。
  谁?
  范侠警惕地问道。
  常乐蕴啊。我们约好了一起晚饭。
  宁小北说着,打开手机准备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