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兵部的官员们脸色也很难看。
“大人,我们真是尽心尽力招待。”一个官员解释,“列队相迎十里,营地清扫焕然一新,灶上准备了牛羊酒肉,连给马儿都准备了上好的草料。”
朝官们眉头紧皱:“是不是言语不敬?是不是兵士们不服边军功劳?”
朝官们也都知道京营这些兵将们的性情,天子脚下,南军北军精挑细选,出身不凡,桀骜不驯。
兵部官员们再次否认“哪里敢不敬?对于边军勇士,京兵都是极其佩服。”
在一片嘈杂中有个声音慢一步“……就算边军和我们比试,我们也礼让三分。”
听到这话,厅内的嘈杂一顿,视线凝聚到这个声音所在。
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武卫,这么多官员看过来,他黑红的脸更红,张口结舌。
“所以。”一个朝官竖眉头喝道,“真是挑衅打起来了!”
那武卫涨红脸喊道:“不是我们挑衅,是他们先挑衅!”
……
……
安置边军的营地是一处四进的院落,雕梁画栋极其精美。
浓春时节,绿荫满院,花香鸟鸣。
对于谢燕来来说,这场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宛如回到了谢家的公子宅院,陌生的是他很久没有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了。
谢燕来仰卧在窗边罗汉床上,翘着脚枕着胳膊,几案上摆着干果蜜饯果盘茶水,可惜没有美婢服侍将果子剥好喂到嘴里,还需要他伸手自己喂自己。
谢燕来懒得伸手。
忽地一阵嘈杂传来,有吵闹有怒骂,还有砸门的声音,鸟语花香瞬间消失,纱窗都被震动地哗啦响,宛如西北春天的狂风席卷而来。
这场面倒是让他很熟悉,边军的军营里就是这样,嘈杂吵闹。
谢燕来翻个身,手在身上有节奏的敲打着,似乎在为外边的吵闹奏乐。
声音越来越大,除了叫骂声,开始夹杂着身体冲撞。
谢燕来躺在床上,似乎要被这些声音催眠了,直到外边脚步声响,有人砰地推开门进来。
“外边又打起来了。”来人是个武将,神情无奈,“你快去看看吧。”
谢燕来面朝里不动,如果不是手指还在腿上敲,都要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他懒懒说:“现在有什么好看的,输了我再去看——输了我要他们好看。”
武将觉得听懂了谢燕来的意思,这意思是让大家一定要赢,但又觉得听不懂,打仗当然是赢了才好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啊。
武将急道:“不能打了,这是京城,京营。”
“京营也是兵营。”谢燕来说,“当兵就是打来打去,有外敌跟外敌打,没外地跟自己人打,总是要打。”
武将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将,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种痞气,不熟悉的是这种慵懒,谢校尉在边军中也是这般痞气,但痞气让人热血沸腾,势不可挡,但现的痞气却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什么事都跟他无关。
边军和京兵怎么打起来的他不管,打成什么样他也不管。
“校尉!”武将喊道,“我们是来进京叙职的,不是来打架的!”
外边的喧嚣响亮冲进来“你们在边郡对西凉威风,我们敬佩你们是好汉,你们对我们逞威风算什么好汉!”
武将躲脚:“你看看你看看,都是官兵,都是守护大夏,闹得分你我像什么样子!”
谢燕来坐起来,将桌案上的干果推向武将,语重心长道:“老牛大哥,你放心,分你我也能守护大夏,而且已经打起来了,说什么也没用,不如让大家打个痛快。”
姓牛的武将急道:“你身为领军,你去说一声不要打,怎么可能没用?谢校尉你怎么回事?在边军你不是领军的时候,还常常自己指挥战事,宣称你说了算。”
谢燕来笑了笑:“因为这是京城。”
武将听不太懂,京城怎么了?现在京城没别的主将,更是你说了算啊,风浪什么的压下去就是了。
没等他询问,外边响起了怒声喝斥。
“都住手!”“再打统统给我关起来,军法处置!”
宛如平地炸雷,一声接一声,外边的喧嚣都被炸散了,但雷声却没有停下。
“你们这些人是边军?”
“你们在边军是打西凉人的?还是打自己人的?”
“你们是来叙与西凉之战的勇武?还是耍威风来了?”
“或者说,你们是来撒不平之气了?”
先前的话也就罢了,谢燕来只听着,还捏着干果嘎嘣嘎嘣吃,待听到最后这一句,将干果往盘子里一扔,站起来。
“这京城的味也太冲了。”他说,大步走出去。
武将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味啊?让这个不动如山的小子动了?
第十二章 口角
院落外宛如校场点兵,密密麻麻站满了兵士。
谢燕来摇摇晃晃迈过门槛,扫了一眼,靠近门围着官衙的是自己带来的边军五十人,其余的都是京兵,一二百人吧。
双方都没穿铠甲,也没有拿着兵器,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亚于阵前,尤其是双方站在前排的兵士,兵袍凌乱,有不少人鼻青脸肿,显然进行了动作不小的“推搡”。
有几个官员站在中间,将两方人马隔开。
谢燕来在门前站定的时候,为首的官员还在怒斥。
“天子脚下,你们一群官兵打群架,成何体统!”
“这就是边军教出来的规矩?还是你们打习惯了,所以自认为走哪里就可以打哪里?”
谢燕来哎哎两声:“这位大人,差不多行了啊。”
那官员被打断,沉着脸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将,他还没开口,小将挑着眉打量他:“你什么人啊?”
“某兵部主事祝昀。”官员沉声道。
谢燕来哦了声:“一个主事啊。”
主事怎么了?主事不配跟他说话吗?祝主事咬牙忍住眉毛乱飞,问:“你是哪位?”
谢燕来抬手一礼:“落城校尉,谢燕来。”
一个校尉而已!看看说话的姿态,还以为是个将军呢,祝主事冷笑,要说什么,旁边有一个仆从冲出来。
“九公子。”他急道,“三公子让人来接你,你要不要回家去?”
九公子这名字倒罢了,三公子闯进耳内,祝主事一凛,再加上那个姓氏,他立刻知道这小将是什么人了。
朝廷发了诏令让边军进京,并没有指定让谁来,谁来是边军自己的决定,也是到了京城递交令贴才报上身份。
原来来的是谢家子。
嗯,来的必须是谢家子啊,不奇怪。
祝主事看着这小将,觉得什么事都明白了,而与此同时有两个官吏呵斥着“让开”从人群外进来。
在他们身后有五个兵士低着头被押过来。
“祝大人,都问清楚了。”一个官吏没好气说,“你猜起因是什么?”
“是因为吃喝!”另一个官吏说,“这几个伙夫兵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结果挑动的两边打起来。”
他说完齐声呵斥那五个兵士。
“跪下!”
“是不是你们说有本事比一比,谁赢了谁配吃饭?这才让双方打起来的?”
五个兵士噗通跪下来。
祝主事看着这五人,倒没有发火,问:“是不是这样啊?”
跪在地上的兵士,有人忐忑不安,有人面色发白,也有人面色涨红神情委屈。
“是。”他们犹豫一刻,还是承认。
“既然如此,那就军法处置。”祝主事说,看了眼站在门前的小将,“给谢都尉和边军赔礼道歉。”
军法处置?
那五人顿时面如死灰。
“大人。”面色涨红的兵士再也忍不住喊道,“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他们太挑剔了,三次五次将我们做好的饭菜打翻,说不合口,说我们不敬,拿猪食打发他们,我们哪里不敬,我们大家都吃这种饭,我们吃的,他们怎么吃不得,我们就是不服气——”
他的话音落,围在外边的京兵中也响起了喊声。
“大人,不要怪他们,我们就是看不下去了!”
“凭什么啊挑三拣四的。”
“我们吃猪食的,倒是要看看他们吃人食的比我们厉害多少!”
“他们有什么可狂的,他们守边郡,我们也没闲着,我们也守京城呢!”
伴着喊声原本安静下来的京兵们再次喧闹,纷纷向前涌来,而边军丝毫不示弱。
“胡说八道,谁挑剔了!”
“是你们摔锅摔碗看我们不顺眼!”
“来啊,试试啊。”
“谁怕谁!”
场面再次如开了锅的水。
站在中间的官员们也再次脸色沉如锅底。
“都住口!”他们喝令。
虽然兵士人数多,但面对文官,兵士们并不敢太冒犯,安静下来,不过气氛依旧紧张。
“主事大人,您看——”官吏们稍微松口气,请示祝主事,“看来事情就是这样,因为吃喝口角闹起来了,那就按照军法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