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姮的元魂突然飘到了墨雲面前,化为一名端庄雍容的高贵少女。
她的身上穿白底绣着大片金色曼陀罗花的长裙,鸦色长发用纯金打造的发簪束起,美丽的脸庞仿佛用玉石雕刻,即使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也看不出半分瑕疵。
兄长,难道你就不想回到婆娑界,继续过我们以前快乐的生活吗?我们生来高贵,为什么要与这些凡尘俗子为伍?墨姮的元魂变回了当初那位睥睨众生的天人族公主,这让她越发迫切地想要得到墨雲的认同。
墨雲抬眸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的欲望折磨得疯魔的妹妹,缓缓地摇了摇头:阿姮,当初你信了旁人的鬼话,在暗中算计我想将我吞噬。幸而我命大,被人救下。那时候我念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并未与你计较。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一开始便纵了你,让你一错再错。
听了这话,灵霄却突然明白,凭借墨雲的实力,当初为什么会被人重伤且昏倒在西域的无人之境。
修为深厚再的人,也防不住从自己身后捅过来的刀子。
不过他也确定,墨姮的确已经走火入魔了。为了能够返回婆娑界,她甚至连自己的哥哥都能下杀手。
孰料,听了这话的墨姮却又化为之前那个已经完全魔化的模样。
她恶狠狠地盯着墨雲:你才错了,你们都错了!既然你执迷不悟,兄长,你最好还是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她原本是天之骄子,娲皇宠儿,天帝将他们贬下人间本来就是个错误。
她不过是想要纠正这个错误罢了,她何错之有?
随着墨姮的精神逐渐失控,整个地下洞穴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眼见墨姮就要启动魔阵,一个清越冷淡的嗓音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墨姮,是谁告诉你,你与人类借胎,就能生出一个灵胎?
墨姮停下动作回头看着灵霄,片刻后漠然反问:与你何干?将死之人最好别那么好奇。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呢?灵霄微微歪着头看着墨姮,否则,你为什么会生出一个魔胎?
墨姮的眼底掠过一丝狠戾,她转头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噬元魔阵:等我把属于自己的力量全部拿回来以后,再去找他算账!
就算被人骗了又如何,只要她能重铸肉身,只要她能收回自己的力量,一切就都还能翻盘。
母亲......被铁链困住的无忧虚弱地抬起头,蓝绿异瞳装满了泪水,双眼却倔强地盯着墨姮。
她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长年被囚禁的身体却格外羸弱,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呼吸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更遑论开口说话了、
墨姮侧头,傲慢地看着她。只是她的眼神格外冷漠,不像是在看着自己阔别十余年的女儿,反倒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生死仇敌。
无忧,别哭!卿莲用嘶哑的声音安抚道。
她和无忧的眉眼都很漂亮,而这份美貌却传承自眼前这个从心脏到灵魂都是冷血的女人。
这样的认知让她几欲作呕。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依旧不甘心地问了个问题:你怀孕生下我和无忧,只是为了生出一个天人供你吞噬?
墨姮冷笑一声:伊逻王那种蠢货怎么值得我为他生孩子?提升我的力量,就是你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可惜的是,你们连这点儿价值都没有,反倒吸走了我的灵力。不过没关系,现在,就是我改正错误的时候了。
卿莲咬紧了后槽牙,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贸然行动。
她和无忧两人自幼没有母亲陪伴,只有几个奶嬷嬷陪着。而继后弥音又总是对她们二人冷眼以待,伊逻王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更是不会在意自己的两个女儿过得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每夜的托梦便成了支撑她护着妹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卿莲始终坚信,只要自己隐忍负重,好好保护着无忧长大,终有一日她会把母亲救出来,那时候,她和妹妹便会得到母亲毫无保留的疼爱和宠溺。
直到此刻,她才恍悟,那些美好的憧憬不过是母亲为了引诱她上钩放的诱饵而已。
可笑她却对此坚信不疑,像一头蠢驴不断地追逐着挂在前面的胡萝卜,为此不惜利用了自己深爱的人,最终却害得她和无忧落入这等地步。
无忧静静地看着墨姮,许久之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的一生,就是个错误。
幼年时被囚塔木河,后来卿莲得知了她的存在,她黑暗的生活终于被姐姐撬开的缝隙照进了一缕阳光。
后来她顶替着姐姐的身份出门,看到了除了黑塔之外的辽阔世界,还遇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中原少年。
那少年眉眼温和,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笑。
他带她去逛集市,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弹琵琶。
他总说:小卿莲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呀!
可是那个少年不知道,会笑的女孩叫卿莲,而无忧,不知道怎么笑。
少年的温暖救赎了她,也给了她对于生活更多的期待。
姐姐总是安慰她,只要等救出母亲就好了,救出母亲,她们就能真正的无忧无虑地生活。
然而,无忧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和卿莲一体同胞,然而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卿莲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她却是掠夺了母亲所有修为的魔胎。
即使是没有修炼过,她体内的黑暗力量也在一日一日地成长。
她的梦境与母亲的梦境是联通的,透过母亲元魂的梦境,她知道了天人、婆娑界、魔族,也知道了母亲的阴谋。
无忧知道,姐姐也喜欢沈灵君。但是在她面前,姐姐却总是表现得无比嫌弃他。
但是喜欢这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姐姐在提到她们的少年时,眼睛里有光。
无忧想,如果把偷来的幸福和爱情还给姐姐,或许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卿莲保护了她十七年,她也想保护卿莲,哪怕就这一次。
所以,明知道卿莲放出来的是魔鬼,她也没有阻止。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她愿意堵上自己的性命,换得卿莲平安幸福一世,就够了。
第五十章 红莲
噬元魔阵被墨姮毫不犹豫地开启。
无数带着浓郁血腥气味的扭曲符文缓缓地从墙上的阵法中飘出, 一点一点地在空中聚集,最后化为一片淡红色的光圈将卿莲和无忧两姊妹笼罩其中。
墨雲见状,立刻抽出腰间长剑飞扑上去, 试图破了这能够吞噬一切的魔阵。
他的剑锋带起一溜清光,铺天盖地压向墨姮, 一出手便不再保留自己的实力。
在这片剑光之下,就连附近的空间都被扭曲,出现了细小的空间裂缝。
云镜湖只感觉自己的脸被剑罡带起的风刮得生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往灵霄身边靠了靠。
就连楚寒衣见到墨雲出手也不免暗中吃惊。
他自诩自己已经是人间修士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代表清虚观统御修界七十二宗门百余年,实力无人不敬服。
只是在心中暗自计较起来,若他当真与墨雲交手, 胜负大抵在三七之间。这个所谓天人一族的资质, 当真强的离谱。
然而,无数剑光落在血色结界上,除了激起片片涟漪, 那些力量竟像是泥牛入海, 再没有半分回应。
兄长,没用的。墨姮看着墨雲, 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被关在地底这十几年来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布置出了这个噬元魔阵。阵法一旦启动, 不炼化阵中所有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说到这里,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准备好好地欣赏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只是让她有些失望的是, 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露出她期待的恐惧和绝望。
无论你是人间修士还是天界真仙, 落入这个阵法之中都必死无疑,所以,你别着急。待我吞噬完了她们二人,下一个就是你了。墨姮有些恼羞成怒地盯着墨雲,阴鸷道。
墨雲被阵法的反弹之力击中,只觉得一股带着阴冷寒气的浩然巨力猛地击中自己胸口,当即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又狠狠撞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墙壁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啧啧,灵霄站在旁边,冷静地评价道,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云镜湖哪里还记得自己制定的欲擒故纵计划,墨雲喷出的这一口鲜血让他完全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试图将人扶起来。
只是墨雲受伤颇重,他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不过在看到云镜湖满眼的焦灼和担忧,心里头一直悬着的石头忽然落地。
我没事。墨雲艰难地牵起嘴角,对云镜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灵霄:......
这画面似曾相识。
他转就要出手,却被檀渊抬手拦了下来。
这是她们二人的劫,需得她们自己去应。檀渊淡淡道。
灵霄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魔化的墨姮,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果这玩意儿是她们的劫,那与死劫何异?还需应什么?直接等死不就完了?
墨姮的魔气来得诡异,却异常强大。卿莲不过会些控制虫兽的小手段,无忧更是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不知如何运用。
要让她们二人去应付墨姮,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倒也未必,死劫之中亦有生机,但是能不能找到那个唯一的生机,就要看她们自己了。
檀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浓郁的血色结界,提醒道:你再细看看那个阵法。
灵霄抬头细细地打量着挂在墙上的阵法,看了片刻后面色微微一变:那底下......
竟然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阵法。
表面上的阵法是一个可以炼化一切生灵的噬元魔阵,但是下面却藏着一个更加危险的天魔引煞阵。
檀渊颔首不语。
灵霄蓦然转头看着檀渊,表情严肃: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不妥?那噬元魔阵地下藏着个天魔引煞阵,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提前告诉我。一旦人间和魔界之间的通道被打开,魔族涌入人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同你一起下来了。檀渊轻松地耸肩。
灵霄皱眉打量着他:可是,你现在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小孩。
檀渊颔首:是啊,所以我同你一起下来了。
灵霄默然片刻: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檀渊嗯了一声:加油。
灵霄:......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
你老实交代,你没有提前告诉我,是不是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查出在背后设置这一切的主谋?灵霄追问。
檀渊坦然地看着灵霄:我以为这就是我同你下界的原因。
灵霄:......
好吧,他是个工具人石锤了。
就在两人谈话间,卿莲两姊妹已经完全被红色血光紧紧包裹住,远远望去,就像两个悬浮在半空的血色人形蚕茧。
两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不断地吞噬着她们的血肉,撕扯着她们的灵魂,然而,她们却连痛苦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看着自己被阵法的力量搅碎。
感受到了久违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涌入自己体内,墨姮狂喜不已。
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一个时辰,两姊妹就会完全被阵法炼化,而这股力量也会给她带来新生。
喂,那边那位大婶。有件事我想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灵霄轻松悠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墨姮危险地眯上眼睛望向灵霄。
她不知道这个小道士的来历,也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过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毕竟很快,这个洞穴里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所以,她不介意一个将死之人呈口舌之利。
什么事?墨姮高傲地斜睨着灵霄,同时继续畅快地接收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
她是天生高贵的天人一族,很快,她就将重返婆娑界,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
你所设置的噬元魔阵有个致命的漏洞,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灵霄微笑道。
墨姮闻言,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冷笑:想要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来阻止我的话,你就太天真了。
灵霄叹了口气: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教给你的阵法而且还用上了,你也太天真了。
墨姮冷漠地看着灵霄。
或许是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的她也不介意跟灵霄多说两句:继续,我倒想看看卑贱的人类在垂死挣扎的时候,还能编出什么离谱的理由。
看着别人在她的掌心狼狈挣扎,却逃不脱必死无疑的结局,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自己仿佛回到了婆娑界的错觉。
她此刻,十分享受这种操纵别人命运的快感。
灵霄问:这噬元魔阵是别人教给你的吧?我甚至能猜到,那人和教你利用人类孕育灵胎的人是同一个人。
墨姮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
灵霄勾起唇角: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已经欺骗了你一次的人这么信任,言听计从地启动这个阵法。
墨姮压抑住心底那股淡淡的不安,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噬元魔阵乃是魔界的天才修士在数百年前所创,无论是人是仙,是灵是怪,只要有入魔之心,便能借助阵法的力量化为魔修。这个阵法魔界人尽皆知,他或许在别的事情上骗了我,但是这噬元魔阵,却绝不可能骗我。
灵霄摩挲着下颌:看来教你魔阵和骗你孕育魔胎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
墨姮表情微怒:你在诈我?
灵霄耸耸肩:不不不,我只是在请你帮我证实我的猜测而已。你果然是在婆娑界长大的,竟一点儿不知道外界的险恶。我劝你先回头看看墙上那个阵法,在震东位的那处写的魔族文字。
墨姮将信将疑地回头。
只是魔族文字她并不认识,那些扭曲歪斜的符号都是她按照那人留下的阵法图一笔一划地刻上去的,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阵法与图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一个小小的引雷诀,就是它,注定了你的败局。震东位属雷,这个噬元魔阵原本是炼化万物为至阴至邪的魔气,然而这里却多了一道至阳至刚的雷诀,破了阵法的循环和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