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
墨雲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陛下爱民如子,属下钦服。
说罢,两人翻身上马,一拍马臀就绝尘而去。
站在原地的灵霄愣了半晌后,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檀渊:他们就这样走了,墨雲也不再劝劝?
檀渊微微阖上暗金色的眸子,老神在在道:年轻人,是该多加历练。
不过是个兴风作浪的蠃鱼罢了,还不至于对墨雲造成威胁。
这孩子不教训不行了。灵霄瞪了檀渊一眼,这厮以前总是批评他太过宠溺云镜湖,但是有的时候,檀渊宠孩子却比他更过分。
你想做什么?见灵霄吹胡子瞪眼地撸袖子,檀渊问道。
小树不修不直溜,小孩不打不成才。灵霄瞬间就飘到云镜湖身后。
檀渊收缩身体,将灵霄的手禁锢在半空: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一根针戳在灵霄身上,瞬间就让他泄气了。
不过很快,灵霄就有了主意。
他回头一笑: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云镜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纵然年轻力壮,骑马远行也没有办法支撑太久,才跑出一个多时辰就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
更让他感觉难以启齿的是,他的大腿内侧被皮质的马鞍磨得火辣辣的疼,云镜湖怀疑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怕是已经被磨破了。
看着旁边骑着骏马依旧面不改色的墨雲,云镜湖犹豫半天,到底是好面子的念头占据了上风,让他紧紧地咬住了后槽牙不发一语。
又继续跑出了一刻钟后,墨雲逐渐放慢了速度。
云镜湖跟着了勒紧了手中缰绳,侧头询问他:怎么了?
墨雲淡淡道:夜深了,这里有间破庙可以歇息,再往前跑便是无人的荒野了。
这个理由不算充分,但却救了云镜湖一命。
他在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骄矜:既然如此,那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说罢,他撑着马背一跃而下落在地面,双腿却在落下地面的瞬间发软,让他站立不稳踉跄地往地面栽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横亘在他胸前,将他稳稳地托住。
陛下无碍吧?墨雲面无表情地问道。
云镜湖只觉得对方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不断地喷洒在自己的耳垂附近,不知不觉脸色逐渐涨红。
他站稳后一把推开了墨雲,逞强道:没事儿,方才脚下有个小石子硌脚。
墨雲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低头将两匹骏马栓在破庙旁,见云镜湖想一人率先进入破庙,立刻开口提醒:庙里有人。
云镜湖微微一愣,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怎么还有人?
墨雲示意云镜湖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破庙,果然看到里头已经有人在休息了。
这间破庙不算大,再加上里头还供着尊破旧的石刻神像,故而显得颇为逼仄。
一名青衣白衫的年轻修士正坐在神像前头,一边把自己行囊里头干瘪皱巴的果子放到神像前面的案几上,一面絮絮叨叨地小声嘀咕着:我今夜要在这里借宿,这个就当做是我的借宿费了。你可省着些,这果子可不易得。
云镜湖看得目瞪口呆,就连供奉两个皱巴巴的果子都这般舍不得,这年轻修士到底拮据到什么地步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那清俊的年轻人回头,望见两人后立刻笑了笑:你们也是准备在这里休息的么?请自便。
墨雲对着年轻人拱了拱手,带着云镜湖便去往了庙宇的另外一侧。
不巧,他们这边的屋顶上正好有一个木盆大小的空洞,透过大洞正好能瞧见头顶的星空。好在今夜天气晴朗,不至于突然下雨将他们二人淋成落汤鸡。
三个陌生人共处一室,气氛原本该是沉闷的,但是云镜湖却丝毫没有感觉不自在。
不知怎么的,旁边那从未谋面的年轻人却给他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倒像是两人之前就见过。
不过他很确定,这个人他以前从未见过。
或许这就是道家所说的有缘吧?
他的目光不停地往年轻修士那边瞄,让蹲在旁边清理地面的墨雲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觉得他有些面善。云镜湖摇摇头,收回目光后,一低头就看到地面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干稻草。
爷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墨雲看出了云镜湖眼底的抗拒,面色平静道,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一夜了。
可是他就没有将就!云镜湖不服气地抬手指着旁边的年轻修士。
那年轻修士竟然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自己手指上的储物戒指里源源不断地变出了各种东西,柔软的云锦卧榻,香烟袅袅的八宝鎏金炉,甚至还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再看看他们这边,只有粗陋的房间和就地取材的干稻草。
这样的对比未免太过强烈了。
你不是修士么?你应该也可以给我变出来吧?云镜湖满目期待地望着墨雲。
墨雲沉默了片刻,从套在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瓶扔了过去。
这是?云镜湖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玉瓶。
墨雲淡淡道:外敷的伤药,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云镜湖俊脸一红:......你先出去。
墨雲站起身,打量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
第十七章 山神
灵霄老神在在地躺在软榻上,一会儿咬一口金银玉带,一会儿吃一块拆烩鱼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云镜湖见状,也只能钻去神像后面摸索着给自己上药。
他刚一离开,灵霄就用自己手里的骨头砸到了神像的头上: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名身着靛青长裙的女仙出现在眼前。
女仙的长发是青翠色的,就连修长的眉毛也如柳叶般嫩绿,漂亮的眼眸宛如两潭幽深的绿湖,绿得让人倾心。
她挥袖将那案上的果子纳入衣袖后,才对着灵霄盈盈福身拜下:小仙绿柔,见过仙君,多谢仙君赐果。
她不是云镜湖,不会真的将这两枚果子当做皱巴巴的坏果子。虽然这两枚果子卖相不好,但是她却清楚,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你是此间山神?灵霄问道。
绿柔轻轻点头道:皆因小女生前有几分与人为善的功德,入地府轮回时,地府阎君给了小女两个选择,是愿选择三世富贵的人生还是修为地仙,小女心中尚有执念未灭,故而选择于此地做一介山神。掐指算来,在这里做山神也有七百余年了。
不过七百多年,她的修为却难有长进。再加上这附近村落的人们越来越少,愿意供奉她的村民也越来越少。她能够得到的功德和信仰之力有限,便也只能做个山野闲仙了。
灵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早就注意到这破庙中有山神存身。只是甘心在这等荒僻之所做一位地仙,这位山神想来也不是什么修为深厚的修士。
本君知晓了,本君与其他人在这里借宿一晚,还请仙子行个方便。灵霄客气道。
绿柔闻言,眉目间却流露出几分豫色:原本上界仙君赏光,小仙当该倒履相迎。只是今日却不凑巧,恐要让仙君失望了......
灵霄挑眉:这是为何?
绿柔顿了顿,她不认识灵霄,但却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格外强横的气势,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据实以告:实不相瞒,只怕这破庙支撑不过今夜了。
灵霄微微挑眉:细细说来。
绿柔苦笑道:小仙法力低微,招徕祸事却无法保全自身。在这翠林山后面还有一座虎踞岭,那里住着一头修炼五百余年的虎精。原本我为地仙他为妖修,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只是前些天他那虎踞岭不知从何处来了头白虎精,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那白虎精的修为更在他与我之上。那头白虎精先是强占了他的虎踞岭,后又相中了我这翠林山,逼迫我在三日之内离开此地。
说到这里,绿柔清丽面庞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只是我曾与人约定,我会在这里等他,若我贸然离开了,只怕那人还当我是个不肯信守诺言的人呢!
灵霄闻言,挑眉追问:你竟在此处等他七百余年?
绿柔微微颔首:阎君殿下说,我与他尚有未结的因果,只要我有心,总能等到他的。不管是百载还是千年,我想,我总能等到一个结果的。
灵霄摇了摇头:你一介地仙,寿数也不过千年,尽耗在这里又是何必?
绿柔笑了笑:自古以来,又有谁能挣得脱这爱别离、求不得的轮回?我等他,不是在等一个答案,只是在等自己死心罢了。
本君知道了,你且去安心修养吧。今夜若那白虎精胆敢来犯,本君就替你收了他,也算是还报你今夜的收留之恩。灵霄淡淡挥了挥手道。
绿柔闻言,语气略带迟疑:这山间破庙,原本不值什么。若要劳烦仙君替小仙驱逐那凶狠虎精,却是不合时宜。
不值什么。灵霄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又提醒绿柔,我家儿子在后头上药呢,你避着些。他小孩子家的,害羞。
绿柔没忍住嘴角微微上翘了些许,随后点点头:小仙知道了。
神像后头,云镜湖忍着疼退下自己的中裤,低头一看就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方才他只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却没有想到这伤口竟然严重成这样,两边白嫩的肌肤几乎都被马鞍磨破得红肿流血,眼见着根本是不能再继续明天的行程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墨雲送的玉瓶,咬紧后槽牙从里头挖出一大块墨绿色的药膏抹在自己的伤处,然后闭上眼睛等着刺痛传来。
然而,云镜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一阵接一阵的清凉舒爽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也在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低头睁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抹了药膏的皮肤竟然已经完全愈合,再看不出半分受过伤的痕迹。
那墨雲给出的伤药竟然这样灵验!
云镜湖惊喜不已地继续给自己的伤处涂药。
殿外的灵霄从空气中的药味将那玉瓶里药膏的成分一一分辨了出来:百年份的生骨草、补天草、琼灵露......这墨雲倒是舍得。
这瓶药膏能让断肢重生,用来给云镜湖的伤口治疗,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檀渊可有可无地哼了一声。
那些东西在人间可以算是弥足珍贵,但是放在天界之中,却不过是最寻常的灵草,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等云镜湖抹完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神清气爽地从神像后面走出来,不忘招呼在外头的墨雲也跟着进来。
墨雲见云镜湖的脸色好了很多,猜测他的伤口应该是已经全部都痊愈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两个已经冷硬的面饼递给云镜湖。
至于他自己么,已经濒临飞升的修士相当于半个仙人,对于人间的食物早就没有需求了。
云镜湖拿着手里的面饼有些怀疑人生。
这还没有离开京城地界呢,他就已经沦落到只能啃干饼的境地了吗?
墨雲坦然地与云镜湖对视:放心,这两个面馍虽然在我的储物戒指中存放了几十年,但是放在储物戒指中的东西是不会坏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食用。
放心食用?
云镜湖面无表情地把面饼塞回墨雲手中,一转头就露出了一张笑得几近谄媚的笑脸:这位道友有礼了......
灵霄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懒洋洋地打断了他:想吃?
云镜湖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热气腾腾的花炊鹌子、三鲜羹、清蒸海蟹、百花鲍鱼煲......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肴。
他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一摸,结果摸了个空。
皇帝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在外面,身上都是不带钱的。
云镜湖有些尴尬地看向墨雲。
不用掏钱,随缘随喜,随便吃,灵霄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天下茫茫,能与你们破庙相逢也是机缘,不嫌弃就随便用吧。
云镜湖立刻从善如流地在灵霄对面坐下,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摆了四双碗筷。
他疑惑地看向灵霄:咱们这里只有三个人,怎么摆了四副碗筷?
灵霄意有所指:待会儿还有人来。
墨雲打量着灵霄,眼底掠过一丝警惕。不过看着云镜湖不顾自己的身份和体面,狼吞虎咽地扒拉桌面上的美味佳肴,他沉默了一瞬后也跟着坐下,只是却丝毫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从哪里来?云镜湖挑了个大个儿的螃蟹,一边吃力地掰蟹壳一边好奇地追问道。
他喜欢吃海鲜这个爱好随了父后云曦,当初云曦尚在时,沿海城镇几乎四时都有新鲜海产或者海产干货送入宫内,时日一长,云镜湖也爱上了这一口。
灵霄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从来处来。
云镜湖手上的动作一顿:那我要是问你去哪里,你是不是要回答我到去处去?
灵霄摇摇头:去幽州。
云镜湖闻言,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是吗?我们也要去幽州诶!正好可以顺路,你说是不是,墨雲?
墨雲无力地看着云镜湖,对方不过说了一句话,云镜湖便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的行程交代出来,看来这位陛下果真是自幼养在深宫里,养得连最基础的防人之心都没有了。
哦。灵霄淡淡地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地扒开了一只足有手肘大小的龙虾壳,取出里面白嫩的虾肉后,又把虾壳原封不动地拼回去放在一处。
灵霄的手格外好看,通体莹白如玉,只是指尖带着点儿淡淡的粉色,倒是比许多女人的手更加精美好看。就连他扯过手绢擦拭手指上的油腻时,动作都那样优美好看。
云镜湖看得有些发愣,当初他父后也喜欢这样摆弄吃过的虾蟹外壳。
你傻愣着做什么?难道还在等着这蟹肉自己跳出来钻进你嘴里不成?灵霄见云镜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掰虾壳的手,微微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