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璧哪里肯这样就走了,她还要在周家人面前好好表现呢,急忙道:“姐姐,我没……”急忙低下头来,却是不敢再装无辜了。沈沅钰的脾气她也约略知道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况且如今沈昀那样百般宠爱于她,有什么事儿也只会向着她说话。
见沈沅璧有所收敛,沈沅钰便也不再理会她。众姐妹依旧说说笑笑,来到正堂给周高岳和乔氏请安。
外祖父沈沅钰还是头回见,周家众人家教极严,都是一本正经的,她本来以为周高岳也像大舅舅似的,整天板着严肃脸一本正经的老头,没想到见了真人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周高岳在和乔氏并肩坐在厅堂正中的罗汉榻上,一脸的温和儒雅,那气质和沈弘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周高岳在宣城操劳数年,千头万绪操碎了心,因此头发已经半白,脸上也是皱纹纵横,虽然如此,但是岁月在他的脸上身上镌刻皱纹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独特的无与伦比的魅力。
沈沅钰心中隐隐明白,为何周家原来一个三等门户,却能够屹立于建康始终不倒,甚至能将女儿嫁给兰陵沈氏的嫡长子。为何舅舅们和表哥们一身风骨,都被教导成了人中龙凤。也明白了为何周高岳能够在宣城凭着极少数的兵力硬是和方峻周旋了那么久,因为博陵周氏有周高岳这样一个大家长带头人。
沈昀带着庶子沈溪早到一步,早就给周高岳和乔氏请过安。沈沅钰三姐妹便上前来,一起给周高岳和乔氏磕头。
周高岳柔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叫人将三姐妹扶了起来,“来来来,都到外祖父身边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我的外孙女儿。”声音温柔,充满了慈爱之情。沈沅钰立刻就对这个老人生出一股濡慕之情。三人乖乖地走到周高岳身边。
周高岳伸手摸了摸沈沅钰的头发,柔声道:“你就是钰儿吧?当年我离开建康远赴宣城之时,你才这么大一点儿,用手在膝盖处比划了一下。”又慨叹道:“如今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颇有些唏嘘的样子。
沈沅钰道:“钰儿常听母亲提起外祖父,钰儿也一直很想念外祖父。”
周高岳见她语气真诚,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敷衍自己,一时之间十分高兴。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又一一问过沈沅舒和沈沅璧,然后叫人拿出三块一模一样的水头极好的玉佩给了三个人:“外祖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几块玉饰是我从一个大食商人那里得来的,乃是和田玉所制,而且是一套子母佩,一母四子,母佩我已经给了你们的父亲,溪哥儿也得了一块子佩,我只望你们从此能像这玉佩一样,彼此相互依靠,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并不因为沈沅璧和沈溪不是自己的亲外孙亲外孙女而有任何偏颇。
这种宽阔磊落的胸怀真是令沈沅钰佩服极了。沈沅钰就十分郑重地将玉佩挂在了腰间。
沈沅钰从周高岳的怀里出来,又扑到了乔氏的怀里,她和沈沅舒一左一右一人拉着乔氏撒娇。这段日子,沈沅钰隔三差五地到乔氏这里来请安,和庾璟年定亲之后,这才来的少了一些儿。
乔氏照例问了问周氏的身体,沈沅钰一一回答了,才道:“外祖父如今也回来了,几位舅舅也都平安归来,而且个个都升了官。咱们周家也重新回到了甲族的行列,小舅舅也尚了公主,外祖母这下子可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吧!”沈沅钰笑着凑趣道。
乔氏今天是红光满面,前一阵子一家子全在前线上,多亏了沈沅钰隔三差五来给她解闷,每次都带来不少消息开解她。“好好好,这次咱们钰儿也是居功至伟!”
几位舅舅都跟着点头。要不是沈沅钰出面提醒让三老太爷沈茂从豫州出兵,他们现在还不定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呢,更不要说什么恢复家族的荣光了。本来周家就是男多女少,只有周氏这么一个女儿,大家对沈沅钰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如今更是对她爱若珍宝了。
沈沅钰一抬头就看见小舅舅周怀仁躲在人群背后傻笑,她就促狭地道:“小舅舅你在傻笑什么呢?”她眼珠子一转道:“难道没有成亲,就开始想我的小舅母了?”
众人都笑了气来,一向潇洒不羁的小舅舅被笑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林氏点着沈沅钰的脑门道:“你这个促狭鬼!连舅舅的玩笑你都敢开。”
沈沅钰呵呵笑着抛到了小舅舅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小舅舅,你见过寿春公主没有?”
小舅舅有些忸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赐婚当日,他不过远远看了一眼而已。沈沅钰在小舅舅的身边,咬着耳朵道:“我在宫宴上见过她好几回呢,而且我还和她说过话,要不要我给你说说她的事迹?”寿阳公主沈沅钰的确是打过交道,她虽也是宗室女,父亲也算是有实权的王爷,但是为人温柔娴雅,处事得体大方,比起新安公主之流,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对于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小舅母,沈沅钰还是十分满意的。
周怀仁自然是关心的,沈沅钰和他十分亲近,他和自己的这些子侄辈在一起也一向是没大没小的,就低声道:“你有什么□□消息,赶快告诉我!都告诉我!”
沈沅钰道:“你有什么好处给我,我可不能白费唇舌。”小舅舅脸色一抽,之前沈沅钰可没少剥削他,他想起了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又看中了什么?”
沈沅钰嘻嘻笑道:“我听说小舅舅得了一匹小马驹,是大宛良驹,小舅舅反正也有马骑,不如就送给我吧。”
周怀仁“啊”地叫了一声:“你这个小天魔星!”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才弄来那匹小马驹,不知沈沅钰怎么知道了,竟然张口就来要他的心头好。
小舅舅都快哭了:“我的好外甥女,咱能不能换一个。除了那匹小马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再说你都不会骑马,要那马驹来做什么呢?”
沈沅钰道:“我现在不会骑马不等于我永远不会骑马啊!”她想的是,等庾璟年从前线回来,等两人成婚了,就让庾璟年好好教教她骑马。
周怀仁哪知道她心里的这些算盘。还想再求饶,沈沅钰已经在他耳边威胁道:“你若是不怕我再未来的小舅母耳边说你的坏话,你就不给我小马驹好了!”
周怀仁无语了。别人看着沈沅钰都是落落大方,知进退,识礼仪,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外甥女淘气起来简直是要人命啊。“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等我把那小马驹训练好了,就叫人给你送过去。大概需要几个月吧。”沈沅钰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庾璟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周怀仁举手投降了。沈沅钰也就拣了些寿阳公主的事迹说过周怀仁听,周怀仁见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外甥女对寿阳公主评价还是蛮高的,也就放下心来。
这边甥舅两个在咬着耳朵,那边就听见大人们说着正事。沈昀道:“岳父大人正三品太常卿之职,是要彻底从官场上退下来了吗?”
原来周高岳在方峻之乱中立下了大功,皇帝想封他做个太常卿之职,周高岳却是拒之不受,说自己做官,接任宣城太守,就是为了防止方峻作乱,如今方峻之乱已平,自己年龄也大了,只想解甲归田,回家享享儿孙福。皇帝有感于周氏满门忠义,再三挽留,态度十分诚恳,周高岳到底是不肯再在朝中做官。
沈沅钰不由站直了身体。急流勇退说得容易,如今周家骤然得势,周高岳能不恋名利权位退下来,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关键还要世情的通透。
要知道如今沈家因为平定了方峻之乱,而威望大增,周家作为沈昀的岳家,皇帝现在感念他们在平顶方峻之乱中作出的贡献,百般优容,过阵子说不定就会因为兰陵沈氏的崛起而日渐对他们生出忌惮,况且周高岳毕竟年纪大了,在中枢又能呆几年。不若在皇帝尚未对周家生出隔阂之时退出中枢,让皇帝觉得自己欠了周家一份情,从而放心提携几位舅舅,日后对周家的发展有益无害。
沈昀也觉得如今沈氏风头太盛,所谓枪打出头鸟,这个时候周氏作为他的岳家,保持低调是最好不过的。否则周家很有可能成为四大家族打击的对象,倒时候就算他能够护得周家周全,也要浪费不少精力,得不偿失。不若加深根基,慢慢发展,又不那么招人嫉恨,来的划算。
所以他对岳父的做法是举双手赞成的。沈沅钰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听得清楚,这些道理她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不由对周高岳投去敬佩的目光。
沈昀到底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道:“真是委屈岳父大人了。”
周高岳呵呵笑道:“委屈什么,能在家里种种花养养草,抱抱重孙一直是我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以后不但不做官了,连家族的事务也不打算管了,等忙过了这段,我就打算将宗主之位传给老大。”竟是一退到底的意思。
沈昀对大舅子的本事知道的很清楚,知道他执掌一个家族的能力是尽有的。见老岳父说出这番话来,大舅子又没有太大的反应,就知道父子两个早就商量好了。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岳父大人为了周家殚精竭虑半辈子,也该让小辈们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了。”
等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周家在花园里摆上宴席。姑娘们分席而坐,两人一席。周惠芷和沈沅钰坐了一席,就悄悄对沈沅钰努努嘴道:“表姐,你们家的那位七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今天她怪怪的?”
沈沅钰嗤笑了一声,“她们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她对沈沅璧和白姨娘的想法洞若观火,在她看来,沈沅璧从前正眼瞧不上周鸿远,现在却对他动了心思,这样的品性,根本就配不上表哥,她是绝不会让白姨娘如愿,将沈沅璧嫁到自己的外家,要不然她自己也得被恶心死。
“她们?谁们?”周蕙芷没大听懂她的意思。
沈沅钰不想和她多说这些,以免倒了胃口。只说道:“听说最近不少人家上门来提亲,就包括了高平薛氏和吴郡陆氏这些第一等的家族,现在好了,三表妹和四表妹的婚事看来就要定下来了,这可真是好事将近了。”从前周家地位尴尬,高门大户不愿意与他们结亲,低门小户周家又怕委屈了自家的女孩儿,所以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
说话间语气之中就带了一些调侃的意味。
周蕙芷脸色微红:“表姐你现在越来越坏了,就知道取笑人家。”她顿了顿,有些推心置腹地道:“我其实不求嫁入高门显贵,只求找一个品行好的,要像咱们周家的男人一样,对妻子从一而终,不纳妾,不蓄养侍婢,只待我一个人好,这样的话,哪怕他出身不是甲等士族,我也愿意。”
沈沅钰不由感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女子们择偶的最高标准。
而周家的男人,的确就像是周蕙芷所说的那样,沈沅钰的几位舅舅,个个都极疼媳妇,而且不纳妾,不蓄养侍婢。沈沅钰听大舅母说起过,以后周鸿远这一辈也要如法炮制,不论做到多大的官,也要永不纳妾。
一时间只觉得谁嫁入周家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三表姐的婚事,还会有变化吗?”周蕙云和周蕙兰的婚事是从前周家翻身之间定下来的,周蕙云定给了林氏的侄儿,因为男方守孝,便一直未嫁,想来以林氏的性子是绝不会坑自己娘家的,自然不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