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长公主目光灼灼地望着太后,直接道:“娘娘,钰儿这个孩子能得到您和陛下的赏识,封了这么一个文安县主,可是因为当年那个女人的那档子事?”
太后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她,只得长叹了一声:“可不就是吗?当年为了那个女人,皇帝不顾一切,差点遣散后宫,连皇位都不要了。如今又来一个,哀家能不心惊肉跳吗?若不是皇帝一心护着,哀家宁愿得罪兰陵沈氏,也要把这个妖女除之而后快!”
宁德长公主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对沈沅钰顾忌如此之深。叹道:“娘娘还请千万手下留情,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和钰儿这孩子可没有什么关系。”
太后一愣:“这么快你就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了?”
长公主笑道:“别忘了,她现在可是本宫的干外孙女!”放眼整个皇室,也只有长公主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资格和太后这样说话了。
太后无奈苦笑:“谁不知道你最护短了!看来哀家叫她认你做了外祖母真是一步臭棋。真不明白,这丫头何德何能,竟得了你的青眼。”长公主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为人虽然耿介,但十分高傲,她若是看不上沈沅钰,就是太后亲自下了命令,她也不会认这个外孙女的。
“既然你为她求情了,哀家就答应你放她一马,不过日后皇上要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你可一定要站出来反对才成!”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皇帝又素来对她十分敬重,长公主说话,皇帝总会听进去一二的。
长公主拍着胸脯保证:“但凡本宫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她和陛下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御花园里此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沈沅钰在御花园里转了几圈,颇觉得无趣。带她过来的那位姑姑乃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因为熟知太后对于沈沅钰的心思,所以也就懒得讨好这位新晋封的文安县主。
沈沅钰正自百无聊赖,就听见远处有净道的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虽然这位皇帝封了她做县主,又把丹阳、建安这两个富庶之郡的税赋给了她做零花钱,可她依然对这位皇帝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沈沅钰急忙在路旁跪下——这是宫中的规矩。心想皇帝去哪不好,怎么偏偏来了后花园?最好是皇帝没有看见他,御辇直接从这里过去。没有宁德长公主陪在一旁,她总觉得见皇帝不是□□心。
哪知道皇帝就是听说她来了,故意带人过来看她的。他扶着张士德的手下了御辇,走上前来亲自扶了沈沅钰起来。“钰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一时情不自禁,他又叫回了钰儿。
沈沅钰被他一扶,全身汗毛都树了起来,“皇上,臣女跟随长公主到宫里谢恩,太后娘娘恩准,让宫里的姑姑陪着到御花园来赏花,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皇上的圣驾,惊扰了皇上,还望恕罪!”
元帝和声道:“你如今已经是朕钦封的县主了,不必如此拘谨。”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沈沅钰,见她皮肤细腻犹如白瓷,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只觉得一股逼人的灵气扑面而来,从前觉得只有三分像那桓雅,如今看来,却是像了五分了。
一时间皇帝几乎难以自持。
沈沅钰悄悄退后了一步,道:“臣女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皇帝眉头一皱,跟着踏前一步,“朕都赦你无罪了,你还怕什么?”沈沅钰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心想这皇宫里怎么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的?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她打死也不要进皇宫里来了。
“说起来,如今臣女认宁德长公主做了外祖母,按照辈分,应该叫您一声表舅呢,就是不知陛下肯不肯认我这个外甥女。”她也是急智之辈,这是在变相地提醒皇帝,咱们俩可差着辈分呢,您还是别用这种目光看我为好。
皇帝不由得哑然失笑,若是换了旁人这样说话,他说必定就勃然大怒了,可是沈沅钰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他怎么都生气不起来。“你这个外甥女朕自然是要认的!你现在已经是县主了,日后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直接进宫来找朕,朕都会给你做主。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谢陛下恩典!”沈沅钰屈膝福了福,听他的语气是十分认真的。皇帝的这根金大腿,看来只要她愿意,随随便便就可以抱得上,可是……还是算了吧。
说了不过几句话,太后已经着人来请。却是刚才含元殿里陪着沈沅钰出来的那个姑姑,十分机灵,看见皇帝找到了这里来,立刻就派了一个小宫女回去报信。太后自然派了人请皇帝去含元殿。
皇帝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却也只好去了含元殿。
回去的路上,沈沅钰和宁德长公主乘坐同一辆马车,沈沅钰对宁德长公主道:“外祖母,我有一个请求。”
宁德长公主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咱们日后,能不能少进几次宫!”以前她只是个没有爵位的普通女子,自然不需要按时进宫朝贺,如今却已是正二品县主,起码年节的时候是免不了进宫来的。
宁德长公主没想到她如此通透敏锐,这句话本来就是她想嘱咐沈沅钰的。宁德长公主心里对她越发满意:“既然你不愿意进宫,我会在太后和圣上面前为你转圜的。”
沈沅钰大喜:“钰儿谢过外祖母!”
宁德长公主慈爱地抚了抚她一头如镜般的秀发:“你放心吧,既做了我的外孙女,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就是皇帝也不行!
沈沅钰一阵感动,“外祖母您对我真好!”这句外祖母叫出了几分真心。
宁德长公主心里酸酸涩涩的,看见沈沅钰依偎在她的身边,又觉得心里软软的。她一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唯一欠缺的就是那一份亲情。她想沈沅钰和郗家悔婚也好,郗杰并非良配,可是现在为了免除皇帝的非分之想,最好还是把她的婚事早点订下才好。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沈府早已因为她获封县主而沸反盈天了。沈沅钰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贾嬷嬷请到了正房。沈沅钰一看好嘛,三太太桓氏、四太太小谢氏、五太太袁氏领着各房的女儿,一屋子黑压压的一片人,都在等她。
除了小二房的,兰陵沈氏的女眷几乎都到全了。
沈沅钰一进门,小谢氏就笑盈盈地道:“咱们的县主可回来了。”
众姐妹纷纷围了上来,这个说:“这身县主的朝服可真漂亮啊。”那个问:“三姐姐,你胸前的补子是什么呀?”姐妹们一个个都羡慕无比。说起来四大门阀的女孩出嫁之前,宫中一般会有恩旨出来,一般会封个郡君之类的爵位,只是这“君”和“主”,一字之差,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沈沅钰食“丹阳、建安”两郡,每一年的赋税那可都是一笔巨款,即便是兰陵沈氏这样不差钱儿的人家,姐妹几个也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周氏也是十分高兴。本来因为沈沅钰被郗杰退婚的事情,周氏难过了好久,现在见皇帝和太后这么看重沈沅钰,直接封了个县主作为安慰,她心里也就觉得平衡了许多了。
小谢氏道:“以区区一个县主而得食扬州二郡,就是大晋朝最得宠的公主也不过如是了。可见皇上和太后对三丫头的看重。那郗家如此有眼无珠,现在不知道要后悔成什么样子呢。”
三太太桓氏也笑着道:“正是如此。如今三丫头既是咱们兰陵沈氏的嫡女,又顶着县主的头衔,还有两郡的赋税作为陪嫁,恐怕建康城所有未成婚的男子都要红了眼睛,还怕找不到比郗家更好的婚事吗?”
周氏听到这里,已是眉开眼笑。众人说笑了一阵,周氏自己掏私房钱从厨房里要了席面,众人在长乐堂吃喝不提。
且说北望斋中,老太爷接了圣旨,只觉头痛万分,因为他猜不透皇帝这步棋的有何目的?他找来赵津商量,两人参详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有人拿了一本医书进来,在沈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弘拿起医书看了片刻,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捏了捏袖子中沈沅钰给他的那个香囊,忽地一下站起身来。赵津吃了一惊道:“东主?”
沈弘道:“这件事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想了,可能是咱们的思路错了!我现在有点儿内宅的事务要处理,赵兄就先请便吧。”
赵津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他跟着沈弘二十多年,对他的脾气十分了解,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里压抑着强烈的愤怒,心想这府里不知道哪个人又要倒霉了!
沈弘揣着香囊,直接就去了韶和院。
顾氏正在院子里生闷气,她心胸狭隘,看不得小大房的人得势,沈沅钰封了县主,小大房的人弹冠相庆,她看着就觉得来气,一口气发落了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奴才,这才心气顺了点儿。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老太爷来了。顾氏还没等出门迎接,老太爷就已经怒冲冲地走了进来。
顾氏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连忙起身道:“老太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