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到了花厅,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张宏,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宏道:“刚才有两黑衣人闯进了庄子里,大概是来刺探虚实的,咱们的人不想投鼠忌器,只是将他们惊退就算完了,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沈沅钰吃了一惊,道:“张宏,你糊涂啊!现在这种情形,最忌左右摇摆,犹豫不定。你觉得你放了大皇子的人没有杀到他们,是不想和大皇子结仇,为我树立一个敌人是不是?”
“是!”
“可是你不想想,咱们救了庾璟年,就是对大皇子最大的得罪。现在再向他示好,还有什么用?只能让庾璟年对咱们心生不满,还不若全心全意和庾璟年三皇子站在一起。若是大皇子再派人来探查,你只管将来人留下,你可明白了!”
张宏想了想,羞愧道:“都是小的思虑不周,请小姐责罚!”
沈沅钰摇了摇头,“这件事也是我没有嘱咐到你,并不怪你!你且下去吧,这几天还需多警醒着点儿。”
上房。
庾璟年也刚刚醒过来,就看见萧十三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他看见萧十三脸色十分难看,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萧十三道:“将军,刚才有两个黑衣人摸进来了,和三小姐的护卫发生了争斗。”
“哦?”庾璟年神色微微一动,“老大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萧十三有些欲言又止:“将军,属下瞧得清楚,刚才三小姐的护卫并没有出全力,他们这边有五个人,个个都是高手,本来有能力将那两个刺客杀死甚至生擒下来,可是他们只是虚应故事,最后还是让刺客逃掉了。”他忧心忡忡,“我觉得三小姐是在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属下害怕关键时刻……她会将咱们交出去顶包。”
萧十三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庾璟年,好像在说:看吧看吧,我刚才叫你小心戒备,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说相信三小姐的为人,她又是怎么报答你的信任的。
庾璟年的脸色蓦地一沉。他难得信一次人,难道就信错了她不成?那个精灵般聪慧可爱的女孩,真的会出卖自己吗?
萧十三就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他的脊背都隐隐发寒,他跟着庾璟年有些年头了,知道这种现象说明庾璟年此刻的心情极度不好,处于暴走状态的边缘,最好不要去惹他。萧十三本能地收敛自己的存在感,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房中气氛十分怪异,正在这时,有小丫鬟在外头隔着帘子禀报道:“三小姐来了。”
萧十三看了庾璟年一眼,走上前去挑起了帘子,沈沅钰带着金灵和彩凤走了进来。彩凤的手里端着一盅刚刚做好的三七乳鸽汤。
沈沅钰一进门就觉得房中气氛不对,她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假作不知地上前福了一福,“虞将军你醒了。怎不多睡一会儿!”
庾璟年淡淡哼了一声没说话。在皇宫这个权力场中生活了这么久,庾璟年并不是一个愣头青,有什么憋闷火气就要立刻撒出来不可。相反,跟着三皇子耳濡目染这么久,他的厚黑学虽说不是炉火纯青,可也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受了什么委屈,隐忍不发,以图日后十倍百倍地奉还,这对庾璟年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可是今天,想到自己一腔信任错付给眼前的女子,他却觉得从所未有的受伤,竟忍不住在她面前表现了出来。
他总觉得——他待沈沅钰是如此的不同,沈沅钰也该待他与旁人不同才是。
金灵和彩凤看见自家小姐费了偌大力气救回来的庾璟年,不说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反而对小姐这不敬,不由全都生气地怒瞪着庾璟年。
沈沅钰微微一笑,将那一碗三七乳鸽汤放在庾璟年的床边的小桌上,道:“这是我叫小厨房特意为将军做的三七乳鸽汤,里面加入了一味当归,最是补血。将军失血过多,用这个汤再好没有了。”
庾璟年见她眸子清亮如水,语气又温柔和善,想到她大半夜里,还想着他的伤势,叫厨房做了三七乳鸽汤来,心口不由微微一暖。刚才他心里憋着一股火,现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却死活都发不出来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敢想敢干,率性而为的性子,唯独在沈沅钰面前偏偏进退失据,庾璟年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沈沅钰,只得负气地偏过头去。
沈沅钰轻笑了一声:“虞将军,咱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语气十分笃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沈沅钰便站了起来,吩咐彩凤和金灵道:“你们先下去,我和虞将军有话要说。”
彩凤和金灵答应一声,走出了正房。萧十三看着庾璟年,想让主子给自己一个示下,就看见庾璟年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望着沈沅钰,根本就把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给忘到一边去了,萧十三摸摸鼻子,默默退散了。
沈沅钰道:“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请将军明示,以后我也好加以改正,免得莫名其妙地就惹将军生气。”
庾璟年淡淡地道:“三小姐是本将的救命恩人,本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就敢生你的气了。”
还说没生气?沈沅钰一阵无语,你这个*的语气,像是感谢别人的样子吗?
沈沅钰十分无奈,这个男人好看是好看,可这性子也实在是太别扭了。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忽然道:“你不会是因为张宏放走了两个黑衣刺客……才生我的气吧!”冤枉死了好吗,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啊!
庾璟年眸子微垂,给她来个默认。
沈沅钰无奈道:“虞将军,如果我说这件事都是我的属下任意妄为,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你相信吗?”
庾璟年眼皮抬了起来,幽深的目光定定望着沈沅钰,他现在后背受伤,只要一动就会牵扯伤口,所以只能趴在床上,这样从下往上仰视沈沅钰,让他觉得非常别扭,而沈沅钰坐在他的床边上,却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沈沅钰道:“你大概觉得我行事骑墙,两头讨好,一方面救你是向你和三皇子卖好,可如果大皇子真的带人杀进来,我大可拱手将你交给大皇子,反正我自己总是不吃亏,对不对?”
庾璟年凉凉地道:“我的上百名亲卫全被老大杀了个精光,你的护卫虽然身手不错,比起我手下身经百战护卫还是差远了,人谁不怕死,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沈沅钰也有点炸毛了,自己想尽办法救他,又给他手术,又叫人专门做了三七给他补血,他却在这里疑神疑鬼怀疑自己,真想呵呵他一脸。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却也知道‘利害关系’之上,尚有‘道义’二字!且不说我与之瑶情同姐妹,你是她最敬重的二哥,我怎么忍心把你交给大皇子,让她痛苦终生,单是你接连救了我和我妹妹的性命,我也该豁出一切护你平安周全。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卖友求生的无耻之事?你也太过小看我这个人了!”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各自寸步不让地盯着对方。过了片刻,庾璟年还是垂下了眼睑。
沈沅钰这样针锋相对地批驳了他一通,他不但没有生气,心情反而变得十分愉悦。因为他觉得,沈沅钰说的是真话,她并没有出卖他的打算。
倒是真的错怪了人家小女子。
庾璟年心中有一丝内疚。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好半天,庾璟年才咳嗽了一声,有些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有补血东西吃吗?”竟然主动跟沈沅钰要起了吃的。
沈沅钰“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叫丫鬟进来喂你喝汤。”
掀开帘子走出门口,才猛然反应过来,庾璟年说要喝汤,这是变相地服软,像自己承认错误的意思啊。
沈沅钰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个庾璟年,怎么从前没看出来,有时候的行事作风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想想庾璟年还真够气人的,沈沅钰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就把金灵叫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