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抱怨里,何翩然显得很沉默。她还在思考走之前陈教练对她说过的话。
“这次冬训我就不去了,训练安排我已经给你制定好,都在余教练那里,你要听她的安排,虽然有了美国的经历,但刚到高原先别练得那么狠,缓一缓再说。”说着,陈教练递给何翩然一张单子,“这单子上面的几个新教练会在过两天到长白山和你们会合,其中有新体能教练和舞蹈教练,特别是这个舞蹈教练,我好不容易才请来陪你们去喝山顶北风,要好好珍惜知道了吗?”
说完他自己也摇头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明明知道你肯定不会偷懒,还是忍不住提醒,人老了真是没办法的事。”
“教练你为什么不去?全队的冬训你当然要带队啊?”何翩然急切追问。
“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余教练已经能带好你们了。”
何翩然觉得教练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这一路上她都觉得不舒服,许伊笑她完全已经习惯陈教练安排好一切后毫无顾虑的训练,任何习惯在打破时都会有别扭的感觉,只能再去习惯这种感觉。
回想之前换编舞的经历,何翩然觉得这还不太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不过所有阴霾都在抵达长白山冬训基地后第一次舞蹈课上烟消云散。
新舞蹈教练姓沈,叫沈思,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却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她身形好看举手投足透着专业,第一堂集体课就把全队十几个人都叫来参加。以前的舞蹈课都是各个项目根据不同需求分开上的,大家还是第一次上这样的集体课。
“舞蹈最重要的不是技巧也不是感情,而是气质,是气质啊!看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像是刚刚逃荒出来的样子,不过放心,这次冬训我就是来受命调|教你们这些难民!”
她说的义正言辞又各位严肃,吓得大家一时都不敢出声,许伊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怎么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像难民。
沈思对柔韧的要求特别严格,压腿的痛苦都是队内选手们小时候的回忆,然而这次冬训,浑身抽筋般的疼痛再次袭来,沈思要求每个人都在目前大腿开度的柔韧基础上再加二十度。
“你的开度是多少?”
当沈思走到何翩然身边的时候,许伊拼命拉她的衣角暗示她少报一点,但何翩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做,老老实实地回答:“二百一十度。”
许伊在一旁抱头偷着叹气。
“不错嘛,在花滑选手里算是高的了,再加二十度吧。”沈思笑着一打响指,她有一颗虎牙,笑起来显得格外邪恶,何翩然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事实证明何翩然的感觉非常对。
花滑女选手如果柔韧不错,陆上双腿开度二百并不难,一些柔韧出色的更是可以逼近体操的要求标准,何翩然就是其中之一。艺术体操选手的柔韧开度是各项运动中最高的,最多可以达到二百七十度,一般人当然达不到这个水平,二百三十度对于很多选手已经算是极限。何翩然倒是很兴奋,只不过兴奋的同时,痛苦形影不离。能够冲击新的挑战和新的技术难度一直是她热衷的事情,但柔韧的训练确实是最折磨人的。
每天回到宿舍,几个人都互相搀扶,大腿的筋疼得走路都打颤,晚上,大家互相用热毛巾给室友热敷,缓解疼痛,第二天,昨天的余痛未消,沈思笑眯眯地再给每个人用专业培训舞蹈演员的方法压腿,舞蹈室内哀嚎阵阵,男选手到了一定年纪本来柔韧就会下降,袁铮他们更是苦不堪言。
“陈教练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家伙?”腿被绑在练功椅上,袁铮额头上都是汗跟何翩然低语,“是在神经病院?”
“神经病院可不教舞蹈,人家是正规院校的老师,很厉害的。”何翩然解释。
“她跳舞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收拾人还真有一套,我的老胳膊老腿都要折了。”袁铮叹了口气,“你可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昨天她帮你压腿我看你脸都白了一声没吭。”
何翩然顾不上袁铮的夸奖,她腿筋正疼得厉害,“习惯就好了,你现在也比刚开始的柔韧好了那么多,她还是很有……”
“在聊什么呢?谈恋爱吗?再加五分钟。”沈思头也不抬从两个人身边走过去。
再也没人敢开口说话了。
训练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一身的汗返回宿舍肯定要被吹感冒,许伊还没洗完澡,何翩然坐在地毯上等她回来。这几天真的太累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高原把所有的疲惫全部放大,让人的机能慢慢逼到极限。
她小心翼翼挪动自己的腿,坐直身体,伸展着僵直的后背。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等她下山后是不是体能又能上个新台阶?
“怎么还不走?”
循声抬头,沈思也已经洗好澡,长发显得整个人更有气质,她背着包,正靠在门框上微笑。
大概是和伊维特相处留下的后遗症,何翩然对强势的人不自觉就有点害怕,腿筋一抽一抽的疼,她慌张站起来说道:“还在等人,沈教练你也没走?”
“我以为你们谁忘了关灯,打算看看谁值日然后明天罚他比别人多做十分钟拉抻,真是可惜。”
听她的语气没有罚到人还很遗憾,何翩然无奈极了,“那先关灯走吧,我下楼去等许伊。”
“不急,”沈思笑着打断她,“何翩然,你有没有想过发展新的难度动作,以你自己名字命名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没传orz……我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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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四大洲赛开始的时候,所有花滑队员都觉得自己如同迎来了一九四九年。
这次四大洲赛在日本举办,飞机刚一落地,舒涵就拉着何翩然和其他女队员冲向能购物的地方,把行李丢给众位男士,在长白山的日子几乎与世隔绝,淘宝买了东西后快递都拒绝送货,最悲剧的是,许伊因为不能参加四大洲的比赛而继续呆在那里,临行前,何翩然觉得她都快哭出来了。
还没比赛,何翩然就买了很多东西,除了给家人的礼物,还有就是给许伊带的巧克力还有其他零食。结果主办方安排所有运动员入住的酒店是一家,晚上,瓦伦蒂娜刚一入住就把何翩然买的零食吃去一半。
“我们队比完赛当天就回去,你都吃光了我就没时间去买了!”何翩然拼死护住几块巧克力。
“真是小气,”瓦伦蒂娜因为嘴里满是糖果吐字格外不清晰,“就是吃你两块糖而已。”
何翩然无奈的笑着摇头。
吃完,瓦伦蒂娜仰天躺在何翩然的床上,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对了,听说小粉恢复的挺好,已经开始恢复训练了。”
“这么早?”何翩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应该只是陆上训练吧?”
“是啊,冰上训练哪有那么快,怎么也得世锦赛前才能开始,我问过我的保健医生,她说小粉不是什么大伤,只要彻底痊愈对今后的职业生涯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好。”何翩然点点头。
瓦伦蒂娜正准备告别回房睡觉,无意间瞥见何翩然睡裤下随着她走动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黑色,这黑色只有左腿上有,右脚踝却没有。瓦伦蒂娜作为一个行动派二话不说扑上去把何翩然掀翻在床,不顾她挣扎反抗掀开裤脚一看,左脚踝上的是带配重铅块的腕带。
“你干嘛!”何翩然总算领略到夏天当初受制于人的痛苦,瓦伦蒂娜的手和小号的钳子一样,捏到哪里哪里生疼。
“你这又是干嘛?”瓦伦蒂娜松开手,大大咧咧地坐在床边,她坐下的动作总是相当男子汉气派。
何翩然发现她问的是自己脚踝上的“特殊装置”,于是笑了笑,“这是秘密,我在研究新动作,需要一点特殊手段。”
“我也有试过!真的很好用!在脚上绑铅块然后做跳跃,感觉超酷!”瓦伦蒂娜显得异常兴奋。
脚伤的一点五公斤的铅块让何翩然走起路来都觉得费力,可面前的瓦伦蒂娜带着两个都能在冰上做跳跃,何翩然想都不敢想,“我不是练跳跃。”
“也对,否则你怎么会只绑一个,那你练什么?”瓦伦蒂娜好奇地问。
“我在练一个新动作,”何翩然神秘一笑,“一个别人都想不到的新动作。”
“真的!这次会用吗?”
“哪有这么快,要是顺利的话,世锦赛最早才能用。”
瓦伦蒂娜“其实我也有在练新动作!”
“什……什么!”何翩然吓得后背都是汗,“你不会在练后外点冰四周跳吧!”
“不会的,那个跳跃我也只在训练时偶尔成功,我说的是技术动作,不是跳跃。”瓦伦蒂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等等!”何翩然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成功过后外点冰四周跳?在训练的时候?”
“是啊,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何翩然看着瓦伦蒂娜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只有当一个跳跃运动达到一定成功量的时候才能运用,但对于她来说成功后外点冰四周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看你就不关心我!师兄给我拍的成功视频早就发到网上了,点击率很高的!最近我跳过萨霍夫四周跳,可惜有点存周,教练说为了提高跳跃能力有时间就要联系更高一级别的跳跃,哪怕村周也要练,这样使用低级跳跃的时候质量也会更高,你也可以试试啊!”
“还是……不要了……”何翩然赶紧笑着拒绝,“对了,那你的技术动作是什么?”
“当然也是秘密啦!要是你世锦赛愿意用的话,我到时候也试一下好了。”瓦伦蒂娜得意地耸耸肩。
第二天短节目比赛开始,因为没有欧洲选手参加,所以冠军将在何翩然和瓦伦蒂娜之间产生,当然同样有夺冠希望的是日本的第一号女单九原千代。
九原千代是上一次的四大洲赛冠军,自然也是热门人选,短节目抽签时她却抽到了倒数第一个出场,余悦为何翩然抽到的位置很不错,在倒数第一组的第三个,比上一次还要好。
“临走时陈教练给我打过电话,”上场前,余悦安慰何翩然,“他让你注意细节,之前对控制速度的训练不要白费,实战中一定要检验,别为了害怕影响速度而不做。”
“陈教练的事情还没忙完?”没有陈教练陪同的国际大赛,何翩然真的很不习惯。
“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比赛之后他会打电话给你的,不过比赛期间你要专心,好了,准备上场吧。”余悦笑着拍了拍何翩然的肩。
上场前,何翩然回头看了看余教练站的位置,曾经在那里站着注视她比赛的人突然改变,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影响。
不过当音乐一开始,她就已经投入状态。
为了比赛,负重已经摘去,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现在觉得一只脚轻一只脚重,但出色的平衡感让何翩然不至于影响比赛。短节目结束,她的分数保持在70分,和大奖赛总决赛时没有什么区别,但何翩然还是有点沮丧,她对速度的控制看来还没有进步,否则节目内容分一定更上台阶。
在她之后上场的是瓦伦蒂娜,《天方夜谭》唯美动人,浪漫的异域风情将何翩然在冰场上点燃的热情继续延续了下去。最重要的是瓦伦蒂娜的跳跃并没有失误,总分只比何翩然低了不到两分。
短节目结束比赛当晚,何翩然接到了伊维特的电话。
“欧锦赛的行程照常,有问题吗?”
“可是夏天不是……”
“她不参加比赛,但是会来参加拍摄片子。”伊维特说话言简意赅直切要害,“顺便再问问瓦莱。”
“我应该没什么问题,”何翩然想了想,“不过队里在冬训,可能我得先和教练说一下计划又改了。”
“好,不要太迟给我答复。”
挂上电话后,何翩然去询问瓦莱,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答复。第二天自由滑比赛前,她给陈教练打了个电话,办公室没有人接听,手机也关机。
“奇怪……”
“师姐你在说什么?”苏薇听见她自言自语。
何翩然把情况说了下,苏薇也觉得有点怪,“有可能是去冬管中心了,比完赛再打试试看?”
也只好这样。
其他比赛结束后,最后一项就是女单自由滑,何翩然之前看比赛的时候把水壶落在看台上,返回去取,走过拐角时,突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低声争论什么。
“余教练的意思是让你去说?”
说话的人是萧旭松。
“没有,她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告诉风扇,等比赛结束回去后陈教练自然会自己告诉她的,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舒涵说道,“按理说这事儿挺正常的,可为什么非要瞒着风扇呢?”
“她现在还没拿过四大洲的冠军,陈教练也是希望她好好比赛吧,我们觉得正常的事她未必就觉得正常,你想想,她从少年组就是陈教练带大的,一直到现在,和我们的感情肯定不一样。”
舒涵马上接道:“我觉得不是。”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哪有那么多表面之下的真相让你发掘?”
“按理说陈教练还没到六十岁,他带队拿到的荣誉可是咱们队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你我也是进了国家队后才开始有今天的成绩,以冬管中心的一贯行事作风,就算是陈教练自己提出的退休,他们也不能答应啊!再说,陈教练没到六十岁为什么要突然退休?”
“你们说什么!”
萧旭松和舒涵猛地回头,看向声音来源,何翩然站在他们对面,所有的难以置信都写在了脸上。
“陈教练要退休?什么时候的事?你们知道多久了?”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何翩然又问出一连串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