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橙、或红、或黄,甚至还掺杂了灰黑色的熊熊烈火包围了修道院,噩梦一样的黑烟旋转着升上蔚蓝色的天空,噼啪作响的火焰已经让这里成为了高温地狱。
无尽的烈火焚烧的不是单纯的房子,也是奥利芬的家,以及他的家人。
奥利芬的喜悦被瞬间折断,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而他看到,一些身着烈焰红袍,脸上带着骷髅图纹面具的人从修道院慢条斯理的走出来,他们仿佛感受不到烈焰的灼烧,甚至烈火会轻柔的绕过他们。
这些人围绕着燃烧起来的修道院,狂热的大声赞颂:
秘火之中,唯我永生。
星辰融入炎海,一切归于烈焰。
黑烟,乃我主之吐息。
炽热,为我主之慈悲。
伊密克斯!
伊密克斯!
伊密克斯!
原初之秘火让世界恢复原本的虚无,回归永恒的寂静!
……
奥利芬从没有听说过这段祷词,他也根本没有留心听。
装在油纸包里的甜点散落出来,滚到一侧的阴沟当中,奥利芬怒吼着抽出腰上的长剑,发了疯一样扑过去。
但凭一个刚刚成为侍从的年轻人,以及一把都没有开刃的练习用剑,又有什么用?
等奥利芬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的腹部被名为灼热射线的法术打穿,万幸没有打中致命的要害,所以才在救援到来时保住一条命。
给他治疗的牧师告诉他,在修道院放火的人是一帮叫做‘原初秘火神教’的邪教徒,不久前提尔的牧师和圣武士刚刚扫平了一个他们在洛普文附近最大的据点,这次应该是报复性的袭击。
只是他们无法进攻位于内城的提尔教会,也无法保证攻击巡逻的牧师和圣武士后能全身而退。
所以位于乞丐之巢边缘的修道院,就成了他们报复的最佳目标。
一直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平静接受的奥利芬第一次陷入巨大的动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教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了回去。
浑身裹着绷带,奥利芬站在修道院门前,准确的说,是站在修道院的废墟门前。
大火早已被扑灭,可被大火烧掉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
奥利芬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就像过去的十年里那样,他推开大门,仿佛能看到负责照顾孩子们的米夏阿姨就拎着扫把朝他微笑。
穿过已经化作废墟的前厅,残破的门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奥利芬就跟没看到一样仿佛开了个‘空气门’。
前厅之后,是祈祷室,一位老牧师和两个侍僧在这里祈祷,研究提尔的教义,他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解答奥利芬的所有问题。
几根烧焦的原木还戳在原地,黑灰在阴沉的天空映衬下,仿佛是某种富有胶质的‘黑泥’。
奥利芬置若罔闻,他记忆中的修道院已经取代了现实。
再往里面走,就到了孩子们居住的地方,也是奥利芬的家。
他走到紧靠着一面摇摇欲坠的墙壁附近,那里是修道院最小的孩子的床位,名字叫丽萨,也是大家的开心果,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会让她感到伤心的事情,是一个极为开朗的小姑娘。
奥利芬就在这里站着,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
又到了每年一度的台风季节,天空中的乌云转变为强烈的风和雨。
原本堆积在奥利芬面前的灰烬被狂风吹开,露出下面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形痕迹……
以提尔的圣武士为目标奥利芬学过刑侦,应该说这也是提尔的牧师和圣武士所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形痕迹的主人是在死后被焚尸的,因为如果是活活被烧死或呛死,痕迹不会保留的如此完整。
本能的将眼前所见与理智联系到一起,奥利芬仿佛从幻想之中被突然惊醒。
他似乎‘看得到’,那些原初秘火神教的邪教徒闯入修道院,老牧师和两个侍僧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群人杀入孩子们的起居室,将午睡中的孩子一个个杀死,最后点燃一把火,将这一切化为灰烬!
他希望把脑中联想到的可怕场面忘掉,可长久以来特意锻炼出来的推理能力让他无法说服自己,也让他无法从现实逃避到幻觉当中。
此时,豆子大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下,奥利芬痛苦的跪在那个人形的痕迹前。
他很想放声痛哭,但眼泪一滴都流不出来,苦痛压在心底,他的哭喊之化作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哽咽。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真的无法流泪。
提尔在上!这难道是您给予我的试炼吗!如果是的话,那又为什么会牵连其他人!
奥利芬紧握着脖子上代表提尔的圣徽,那是一柄战锤顶端托举着天平的图案。两端被磨圆的尖角因为奥利芬过度用力而被刺入肉里,鲜血混合着雨水滴入灰烬之中。
奥利芬不断的向提尔祈祷,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也希望提尔能给自己指引前进的方向。
提尔从不以慈悲著称,奥利芬上一次不过是走运,而这一次……
正义之神,并没有回应祈祷。
风雨裹挟着滚滚雷声,无数遍在心底的祈祷无法得到任何回应。奥利芬跪下的动作让腹部的伤口崩裂,浑身湿透也让血液从绷带间渗出,化开一大片刺目的痕迹。
冰冷的雨水和狂风渐渐夺走奥利芬的体力,肉体的伤痛和内心的悲哀更是让他无法得到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奥利芬慢慢睁开眼睛,因为攥的太紧,圣徽被刺入肉里,轻轻一动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奥利芬已经感受不到这种程度的疼痛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但当他看向周围的时候,发现这里不是已经化作废墟的修道院,而是另一个地方。
脚下被青青绿草所覆盖,一直蔓延出去,像一条最高档的地毯,淡紫色的天空中无数星辰缓缓流转而过。
往更远处看,四周全都是平滑如镜的水面,这片绿地就像是水中的一片孤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种地方,但好像对他来说,也不算重要。
奥利芬依旧攥着圣徽,木然的抬起脚步,犹如行尸走肉一样,靠近了这片草地之中唯一也是最醒目的东西。
一个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