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荣华自是明白水姨娘的意思,赶紧拿开她的手,无话可说了。
“喜欢就是喜欢,怕什么?这不是你刚才说的话吗?”水姨娘看到沈荣华羞涩转头,会意一笑,说:“别看他平时花招百出,阴损乖滑,他本性不错,为人也很仗义。只是他比你大了几岁,好像是六岁,急着成亲恐怕不行,怎么也……”
“姨娘,你怎么说起来没完了?我不理你了,我要睡觉。”沈荣华被说中了心事,赶紧滚到一边,捂着脸趴在床上,眼角眉梢流露出满满的笑意。心事被水姨娘一语道破,沈荣华忽然很想见连成骏,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时候不早,睡吧!”
沉默了大概一刻钟,沈荣华又转向水姨娘,轻声问:“姨娘,有人喜欢你吗?”
“你怎么还没睡呀?”
“我不想睡,姨娘也没睡了,跟我说话吧!明天日上三杆再起床。”
水姨娘叹了口气,“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有人喜欢你吗?你对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想问问姨娘。”沈荣华想起萧彤、想起白泷玛,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尤其是萧彤,不善于隐藏,以至于沈荣华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荣华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细细回忆,品味那种涩涩的温馨与甜蜜。当她觉察到水姨娘再流泪饮泣,转头一摸,才发现水姨娘的泪水已浸透的枕头。
“姨娘,你怎么了?姨娘,我说错话了吗?”沈荣华抱住水姨娘,忍不住哽咽。水姨娘是坚强大气的人,能让她哭成泪人,显然是触动了她敏感脆弱的心弦。
哭累了,水姨娘卷着被子坐起来,凝望黑漆漆的窗外,明眸如水一般透澈清凉。沈荣华往水姨娘腰后塞了一个迎枕,也卷起被子陪她坐着注视窗外。
许久,水姨娘才止住哭泣,才叹一声,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娘吗?”
沈荣华想知道,又想回避,心里很矛盾,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管事实和真相有多么沉重,她都要面对,能承受的事情多了,她的心也就长大了。
水姨娘长吸一口气,说:“林楠和他的朋友、随从、部下从天牢出来,就离开了盛月皇朝的领土,到东海一座小岛落脚。这座小岛叫东兴岛,在前朝原是锦鳞国的领土,锦鳞国灭亡之后就荒芜了。沈逊做了内阁首辅,一改林阁老的政治主张,加大对前朝余孽的打压力度。林楠要遵守誓言,又怕一不小心让沈逊抓住把柄,给他的朋友及部下招来横祸,就暂时销声匿迹了。他在这座小岛上积聚积聚力量,谋划将来,遥控各地生意,倒也过得很平静,只是不放心你娘。自林阁老夫妇去世之后,你娘最听沈逊的话,林楠怕她被沈逊害了。”
林氏确实最听沈逊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跟沈逊说,让沈逊替她出主意。受林氏影响,沈荣华也把沈逊的话奉为天条,就听成了她前世那副德性。林楠和沈逊结下不解之仇,沈逊操控林氏,林氏就是他对付林楠的王牌。林楠就是为林氏费多少心思,遭遇过什么,林氏都不知道,反而埋怨林楠无情无义。
水姨娘又说:“自燕氏一族摘掉前朝余孽的帽子,就在漠北和塞北经营,与各国贸易,利用燕氏一族原有的基础,开辟商路,短短十几年,就开出一片全新天地,燕家又成了塞北及漠北商业巨头。我大哥同林楠等人一起从天牢放出来,京城阔别,回到塞北。沈逊怕燕家报复,颁下诸多严苛的政令针对燕家,可惜鞭长莫及,又派人暗示燕家可以用银子买平安,被燕氏一族众人嗤之以鼻。一来二往,沈逊恨透了燕家,燕家只在北部几国经营,沈逊也就无计可施了。”
沈荣华突然感觉很可笑,不只自己可笑,她最亲近信赖的祖父更可笑。重生之后,她恨透沈慷等人,也一直在想沈慷的品性那么龌龊不堪,又与沈老太太的彪悍直接不同,究竟随谁。现在,她找到答案了,这答案足以让她苦笑几天了。
“安定了两年,我大哥就带我们几兄妹去东兴岛拜见旧主,那是我第一次见林楠。林楠很有王者的风范和气度,跟我以前见的男子大不相同,我……”
“我知道了。”沈荣华坏坏一笑,低声说:“在姨娘见林楠舅舅之前,就有一个喜欢姨娘的人,然后姨娘就喜欢上了林楠舅舅,辜负了那个人,真混乱哪!”
“你这小鬼头。”水姨娘在沈荣华的嫩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后来呢?”
水姨娘平静下来,语气依旧幽沉,“后来我大哥回了塞北,把下我和我的八姐、十哥和十三弟留在东兴岛,让我们在林楠身边听候差谴。在他身边呆了一年,跟宇文先生学了很多东西,也跟他相处很好。后来,八姐、九哥和十三弟都回了塞北,我就在江东的染枫阁做了掌事,就是为了能与他经常见面。”
“姨娘那时候就是江东染枫阁的掌事了?也就是十几岁吧?”沈荣华的语气里充满羡慕与钦佩,女子不关在内宅,也会有一番作为,又何必自我局限?
“十七岁,我比你娘小一岁。”
沈荣华点点头,晃了晃水姨娘的手臂,“姨娘,你还接着说,说那个人。”
水姨娘摇摇头,“他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该不是我娘害的吧?是不是沈阁老让我娘害他的?”沈荣华以一种试探的语气询问,期待水姨娘的否定的回答。
“我与他十年未见了,谁知道他是生是死,他不出现,我就当他死了。”水姨娘唉声长叹,思绪又从到了遥远的从前。一个是她喜欢、让她有梦却不能与他相守一世的人,一个是痴恋她多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想给一份安稳生活的人。
若无相欠,何必相见?不管谁欠了谁的,她都希望他们此生安康喜乐。
沈荣华拍了拍胸口,说:“原来他没死呀!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要替我娘负罪一世呢。姨娘,别说林楠舅舅,说那个人,给我压压惊。”
“你这小鬼头,真是。”水姨娘把沈荣华抱在怀里,破泣为笑。
“说呀说呀!”
水姨娘轻叹说:“他叫陆幽,自幼父母双亡,由燕家一个忠仆抚养到五岁,就送到山里学武了。听那忠仆说,陆幽的父母都是杀手,生下陆幽三天,他们就都被人杀了。陆幽在山里呆了十一年,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提前回来投靠他的养父。那时候燕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正是用人之际,他就留在我身边做了护卫。朝夕相处两年,我去了江东,他留在了漠北。听说我要留在江东,就找来了,问我怎么打算,我跟他说我心有所属,他说他会等我一世,直到我回心转意。”
“两个杀手生的孩子肯定很厉害吧?真想见识见识。”
水姨娘没回答沈荣华的问题,接着说:“过了两年,你娘出孝了,要嫁到沈家去,林楠就想让我去保护你娘。他同我几位兄长商量许久,就给我伪造了一重青楼女子的身份,让我勾引沈恺。我不答应,我大哥就拿出燕家族谱,让我看自己三岁就发下的誓言,我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与其说他们让我给沈恺做外室保护你娘,还不如说他们是想利用我腻歪沈逊。沈逊年轻时曾上书圣贤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要废除男人一妻多妾制,被内阁否了。没想到沈逊娶妻不到半年,就纳了妾,没少被人揪住话柄嘲讽,他儿子再纳个外室,就更让人笑话了。”
沈荣华皱眉摇头,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林楠和水姨娘的兄长想出的是什么糊涂主意。为了保护林氏,让水姨娘给沈恺做外室就很牵强,要是还想以此腻歪沈逊,这招术太低级了。杀敌五百,自损一千,不管表面怎么样,实际上还是惨败。也许在林楠看来,水姨娘只是仆从,她的性命属于主子,她的幸福也是主子给予的。所以,为了保护林氏,顺便让沈逊膈应,牺牲水姨娘根本不算什么。
水姨娘见沈荣华陷入沉思,没等她问,又说:“林楠有他喜欢的人,即使那人已成了别人的妻,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我也知道他跟我就算不是逢场作戏,也不可能娶我为妻,我心灰意冷,就听从他们的安排,成了青楼女子,接着又成了沈恺的外室。给沈恺做了两年外室,觉得他品性不错,又颇有才华,就把他当成知心玩伴,相处得还不错。你娘嫁到沈家两年,有沈阁老在,沈老太太等人只是小打小闹欺负她,除了你的同胞哥哥夭折,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除了每天跟安插在沈家的内钱打探消息,再把你娘平安的消息送到东兴岛,也没做什么,但仍被沈逊怀疑了。他派人到处调查我,没发现什么,很不甘心,亲自召见我,威逼利诱让我承认自己是奸细,被我反将了一军。接下来他又让沈家大太太、三太太来拐弯抹脚打探我的底细,责令沈恺不许再登我的门边。”
得知水姨娘的经历和遭遇,沈荣华不由气闷心痛,却又不知该怨谁。好在她那个不着调的爹不是很糟糕,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还能让水姨娘心理平衡一些。
“姨娘,是不是我娘受沈逊指使、打骂侮辱你了?我娘本是个没脾气的糊涂人,你千万别和她计较。”沈荣华已做好的最坏的心理准备,仍心跳如击鼓。
水姨娘摇了摇头,沉声说:“我怀孕了。”
“啊?我娘……”沈荣华很惊讶地看着一脸沉痛的水姨娘,心中风起云涌,她已想到林氏对水姨娘做了什么,但她真的不敢相信,她一直认为林氏很善良。
林阁老夫妇逝世,林氏从父母的掌上明珠变成孤苦无依的少女。她经受了太多打击,性子变得很沉闷,凡事也懒怠较真,就是想稀里糊涂过日子。沈逊总教导林氏要做一个合格的嫡母,在沈荣华的记忆里,林氏对万姨娘所出的子女不次于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舍得给他们花银子,为什么偏偏容不下水姨娘的孩子呢?
“沈逊严禁沈恺再来找我,派人在我的住所监视盯梢,还想尽办法收买伺候我的人。他花样百出,也没查探到我的实际身份,就消停了。平静了几个月,就在我怀孕六个半月时,一天下午,沈逊带着你娘还有一堆下人闯进我的家。沈逊告戒你娘要做好一房主母就不能心慈手软,就出去了。我的下人被沈逊带去的人制服了,任我拼死反抗,跪地哭求,你娘还是亲手将红花水灌进了我嘴里。血从我两腿间流出来时,我看到她得意洋洋去向沈逊报喜,那时我真想杀了她。”
如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沈荣华心神欲摧。即使她在前生没怀过孕,她也能体尝那种刻苦铭心的痛,林氏是生过孩子的人,为什么不能由己及人?
沈荣华紧紧抓住床栏,手指咯咯作响,她仍觉得没有力度,感觉不到半点疼痛。接着,她又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墙,倒把水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了她。她与水姨娘抱头痛哭,额头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
林氏视沈逊为依仗,最听沈逊的话,沈逊让她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她就充当了屠杀水姨娘骨肉的刽子手。林氏最终走到身死异乡的一步,确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林氏只是咎由自取,她活该。
“姨娘没跟她说这孩子不是我父亲的吗?”沈荣华哭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
“说了,说了许多遍,我向她保证,我发誓只要她放过我的孩子,我马上离开京城,再也不会回来。她受沈逊指使蛊惑,要对付的人是我,不管孩子是谁的,她都会要了孩子的命。她这么做是为了重创我,因为我让沈逊很没面子,坏了沈家的名声。”水姨娘双手掩面痛哭了良久,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她忙抓住沈荣华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孩子不是你父亲的?”
沈荣华咬唇叹气,“你这么痛恨蔑视沈逊,会让自己怀上沈家的血脉吗?”
水姨娘掩面长叹几声,说:“陆幽得知此事,磨刀开剑,立誓要杀尽沈家满门,被我拼死拦住了。他要带我走,我不答应,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到现在十年了,杳无音讯。要是我的孩子还在,也十岁了,比晨哥儿还大一岁,也是个男孩。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变得冰冷,我……呜呜……”
“姨娘,别哭了,姨娘,我娘她……”沈荣华抖开被子跳下床,跪到水姨娘床前,抽泣说:“要是姨娘不嫌弃,从今以后就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我也把姨娘当亲娘。姨娘要是觉得憋屈,就把我当成我娘,我愿意替她赎罪,赎一辈子。”
一个无辜的生命被谋害就成了横在水姨娘和林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沈荣华也知道她解不开她们之间的生死恩怨,她只能用最具温情的方法去化解。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好美好媚好尊贵的男子哟
直到现在,沈荣华只知道林氏母子死了,怎么死的她不清楚,连成骏和水姨娘都没有正面告诉她。但她知道即使没有冤怨相报,冥冥之中,总是人在做、天在看。林氏在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自己曾对水姨娘腹中的孩子下毒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随逝者长眠了,而怨恨会永远留在活着的人心里,时时如钝刀割磨。
林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自幼有父母为她遮风挡雨,娇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不通人情事故,更没有独立担当的勇气和智慧。父母死后,她就把沈逊当成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言听计从,按沈逊的要求去做。结果,她就成一个自认聪明的糊涂人,成了别人的帮凶和刽子手尚不自知。
“姨娘,不管怎样,她都是生我养我的亲娘,请接受我为她赎罪。”
水姨娘拉起沈荣华,说:“荣华,你不用替她赎罪,虽说她是你娘,但你是你,她是她。再说,我已经报复她了,事到如今,我不防对你实言相告。我若是尽到保护她的责任,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我什么都没做,就能让她尝尽了苦果。十年前,万姨娘和沈老太太等人设计陷害她,让她背上失贞的罪名,把她赶出沈家。她们刚开始谋划,我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在观察她们的动向。
当时,我的孩子刚没只有几个月,我恨你娘恨得咬牙切齿,就没把消息告诉她。我也想看看这件事闹开,沈逊会如何处理,没想到被沈逊压下了,事情没闹大。沈逊一压就压到了他死,他死了,你娘的平静日子也就到头了。我给林楠传递消息,总是报喜不报忧,让他认为你娘的处境还不错。我比你娘技高一筹,杀人不见血,我是不是很卑鄙?听说这些实情,你会不会恨我?”
沈荣华摇摇头,说:“就算你接到万姨娘她们密谋的消息,好心好意告诉我娘,她也不一定听你的,说不定她会告诉沈逊,从而暴露你的身份。除非你破坏万姨娘等人的阴谋,或直接派人阻止,这样更容易让别人揪住把柄。你不是谋害我娘的人,只是事不关己,什么都没做,我要是恨你,岂不成是非不分了?”
“荣华,你是聪明人,能明辨是非恩怨,一点也不象你娘,她太糊涂,此生我都会恨她。我更恨沈逊,恨他死得太早,没等到我有能力把他千刀万剐。”
一位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没出世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体,小小身躯由热变冷,那蚀骨锥心的痛楚和无能为力的愧疚会成为母亲一生的恶梦。水姨娘没有因此失心沉沦,从悲痛中走出来,她仍精明干练地做自己的事,浑身散发热情洋溢的气息。别说林氏,就是活了两世的沈荣华也不敢说自己有那份睿智与果敢。
“姨娘,不管你同意与否,以后我都叫你娘,赎罪也罢,报恩也好,只希望娘好好生活,喜乐安康。”沈荣华甩掉眼泪,恭恭敬敬给水姨娘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是她报答水姨娘前世深恩厚义的开端,她也希望这三个头能成为林氏和水姨娘生死恩怨的终结,“我以后会孝顺娘,娘也记住你只有荣华,没有别人。”
“快起来,我很乐意认下你这个女儿。”水姨娘平静下来,把沈荣华拉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轻叹说:“没想到沈老太太会把你记到了我的名下,有了你这个女儿,就是因接受林楠的指派付出了太多也值了。得知沈老太太把你记到我名下,我怕你和你娘一样,就没想着理睬,现在想想,倒是我小气了。”
前世,沈老太太把她记到水姨娘名下,又把她关进庄子,一关就是四年。水姨娘那时候就知道她的处境,只因为恨林氏,就没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即使现在想明白了,沈荣华也不恨水姨娘,欠债迟早要还,她替林氏受罪也理所当然。
得知她要陪嫁到杜家,水姨娘让人给她送来了一份厚礼,当然,礼物也被没收了。那时候,她心力憔悴,如同被人操纵的木偶,别说回礼,连道谢的话都没有。水姨娘一定认为她和林氏一样不懂人情,礼物送到,也就不管她的死活了。
正如水姨娘所说,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这就是对林氏的报复。虽然受罪受苦的是沈荣华,这也是母债女偿,上辈子欠下的,谁也逃不掉。
她在杜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水姨娘也了如指掌,直到她被送到三皇子府做艺妓,水姨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去帮她。这已经足够了,水姨娘能迈过心里那道坎儿,最终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这份恩情也足够铭记两世了。
沈荣华趴在水姨娘臂弯儿里,抽泣说:“娘才不小气呢,我是晚辈,本应我先来给娘磕头,这才是正理。再说,让娘知道我跟我娘不一样,也是我该做的。”
“唉!你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得女如此,夫复何求,我比你娘有福。”
“我也有福。”沈荣华躺在水姨娘怀里,犹豫再三,才轻声问:“娘,我娘和晨哥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听连大人说报仇在趁早,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
“你娘也是可怜人,是沈逊和沈家人太可恶了。”水姨娘长叹一声,说:“你娘曾被人奸污、晨哥儿是野种以及她与人通奸的事吵出来之后,沈恺来找我,问该怎么办?我猜到沈老太太等人想要你娘的命,就跟沈恺说不管你娘是否贞洁,都让他保住你娘的命。后来,沈恺又来找我,说以你娘的嫁妆换了你娘和晨哥儿活命,问我能不能先让你娘和晨哥儿在我的房子里住几天,我答应了。”
沈恺本是不辨是非、糊涂绵软的人,又对沈慷和沈老太太等人听之信之。若不是水姨娘说服他保全林氏母子,他肯定会选择逃避,还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呢。
水姨娘见沈荣华听得很认真,把她揽到怀里,说:“那天夜里,我和沈恺去接你娘,看到沈家大宅外面有几个黑衣人在徘徊。我预感不好,就调来了八名燕家死士,派四人缠住了沈家大宅外面的黑衣人,另外四人连夜护送你娘和晨哥儿离开津州,去塞北躲一段时间,再送他们去东兴岛。十天之后,就有人给我送来了平安信,我以为你娘和晨哥儿到了塞北,就放下了心,还把这消息告诉了沈恺。
年前,我四哥从塞北过来看我,说打算在津州过年,过完年就去东兴岛。我们闲聊时说起你娘,我才知道你娘和晨哥儿根本没去塞北。我和我四哥都感觉事有蹊跷,就召集从津州到漠北的这条线上的燕家死士和暗线调查此事。过了几天就有消息传来,说死士护送你娘和晨哥儿到达京城北部二百里的一座破旧寺庙就断了线索。我和我四哥去那里调查,碰上连大人也在查探此事。”
沈荣华哽咽道:“他为什么要查探此事?他早就知道我娘和晨哥儿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说报仇要趁早,非让你告诉我,他怎么这么不定性呢?”
“荣华,你误会了,连大人不是不定性,而是有多重考虑。他要拿自己的战功换取朝廷为林阁老正名的机会,得到了俞大人和大长公主的支持,皇上也首肯了。他考虑到林阁老无子女,怕有波折,才调查你娘的去向。知道你娘和晨哥儿被害了,他也很遗憾,他当时不告诉你是因为跟你不熟,不知道你是否能承受。”
“他有自己的考虑,我不怪他。”沈荣华的心阵阵隐痛,想起连成骏以后会替他担当许多,心里才好受些,她抽泣说:“娘,你接着说。”
水姨娘点点头,又说:“那座破旧的寺庙在一座小山上,离最近的村庄都有十几里,已荒废多年了。我们问了村民,得知两个多月前,寺庙被一场大火烧毁了,连山上的草木都烧干了,还烧死了人。连大人去县衙查了案宗,上面记载那场大火共烧死七人,七具尸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只知道有六男一女,有一个是孩子。官差等了一个月也没人来认尸,就埋在了寺庙里,天寒地冻,我们也无法破土查验。之后,我就去了塞北,回来时路过那座寺庙,我又去看了,在融化的雪里找到了半块玉牌。回来之后,我就让人把这半块玉牌交给了连大人。”
沈荣华记起来了,那天下午在篱园,白泷玛曾拿出一块玉牌,说是从连成骏身上摸到的。看到那块玉牌,连成骏脸色就变得很怪异,晚上就去见朋友了。那块玉牌是大内侍卫的标志,上面刻着一个“忠”字,而王忠却否认是他的。
“是半块刻着一个‘忠’字的玉牌吗?”
“是,听连大人说这半块玉牌很可能是大内侍卫统领王忠的,可王忠却说自己的玉牌是缉拿盗匪时丢失的,还报知了内务府和皇上。破旧的寺庙被烧成断壁残垣,山也烧了,除了这半块玉牌被雪埋住了,我没发现其它证物。”水姨娘顿了顿,又说:“我不想打草惊蛇,谁知那姓白的无事生非,弄得连大人也很被动。”
沈荣华咬牙冷哼,说:“做下亏心事的人都很警惕,时时担心被人发觉。连大人在官府调过案宗,就算我们不打草惊蛇,他们很快也会知道有人在调查这件事。我们被动了,他们自认为占据了主动,不用多久就会露出马脚。”
水姨娘点点头,说:“连大人说他敢肯定那半块玉牌就是王忠的,王忠是正二品的大内侍卫统领,算是朝廷大员,能差谴他的人就是皇上。或是他自己借缉贼的借口替人办事,杀了你娘和晨哥儿,只是指使王忠的人胆子未免太大了。”
“是沈贤妃还有五皇子。”沈荣华说这句话的语气并不肯定。
林阁老夫妇死了,林氏的嫁妆或被暗中侵吞,或是被明白占有,差不多都落到了沈家人的手里。不管是输给自己,亦或是输给别人,林氏已经一败涂地,背着淫污的罪名净身出户。沈贤妃母子跟林氏有什么仇?非赶尽杀绝,连个十来岁的孩子都不放过。难道林氏身上还有秘密?只有死人才能让沈贤妃母子放心?
“若真是沈贤妃母子所为,皇上是知道了默许还是被瞒得一无所知呢?若皇上敢瞒着皇上为后妃和皇子做事,一旦事情败露,那他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或者是皇上知道,那皇上为什么要杀林氏母子呢?这也是连大要想不通的问题。”
沈荣华思虑片刻,说:“我有办法判断,不过要等皇上来了凤鸣山才知道。”
水姨娘点头轻叹,问:“荣华,对你娘和晨哥儿这件案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在芦园的望梅轩给我娘、晨哥儿,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设立灵堂牌位,马上清明了,我也该好好祭祭他们才是。我娘这件案子我先不查,凭我一人之力也查出不什么,等林楠舅舅来了再说。还有追讨我娘嫁妆的事,我也先放一放,只做前期的准备。现在,当务之急是和林家斗,争取到为我外祖父捧灵拈香的机会。有了这次机会,得到了世人肯定,我才能谋划接下来要做的事。”
沈荣华能分清主次,听说了这么多事,不沉沦、不冲动,这一点让水姨娘很佩服,也很放心。事要一件一件做,许多事缠绕交织,理清顺序最重要。
水姨娘想了想,说:“我今天接待了孝恩侯府几位客人,听她们说万夫人与谨亲王的原配王妃,也就是裕郡王的生母交好。裕郡王很得皇上信赖,谨亲王在皇族又极有份量,你可以试着得到他们的认可,或许能帮上你。哎哟!我想起一件事,孝恩侯宁屿的嫡次子娶的是林家的姑娘,孝恩侯府和谨亲王府是亲戚。”
“娘先别急,容我想想。”沈荣华打了一个哈欠,她真的困急了。
“别想了,睡吧!”水姨娘轻轻拍着沈荣华的肩膀,很快就有睡意袭来了。
果然睡到日上三杆,沈荣华才醒来,她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饿醒兼憋醒的。她为了抗议身体的需求,使劲在床上滚来蹭去,触到枕头上有滑溜温凉的粘液,她才睁开眼。摸到自己脸上涂满这种粘液,她赶紧跳到床下去找镜子。
“姑娘醒了?”红玉听到响动,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