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凉臣笑道:“许夫人不必紧张,本王与王妃不过是路过看个热闹,要是等会真的误伤了,那就再追责也不迟。”
这话说的,许老太太脸都黑了:“王爷。”
想责备又不敢,连有火气都只能忍着,惯常给别人气受的老太太被宋凉臣气得没话说,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后头的孙夫人连忙扶着她,又朝许子文那边大喝:“王爷都来了,你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已经打得浑身是伤了,许子文和许子祁都停了下来,大概是念着前程,两人还都乖乖过来行礼:“拜见王爷。”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伤,宋凉臣瞧着,淡淡地道:“男儿有热血,适合上战场报效大明。要是有机会,本王会举荐二位的。”
许老太太心里一沉,许子文和许子祁是都打算当文官的,才有机会兴旺家族,要是去从军,那还有什么出路?去了边疆,许家怎么办?
“王爷太抬举了。”她连忙道:“这两个人都还未成熟,性子冲动,不适合从军,多谢王爷好意。”
“未成熟,性子冲动啊。”宋凉臣点头:“本王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也便不适合入朝为官了。
许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燕王这个“知道了”里头的含义,宋凉臣便已经带着美景走了。
许子文和许子祁都有些后悔,可一想到那碎了的血玉,许子文还是恨不得再打许子祁一顿!
那可是许家嫡长子的身份证明,祖传的血玉,竟然就这么碎了!等父亲回来,他还有命在吗?
不打他个半死都不能泄愤!
许老太太焦头烂额,心里也更加怨恨,怎么自从这燕王夫妇两人来了府里,府里的事情就突然多了起来呢?
其实这点小事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多的事情在后头。
没过两天就是秋试发榜的日子,锦衣一大早就自个儿出去了,美景对着一桌子药膳早点,十分无奈。
等她苦兮兮地把早点吃完,就见锦衣跟疯了一样地冲了回来,在门口还狠狠摔了一跤,那声音大得,美景都觉得膝盖疼。
结果锦衣就跟没事一样,爬起来头上肿了都还颤抖着对她笑道:“主子…主子…他中了,他高中了状元!”
美景连忙去扶她,看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皱眉问:“谁中了?”
玉食在旁边也十分吃惊,见锦衣激动得说不出话,便试探性地道:“是张昭中了不成?”
锦衣点头,抖着膝盖跌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宋凉臣依旧在软榻上看书,闻言看了锦衣一眼,道:“本王也听闻了,今年秋试的状元是叫张昭,贫民出身,也算是咸鱼翻身了。”
张昭?美景想了想,总算是想起来,锦衣一直供养的那个未婚夫,不就是叫张昭吗?竟然中了状元?
以前玉食还调笑说锦衣要当状元夫人,没想到竟然会成真。
锦衣缓了缓,泪眼看着美景:“奴婢找不到他,他成了状元,定然入宫去了,您与王爷可有什么办法吗?叫知道他不必回燕地找奴婢,奴婢就在京城!”
美景看向宋凉臣,后者点头道:“这个不难,本王让人传话去就是。”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看她一眼:“你成了状元夫人,就不能在王妃身边伺候了。”
锦衣一愣,倒是不曾想到这一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跟着王妃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平时与玉食一起也挺好玩的,现在竟然要分开了吗?
这样一想,好像都没那么激动了。
美景笑着道:“不伺候就不伺候,能享福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快来,让人给你打扮打扮,等状元出宫,便可以去迎他了。”
锦衣点头,刚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疼得根本不能动,轻轻碰了碰,大概是肿了。
“这……”锦衣笑了笑:“看来不能去门口迎他了。”
“无妨。”美景招手喊了妙回来:“让妙回大夫给你上药,先去休息吧,等他来了,我让人叫你。”
“好。”锦衣感激地点头,然后跟着妙回出去。
宋凉臣看着她,等锦衣消失在了门外,才淡淡地道:“你别跟着瞎起哄,还是让锦衣早些死了心为好。”
美景和玉食都是一愣,回头看着他:“为什么?”
“你不是也说过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么?”宋凉臣盯着书,翻了一页,心不在焉地道:“一味付出的女人都没有好结果,锦衣也是一样。”
美景皱眉,锦衣节省了这么久,据说还供养了张昭很多年,比王宝钏还伟大吧?这张昭,难不成也是个负心人?
她宁愿相信一下,男人之中其实还是有知恩图报的人,也不愿意看锦衣伤心难过。
“主子。”临风进来,直接开口道:“许家二少爷落榜了。”
宋凉臣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许子祁落榜了?这倒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啊,二少爷不是一向会读书,连学士都夸赞的么?就算不进前三甲,至少也该榜上有名啊。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刚刚才与大少爷起过冲突,现在又落榜,以许子文的性子,还不痛打落水狗?
她没有猜错,许子祁这一落榜,许府整个都笼罩在阴霾之中。许老太太气得病了,许子文却是幸灾乐祸,惹得许子祁这回主动动手,与他又打了一场。许崇山一气之下,将两个人一起关进了柴房。状女丰血。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美景一边吃药膳一边听玉树汇报情况,心情好得多吃了半碗饭。
不过张昭那边好像没有消息,听人说是没空过来,正在应酬,应该明日才能来许府。
美景也没着急,帮着安抚了锦衣一会儿,就安心睡了。
结果第二日上午,张昭来许府了。
与她们想的不一样的是,这个张昭没有来长忆居,而是直接去了主院。
等宋凉臣带着美景和锦衣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张昭在许崇山面前跪下,喊了一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美景心里一跳,侧头,就看见了锦衣煞白的脸。
五小姐许子珮在旁边笑得娇羞,像是对这个乘龙快婿十分满意,见着门口的他们,还炫耀似的出来迎,屈膝道:“王爷和王妃消息真是灵通,咱们这边才定下亲事,您二位就赶着来贺喜?”
张昭也跟着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在锦衣身上,微微一怔,逃避似的别开了脸。
美景微微眯眼,心里无名火起,拉着宋凉臣就进了花厅:“状元郎这动作可真是快啊,第一天高中,第二天就来同人把亲事都定下了?”
许崇山连忙介绍:“这是燕王爷和王妃。”
哪里用他介绍,张昭直接朝宋凉臣跪下:“拜见王爷。”
宋凉臣低眸看着他:“许久不见,已经是判若两人了,恭喜状元郎。”
许崇山一喜:“王爷与张状元还是旧识?”
“嗯,的确是旧识。”宋凉臣点头,指了指旁边站着的锦衣:“这状元夫人可在王妃身边伺候了不短的时间,攒了银子供状元十年吃穿,就等着张状元高中,回来迎娶呢,不曾想,张状元是个不拘泥于过去的人。”
话说得含蓄,讽刺之意倒是十足。
这压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第187章 两百四十两银子
许子珮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锦衣,神色古怪。
锦衣安静地站在美景身边,没抬头看他们。只捏着手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在害怕。美景瞧得心疼,忍不住伸手出去,拉了她的手握在手心。
分明穿了很厚的衣裳,手却是冰凉冰凉的,凉得她的心里都跟着难受起来。
张昭眼神飘忽了一会儿,也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堂堂燕王爷会为一个奴婢开口说话,当着许家人的面,有些下不来台。
“锦衣对在下的恩情,在下一直记得。”许久之后,他才不情不愿地道:“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总不能娶个丫鬟做正室吧?答应过要娶她,那也可以先立正室。再履行承诺。”
沈美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年寒窗苦读花锦衣的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个吃软饭的?现在有了功名,却开始嫌弃锦衣只是个丫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宋凉臣也有些怒了,虽然表情还是一片平静:“你的意思是,让锦衣当妾室?”
张昭正想点头,旁边的许子珮不干了:“这才同我订下亲就要纳妾?”
“五小姐息怒。”张昭一脸沉痛地看着她道:“锦衣毕竟是在下的恩人,在下不能忘恩负义,答应了要娶她,便该做到。”
“我不依!”许子珮急了:“要一个丫鬟跟本小姐同时进你的门,把许家的地位放在什么位置了?”
张昭有些尴尬,看了看锦衣。又看了看许崇山,皱眉沉默了。
许崇山想了一会儿,道:“既然是与锦衣姑娘有约在先。那一同娶了又何妨?子珮你该懂事些,不能让自己未来的相公为难。”
“我……”许子珮咬牙,好好的一桩婚事,招个状元郎当上门女婿这样的好事,本来是让她十分高兴的,结果为什么凭空冒出来个丫鬟跟她抢男人?
竟然还是沈美景身边的贴身丫鬟,她故意的吧?!
美景眼神凉凉地看他们在这儿唱了半天的戏,静静地看着张昭道:“你当初答应的,是娶锦衣为妾?”
锦衣垂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放在美景手心里的手。怎么都捂不暖。
都怪她自己下贱,看他穿少了会主动去给他买衣裳,看他吃得不好便主动给他做饭送银子,他只要表现出想要什么东西,她一定二话不说买给他,为他打点好一切,只是不愿看他不开心。
她当时付出得是无怨无悔,别人说他吃软饭,她甚至还会帮着反驳。现在回头看看,也是自己傻得可怜。
他根本不会念恩,反倒越来越觉得她的付出是理所应当,哪天没有满足他,他还会生她的气。她偏生就沉迷在这一场情爱里,沉迷在他说的“等我高中,必迎你为妻”这样的美好幻想里,玉食骂过她不止一次,她也舍不得停下来。
是她错了,爱一个男人的方式不该是这样的,她是把他当未来相公在喜欢,就不应该当成儿子来宠爱,她该让他变得可以让她依靠,而不是一味地想去给他依靠。
等她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这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花了她不知道多少银子的男人说,要娶她为妾,履行承诺。
多可笑的承诺!
沈美景问完那句话,张昭反而生气了:“燕王妃,这到底是在下与锦衣的事情,您就不必插手这么多吧?锦衣都没有反对,让她和五小姐同时进门,已经是亏待了五小姐,您还要过分到让五小姐为妾不成?”
她过分?美景气极反笑,当即想起身去给他一耳光。这还是她头一次有想直接打人的冲动,简直想把这畜生打得满地找牙!
但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被人按住了,她瞪眼过去,就见宋凉臣轻轻摇头,看向了锦衣。
张昭说得没错,锦衣都没有反对,她这么激动做什么?
许子珮也瞧向锦衣,语气里满是轻蔑地问:“锦衣姑娘也觉得本小姐该屈居你之下为妾?”
“不。”
许久之后,锦衣才开口:“五小姐身份尊贵,自该为张状元正妻。”
张昭松了口气,目光里满是感激地看着锦衣,然而后者并没有回视他,只是垂着眸子继续道:“十年来,王府包奴婢吃住,每年二十四两银子的工钱,奴婢一文也没有浪费,全用在了张状元身上。十年一共两百四十两银子,贵府应该不缺这点钱,还给奴婢,奴婢便祝张状元与五小姐,百年好合。”
众人都是一愣,张昭的脸更是瞬间就黑了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锦衣抬头,表情格外镇定:“张状元还了奴婢银子,嫁娶随意,奴婢会另择夫婿,也不想等十年等来一个妾的位置。”
美景惊讶地看了看锦衣,心里松了口气,不由地小声叫了声好!真不愧是燕王府的一等丫鬟,有骨气!她就怕她还想不开,连妾也甘愿去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