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后,往正殿去了,各位堂主有要事上报。”
黄岐回头朝修缘笑道:
“教主一会儿便来找你,乖乖睡觉,莫要惹事。”
说完便与那唤作叶蓉的姑娘,一双一对出了大门,说说笑笑离开了。
小和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似被张大网罩住了,怎样也解不开。莲花生为何又要困住他,天一教众似乎也早就习惯他,可他是跟了少林一道来的,此时此刻该关在地牢里,而不是躺在这张床上。
一觉睡醒,晌午已经过了,有人送了饭菜来,修缘动也没动。他想起黄岐的话,思虑再三,忽然慢慢坐起身来。
《明澜经》远比他想象中的厉害百倍,软筋散的药性已经没了,他运气吐息,身上已恢复大半,只是长久躺在床上,行动迟缓。
那唤作凿齿的异兽,正守在院子外头,显然作为第一道关卡,更远处还有暗卫,藏在修缘不知道的地方。
修缘开了门,那怪物一双绿色眸子,正目不转睛望着他,修缘靠近一分,它便目露凶光,獠牙大张。
小和尚只笑了笑,走到院子中央,坐下了。
莲花生殿中议完了事,一路赶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和尚脱了一身海青,只着亵裤,在院子正中打坐念经,那畜牲凿齿蹲守在一边,张牙舞爪,看似凶神恶煞,实际十分茫然无措,因修缘身上有莲花生的味道,令它不知如何下口。
莲花生却想到释尊割肉喂鹰的典故来,尤其小和尚唇红齿白,安静坦然等着被蚕食的样子,当真便是他命里的玉面阎王。
莲花生走到他身边,凿齿见了主人,悻悻走到一边,蹲在庭院角落里。
他捉了修缘的手,道:
“你想以身饲兽?”
修缘念了句“阿弥陀佛”,道:
“不知小僧身上究竟藏了甚么,值得施主一而再,再而三这样费心劳力。不如用我的肉喂了异兽,也好做个了结。”
莲花生将手覆在他脸上,摸了片刻,不言不语,半晌进去拿了个青花杯盏,先将自己的手戳破了,放足了血进去,末了又执了修缘的手,轻轻一戳,两股血混在一处,莲花生笑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喂给凿齿喝了,今后它便认你做主人,再不敢咬你吓你。”
说完,便拿了杯盏,递给那异兽喝下去,果见片刻之后,它不再张牙舞爪,也收敛了虎视眈眈的眼神,变得温顺异常。
修缘垂下眼睛,默不作声,他心里叹一口气,此番试探,也算达到了目的,从此以后,凿齿这怪物阻不了他的路,凭空少了一道障碍。
他虽直觉莲花生会这样做,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莲花生蹲下身,与他平视,他的黄金面具冰冷无比,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只用平常语气道:
“你跟我进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修缘一颗心忽然跳得很快,他抬眸看了莲花生一眼,对方也在看他。
两个人进了屋,莲花生找了件衣裳,让他披上,然后叫来了黄岐:
“把木匣子拿来。”
“教主,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他今日割肉,明日就要放血了。”
黄岐听了,便默默退出去,半晌拿了个木匣子进来,恭恭敬敬递到莲花生手里:
“教主……他一时,怕难以接受。”
莲花生只道:
“我自有分寸,你出去。”
黄岐走了,小和尚怔怔望着莲花生手上的东西,直到他一边推开盒盖,一边沉声道:
“这样东西,你可有印象?”
修缘乍一见,连呼吸也滞住了,话说不出,只接过来,自己抚了又抚,摸了又摸,道:
“这半块襁褓,你怎么会有?”
莲花生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修缘:
“我不仅有,还知道许多事,先喝茶,顺一顺气。”
原来修缘小时候,与秦远岫做了朋友后,发现不是所有孩子都同他一样,在寺里长大,无父无母,再加上后来师门中又有了一些俗家弟子,修缘好奇,便向师父问了他的身世。
师父只给他看了半块襁褓:
“我是在山下河边捡到你的,当时你身上就裹了这半块襁褓,被放在小竹篮子里,居然不哭不闹,看到师父就笑。我当时想,这孩子宠辱不惊,心怀宽广,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性格也好。”
修缘问师父为何只有半块襁褓,他只说自己也不清楚,修缘身上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孩子,只不过这半块襁褓做工精致,布料绵软,看得出不是寻常人家。
如今在莲花生这里,居然看到了另一半,修缘摸了半天,贴在自己脸上,眼里涌出泪来。
他从小便想着,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为甚么不肯要他,到了今天这一步,却只问出来一句:
“他们……还在人世么?”
莲花生扯下他脸上的布,抚了他的双眼道:
“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