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们的衣角。”
领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带了十几个教众,每人衣角上都绣了一颗饱满水珠,真切得似乎快要滴落下来。
是天一教,修缘在山谷中与莲花生厮混之时,隐隐约约知道,天一教取自“天一生水”的意思,想必门口那些人便是了。
而从言谈之中,修缘听出他们似乎到处寻一个和尚,也不与掌柜的多周旋,踢了门便要进来搜查。
修缘心乱如麻,原本以为被莲花生扔出山谷,他与天一教便再无瓜葛,于莲花生更无半点用处,没想到天一教众会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找他。
莲花生这样大张旗鼓,当然不可能要重温旧梦,缠绵床塌。
修缘记不清他堪破了什么秘密,也并没有顺走什么秘籍,如果是那样,恐怕他早就被灭口了。
修缘神思恍惚中,想了许多,最后望向窗边,翻身而过。
那红衣人如看戏一般笑盈盈望着他,忽然以更快的速度破窗而出。修缘摸一把胖狐狸的肚子,抓紧时间道:“阿呆,你藏起来,不见到我,不要出来。”
说完这句话,修缘放开狐狸,看它钻到附近的矮树背后,收起尾巴,再也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眼见客栈外头是一方小塘,便毫不犹豫跳下水去。
嘈杂声愈发逼近,为首的那人道:
“给我搜,搜遍整个丽水镇,也要把人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修缘本来只轻轻浮在水下,希望那群人快些走,没料到他们居然往塘边来了,无计可施,只得往水里埋得更深些。饶是他武林大会前夕功力大增,凝神屏息也不过半炷香时间,再久便要受不住,要么浮出水面,要么淹死在水里。
正憋到极限处,忽然水里一抹艳丽红色,修缘只觉得下巴被人扣住了,却不敢肆意挣扎。也不知那人是何时入水的,依旧覆了面纱,神情收敛,只低垂着眼,隔了一层薄纱,脸渐渐靠过来。修缘闻到一阵奇异香气,正心猿意马时,那人居然隔了嫣红薄纱,将唇覆上来,扶了修缘的腰,一口真气渡入。修缘先是茫然,转念又是恼怒,到不能呼吸时,却不得不依着这口气,吸入胸腹,缓缓调整。
陆上有什么变化,修缘却全然不知,头脑昏昏沉沉,隔了水面,他好像藏进一只瓮中,纷纷扰扰,只听得响动,意念朦胧。
原来那胖狐狸见修缘跳进水里,许久不露面,急得抓耳挠腮,便又溜了出来,故意甩了甩尾巴。
“首领,你看,那只狐狸,好眼熟,像不像赤仙使。”
为首的中年男子遥遥一望,劈头盖脸一顿骂:
“滚犊子,赤仙使身姿绰约,哪里肥成了这样?”
平白糟了一顿骂,无人再敢妄言,然而那中年人一看再看,胖狐狸火红的毛发煞是耀眼,尾尖一点白,与天一教的水滴标识遥相呼应,据说教主正是因为这九尾灵狐聪颖异常,还身带祥兆,才养在身边的。
中年男人越看越心慌,直叫糟糕,不知是谁家饭菜,把只狐狸养得忒胖,圆滚滚一团,差点让他看走了眼!
有赤仙使出没的地方,教主必定另有安排,他只得鞠了一躬,口中念道:
“那老和尚逃出少林不久,想必还未走远,这里不用搜了,咱们到其他镇子看看。”说罢,便带着一群教众悄无声息离开了。
狐狸等不及他们走远,一溜烟奔到池塘边,呜咽一声,急着低头去寻修缘,大尾巴摇来晃去,眼睛里似要渗泪,十分焦急的样子。
遍寻不着,阿呆几乎要跳到塘里去,却见个红衣人,破水而出,轻轻提了修缘,立时便将他带到岸上来。
修缘离了水,忍不住大口喘气,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咳了几声,才道:
“萍水相逢,多谢你……”
那人隔了面纱,眯了眯眼道:
“好俊俏的小和尚,死了多可惜。”
修缘未料到他拿自己调笑取乐,又想起在水里那一幕,便不说话,拎了狐狸抱在怀里,瑟瑟发抖。
“你莫生气,我叫宋颜。”
修缘望了望这人,忽然心痒难耐,竟一伸手,将他红色面纱扯了,抓在手里。
无端没了遮掩,那人竟也不恼,仍是笑意盎然,弯了眉眼看向修缘。
修缘却不可置信一般,微微松手,面纱被风吹起,飘飘荡荡飞了好远,他也顾不上那许多,嘴里只念道:
“秦……秦大哥?”
他口中所言的秦大哥,自然是与他青梅竹马的秦远岫了,可惜对方毫无知觉,只摇头道:
“我不姓秦,我姓宋,单名只一个颜字。”
连狐狸都看他入了神,傻愣愣甩着尾巴,宋颜又忍不住一笑:
“莫非我们不止这一面之缘?”
修缘听他口气,每每戏谑调笑,行为又乖僻轻狂,然而一双眼,却不似秦远岫深沉忧郁,总熠熠生光,所以□分相似的长相,看上去却年轻好几岁,气质也全然不同,这才信了那句俗话,原来真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50、第五十章
黎素醒来时,天色早就全黑,他居然在轰隆雷声中酣然入睡了。
再一摸床外侧,不知何时,阿东已经离开,枕边还留有余温。
黎素在床上来回翻滚几下,停下来仰头望着红绡帐,怔怔发呆,半天才发现身上已着了薄衫,大概是阿东在他熟睡时,小心给他穿上的。
黎素百无聊赖,披了长衫下床,一开门,就见阿南在外头守着,便道:
“如今回了望川宫,你也不必日日守着,回去休息。”
阿南并不挪步,只答:
“大哥有吩咐,主人有伤在身,不可大意。”
黎素气闷,恨自己愈发依赖阿东,连手下众人,也对他唯命是从,一巴掌便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