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焕之无声微笑,打趣道:“后院里的花墙不够你祸害,又惦记上了百花。”
知言不满絮絮叨叨说及其他,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她竟忘了今晚只是纯盖被聊天,某人大手未曾做怪,更不知道在她熟睡后,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般一触便离开,生怕惊忧做着美梦的人。
☆、第3章 .26|
次日天刚拂晓,知言就被孟焕之拉起来,迷瞪着双眼草草洗漱,用过几样早点,带着丫头坐上马车,出了孟府大门奔往城西。一行人才刚出城门不远,她便急不可耐,喊停了马车,跃跃欲试想亲自驾驭飞翩。
踩着马蹬翻身上马的一刻,四周视线开阔,知言发现竟有点不敢动,轻驱飞翩慢跑几步,初夏微风拂面,凉爽清香,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孟焕之在旁瞧得知言滴溜着眼珠,轻咬樱唇,腰背及胳膊僵硬,略一思索明白常年拘在家中,头回上马生了怯意,在旁鼓励她:“莫急,手臂放松了,腰也不用板得僵直。”
知言偏头一笑,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又缓跑了几里地,飞翩性子温顺,对主人的指示领会得当,她才找回感觉。风声过耳,似要飞起来,知言眼含星芒,神采飞扬,回首嫣笑:“焕之,你我比试一回,先到别院者为胜。”
眼前的佳人鲜活灵动,胜若娇花,宛如穿行在林间的小鹿,孟焕之心旌漾然,驱马并行凑近了戏语:“好,我定胜出,娘子拿何物做注。”言语里的挑逗意味显而易见。
他私底下爱调笑,又喜欢赖着知言求欢,虽有几分为恋着她的身子,可眼底的情意真真切切。知言尚无一力分开情与欲的精神洁癖,男欢女爱与情投意合并不冲突,故从善如流,秋目生波:“若夫君胜了,一切都听你的。若我胜了,夫君也要全听我调配,可好~?”拉长尾音带着媚态,说完不等孟焕之反应过来,转头驾着飞翩先冲出去。
孟焕之微怔了片刻,也驱赶追风尾追知言而去。数里过后,追风已遥遥领先,因它本是西域良驹,体力脚程皆胜过飞翩。孟焕之并不急着往前赶,只领先知言十数步之遥。他时不时回头向后瞧一眼,心里暗暗发狠,等回了家可要叮嘱好,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方才的媚态,生生夺人心魄。
知言气喘吁吁赶到秦家别院前时,孟焕之悠闲自在已等待多时,跟着来的马车和随从被他两人远远抛到后面,只依稀可见几个黑点慢慢挪动。
知言取了水袋先干一口,平复气息问孟焕之可是要喝,听他轻咳一声朗声笑语:“娘子,可是还要赛一程。”
知言瞪大眼睛不示弱:“比就比,不过我要骑追风,它本来也是我的马,反倒助你取胜,有失公正。”孟焕之握拳笑咳两声,趁着交换座骑的空当,窥得周遭无人,紧环知言的腰肢,低语威胁:“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作出方才之态。”
“焕之,你吃味了?”知言才不怕,瞪大眼睛装无辜:“我方才只说了一句话而已,再者何来机会见着外人。”
孟焕之被逗笑,松了手扶知言上马,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溜烟先跑了,摇头低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行上马紧追,堪堪赶在知言前头到庄子门前。他不免带丝得意,带着笑意向知言示威,眉飞色舞,现出平时难得一见的高调张扬。
知言也喜欢孟焕之喜怒显形,故笑吟吟:“我连输两场,夫君可要手下留情。”逗得某人更加得意,笑颜灿若朝阳,知言微嗔他,扶着孟焕之的手下马。两人遥望远处绿油油的麦田,等着长兴带着人来,才一同进了庄子。
此间庄子真不大,也没有前后院之分,三四个小院依稀座落在林木之间,也有一股活水穿流而过,几间屋舍因经年不住人,破败不堪。
庄内只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在看守,指点着四处,院中几株高大的银杏倒有些年头,最后绕行到最里头一处泉眼,陪笑道:“这个庄子因有此眼温泉才建起来,近些年泉水都枯了,也便荒废。就老奴一人守着,早盼着九小姐您来,也好给庄子添点活气。”说到最后他哽咽着声,举袖拭泪。
知言温语安慰老庄奴,并许诺不久后着手翻建此处,定好生安置他的晚年,老庄奴才含泪应声。
孟焕之见此处无地可落脚,复又带知言出来,带着人在林间寻了块干净地方用过午饭,两人打情骂俏消磨时光几许,才动身回燕京城。
经过燕云楼时,孟焕之在马车外询问是否要在外用饭,知言想了想,先回家罢,一天享受太多,怕消化不了。再者燕云楼权贵云集,当下在风头上,事非之地少去为妙,心中领会他的一片好意。
刚回府,留守的柱儿递过贴子,说是首辅府邀请他夫妇二人明日过去小聚,为着庆贺秦昭中得探花和秦旭中进士双喜临门之由。
知言隐隐有感觉,孟焕之极力与朝中各派别保持距离,当中便包括首辅府。她也并不插话,等着孟焕之做决定。不料他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似又猜到知言的心思,解释道:“再极力撇清,外人也视我与秦家为一体密不可分,清者自清,咱们只做应当的事。既然来了燕京,逃也逃不过,接招便是。”
“也是”知言边脱着骑马装,一一细数:“后日咱们请客,四哥未必会来,张世子也去了西郊营赶不回来,恐只几个姐姐和姐夫一准会来,再加上几位你的同窗故友,两桌足矣。正好,人又少又清静,我们姐妹几个说几句私房话。”
说及请客,知言顿住话头,掩口笑说:“韩世兄的贴子明着说想来,一一抠着字眼细看就差跳脚不让你请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孟焕之也哑然失笑:“安臣兄私底下风趣随和,挚友难得。”
知言听出他话中感慨,韩世朗不愿来定有隐情,就连王慎也只派了人送来几样应景的贺礼,只字不提登门恭贺之言,回燕京已有些日子,他们三人也不曾碰面叙旧。男人们在打什么太极拳,她管不着,装了糊涂只打趣道:“何人能及你风趣,最不正经。”
“娘子所言极是。”孟焕之借机凑近在知言耳边低语:“娘子今日连输两场,我定一一讨要回来。”
知言因为洗澡,推了他出去:“去去去,待晚间再说,我现时要沐浴。”某个无赖推搡不动,变本加厉诞着脸皮:“今日去庄子上倒让我想起一事,韩兄有处温泉别院,待有空我带娘子去一遭。”
话里透着不正经,准没好打算,知言又是撒娇又是故做生气,软硬兼施哄了孟焕之出去。想洗鸳鸯浴,到了温泉再说,在府里老实一点,她做着当家主母,总得要顾及形象,太显轻浮降不住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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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科中得头甲的三人不约而同低调庆贺,首辅府一探花一进士双喜临门,也只请了家中几门姻亲摆了一天的酒,一概不收外人贺礼。一干钻营之人围着秦府打转,递不进去心意,头发都愁白,转头瞄上杜尚书家。谁料他家更离奇,虽也置办了几桌酒席,请了朝中同僚故旧,正主儿找不着人,一打听,杜谦三甲游街当日从大街上便扬长而去,人在何处,杜尚书心中都没底。
孟府更不消说,只两桌酒席,几个连襟并三五位同窗故交小酌半日即散。知言与几个姐姐们倒悠闲自在,东拉西扯闲话半天,听了不少新奇事,用过午饭,小逛了孟府后花院。
知棋对着一圈花墙起了兴致,笑意狡狯:“九妹,没想到妹夫看着正派,倒也知风趣,这去处好生幽香僻静,有些妙处。”
另外几个姐妹也都掩口笑,知言装傻:“花墙罢了,家里不是没有,原先我住的院子里也有两面,有甚妙处不如二姐姐细讲一番,我也好长长见识。”
知棋伸出纤纤玉指戳妹妹:“你就可劲装傻,赶明儿有了孩子还这般模样,我看妹夫先哄谁。”
知言陪笑:“二姐姐小心,有了身子的人是你,眼看着我又要添外甥,年头节下要多送出份礼,愁死了人。”
知棋莞尔:“少哭穷,你的家底不比几个姐妹差。我这是第三胎,后头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外甥出生,全等着收他们九姨母的大礼。”
知书走过去扶了知棋坐下,柔声细语:“我恍忽觉得九妹还是老祖宗屋里撒欢的小模样,转眼间,她也出嫁,家里头姐妹也只剩下三四个,只能叹光阴似箭。”
知棋扶着腰扫视几个妹妹,今天也只她与知书、知画来孟府,其余几位妹妹不是怀着身孕,便是在坐月子;再有知仪也传出喜信,因是头胎格外要小心,不宜坐车出行故只使了夫婿前来。
知棋容貌正当盛时,举手投足风韵十足,此刻眉间微颦,略带感伤轻语:“我们姐妹幼时在家中,说笑玩乐好不快活,偶尔有个口角转头便忘干净,都不当回事。如今全都出了阁,大姐姐也去了,五妹妹远嫁,剩下几人虽都在燕京,一年也聚不了几次,只怕以后见面机会更少。”
知言几个把目光投向知书,去岁秋闱白先勇中了举,她马上要跟着夫君回西北,此间一别再会无期。
知书娇柔落泪,如杏花沾雨,楚楚生怜,哽咽着声:“也不是从此再不回来,让二姐姐说得好生凄凉,西北还有十二妹妹和四叔一家,等着他们上京我也能顺道回来,姐妹们莫要忘了我才是。”
知画忙劝说两个姐姐:“说得是,总有见面的那一日,无论在何处,我们姐妹挺直腰杆,过安生日子,不能让旁人欺了去。”
知言“扑哧”笑出声:“二姐姐的日子比谁都过得舒坦,等回了西北更没人敢欺负她,白家可是好人家,真正地道厚实,再者有四叔和槐大伯在跟前护着。”
知书拭泪,不好意思起来,她总是爱哭,自幼主不了事,更是庶庶出,要不是嫁给老辈姻亲表兄,兼又忠厚,恐被人啃得骨头都剩不下。现如今生下两个儿子,房中通房之流又都不碍事,虽夫君比不上别的连襟好学能干,知书早心满意足,只盼着能终此一生安宁平顺。
知棋也羡慕三妹妹的福气,单公婆都是正派和善这条甩了方家老远,今天在九妹家中不愿提及龌龊的事,也笑语:“好了,都是我的错惹得大家心里难受,回头受罚,咱们还是继续逛园子去。”
知言走上前扶起知棋,几个姐妹略逛几处,回屋上过茶,打听到前头男人们也都要散,便送几个姐姐坐上车,目送她们跟着各自的夫婿回府。
送走客人,孟焕之也带着酒气回到后宅,倒也不耍酒风,只哼唧支使知言递水端茶,借机揩油磨得天刚黑,早早歇下。
知言生怕他吃了酒没个分寸,像上回春闱前那晚,她承受不住,放柔了声音求饶,某人在她耳边放沉声音蛊惑:“今晚交给娘子,由你来。”
☆、第3章 .26|
浮雕海棠花扣鎏金铜环拉手的黄花梨镜奁中,镶着得却是水晶镜,这当下最稀罕的物件,在秦家女儿的陪嫁中却有不少,小到顺手可拿的菱花小镜,大到三尺半人高的穿衣大镜。
知言每每坐在妆台前对镜理妆时心中便感叹权势的美妙,怪不得多少才子志士为之折腰。孟家新晋状元郎成天在翰林院苦熬资历,清水衙门七品小官俸禄不够给下人发月钱,回到家意志满满,双眸含着星光。
想到此处,知言对着镜中整理衣领的某人说话:“焕之,来帮我看该如何画眉。”
一旁梳着头的立冬插好最后一枝珠花,撇了撇嘴退后两步,心道姑娘又在出什么幺蛾子,变着法子折腾姑爷,无奈她家姑爷最喜欢听姑娘差遣,笑吟吟凑近了细观。嗤,立冬转过身去,两人又要开始腻歪,一早上费功夫梳好的头等出门时又要再抿,真是,粘糊了整晚上也不嫌烦。
知言在镜中盯着孟焕之走近细端详,又拿起螺黛在空中比划两下,复又放下,微笑称赞:“娘子眉似黛染,形细且长,少一分不能,多一分也失了天然,如此更好。”
受了表扬,知言不禁眉眼皆笑,偏头盯着孟焕之想亲他一口,又想起才抹上口脂,只用嘴型做个亲吻的动作。勾得孟焕之想香一口妻子,又怕沾上脂粉,因连着数日出门带着脂粉香气,惹得翰林院一众同僚在背后窃笑,今天强忍住,轻瞪眼睛威胁知言。
知言笑着站起来,拉了他一同用早饭,又问起午饭带的食盒,孟焕之在旁插话:“天热带去也馊了,中午我与几个同僚在外面随便用两样,你不用再费心,赶紧吃早点,好一道出门,我还能送你一程。”
知言细想一下,也便做罢,想着又不放心叮嘱道:“在酒楼用饭少点几样素菜,天这么热,谁晓得鱼虾荤肉是何年月的,若吃坏了肚子,找都没地找。”
孟焕之带笑点头,又挟给知言一块野菜杂粮团子,带笑说:“堂堂千金小姐喜欢吃这些粗粮,乡野小丫头都嫌它拉嗓子。”
知言吃到嘴的野菜和杂粮经过粗工细做,比做鱼虾都要费工夫,虽然她叮嘱几次,可奶娘总不放心,又私下盯着厨下的人一遍遍加工。今天也是,一咬便品出来,孟焕之也知这点,不过是有闲情打趣罢了,早间时间紧,知言没功夫和他磨牙,一笑了之。
因秦家六小姐知静上月生下长子,即威武伯府嫡长孙,今天出门去恭贺满月之喜。因是盛夏,车厢中闷热难耐,故赶早出门,尚能贪一丝凉快。
知言穿着玉色大敞裙夏装,腰间系着银色绣莲纹帛带,显出玲珑曲线,又衬得她肤色白晢,临出门她问孟焕之好不好看。
某人阴沉着脸:“好看,下回出门不许穿玉色。”又见知言一抬膊,半截皓腕露出来,更不高兴:“娘子,我不放心让你一人出门,碰见个登徒子如何是好。”
知言边上车不屑道:“也就你觉得我好看,旁人才没心情多看一眼。我们姐妹出门,在外人眼里都贴着首辅家孙女的签子,谁会细看长得美丑。”
孟焕之被逗笑,又细回味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俗语,真是情牵所至。他放下心带着知言出门,行到朱雀大街,敲着车厢叮咛:“路上小心,酒席散了和几个姨姐并岳母嫂嫂结伴回来,别贪图外间热闹,若有想去的地方,等着我休沐再带你去。”
孟大妈附体,知言暗自腹诽,嘴上抹了蜜似的甜甜答应,孟焕之自去了翰林院,知言一行再往东去。
威武伯在京的府邸沈府座落在燕京东南角,孟府又在城西北角,两府走动路线贯穿整个燕京城,加之在闹市马车须慢行,至少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到。
立冬见姑娘坐在车中无聊,寻着话头闲扯,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消磨时光,马车猛然停下,外间人语吵杂,依稀听得陈二在辨解,见姑娘点头示意,立冬跳下马车细观。
只见孟府马车前横着两辆并驱的双驾马车,黑漆车厢辨不出标识,一位管事模样的人颐指气使,唾沫横飞正训斥陈二:“瞎了狗眼,承恩公家的马车也是你拦阻的,谁家的奴才这么不长眼,真是没了王法。”
陈二心中不服气,想及九姑爷一再吩咐过要低调行事,不要沾惹上事非苦着脸,只有唯唯诺诺答应,头上急得冒汗,转头瞧见立冬好似见到救星,急跑两步过来小声说:“小的规规矩矩赶着车,不防冲出两辆马车阻在前,非叫咱们给他让路。半条路宽敞,又不是过不去,可他家非要说两辆车并驾过去,真是不讲理。”
立冬冷眼盯着对面的管事,冷哼一声:“老相识,我去问姑娘该如何行事,大叔先受点气,千万别惹火那个王八。”说完碎步快行,上到车里对知言说:“姑娘,外边又是朱家那帮杂碎,拦了路,非要两辆车并肩过去,咱们让还是不让。”
巧遇朱家人,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小,“让”知言斩钉截铁说道,并吩咐:“千万不要露出身份,打发个人回去备份厚礼上承恩公府致歉。”
“姑娘”立冬提高声调,不忿道:“朱家算那门子承恩公,京里只皇后和太后的娘家才是承恩公......”她眼睛一亮,脸上换上笑颜:“奴婢明白了。”
立冬下去交待陈二让路,孟府马车退到街口僻静,容朱家两辆马车过去,又打了个小厮回府办差,一再叮咛:“让聂妈妈别可惜东西,挑着上等,包好厚厚一份礼,打发柱儿去承恩公家,你也一并跟走。”那小厮也是个机灵人,一听便明白,哈着腰应下撒腿往回跑。立冬这才上车,继续向沈府行去。
若说朱家大管事也在年初上燕京路上与孟家诸人同行,理应能认得一二,无奈他眼高于顶,用眼睛瞥向孟焕之都是看在首辅孙婿的份上,更不把孟家下人扫在眼里。又陈二留守京中未曾见过朱家人,几个小厮之流见是朱家人,生被对方认出沾惹上事非,给主人添乱,更不敢上前。故两相一个装了糊涂,另一个见面不识故人。
知言到得沈府大门时,门庭若市,不难猜出其中原由,一个是太子近侍,一个是首辅孙女,身上的名头光彩耀眼,吸引众多妄想攀交情的人前来贺弄璋之喜。
垂花门处,威武伯夫人带着几个年轻女子亲迎,笑容可掬携了知言的手:“亲家几位太太带着几位媳妇刚到,还念叨孟大奶奶几时能到,才提起,可就听着信,真是巧。”
场面上客套话,知言拣好听的说几句,同威武伯夫一同往里走,问道:“六姐姐可好,从我回京一直没见着她,心里怪想的,又怕刚除服,冲撞怀身子的人,故迟迟没登门,还请伯母不要怪我有失礼数。”
威武伯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暗红色禙子,满副头面珠光宝气,淡妆相宜,如果能忽略鬓角的白发,也是个中年貌美贵妇,不同于以往强打精神,她今日笑得舒畅:“哎哟,有大奶奶这份心意,我和你姐姐谢都来不及。”
知言莞尔一笑,进到屋内,秦家几位太太和秦家大奶奶、三奶奶并四奶奶都围着襁褓中的婴儿打转,啧啧赞声不绝。
榻上斜倚着的少妇体态丰腴,面色红润,不施胭脂也淡然,正是知静,她满眼慈爱盯着儿子,见知言进屋,忙起身迎过来,人未语眼中盈出泪:“你个死丫头,回到燕京也不知道来看我。”
知言也湿了眼眶,微笑不语,一旁威武伯夫人打岔:“你妹妹也是怕刚出孝冲撞了你,好了,莫哭了,才从月子出来,身子还弱着,伤着眼睛,可不敢落下见风流泪的根。”
那边秦府女眷也都回头望着姐妹俩,知静对着婆母一笑,谢了她的心意,拉着知言坐下细细说话。从何时回来,问到圆房,又问妹夫好不好,听闻诸事都顺当,知静也笑着说:“总算回来了,老祖宗天天念着,我们几个时时想着你,五姐还笑说你在府时嫌淘气,等走了又觉得府里又了个淘气的人总缺了什么。”
知言点头:“我也时常想着几位姐姐,刚回燕京老祖宗叮嘱不要四处走动,特别是你和七姐都有身子,再加焕之要备着春闱和殿试,一直耽误到现在。”
“焕之,九妹叫得好亲热。”知静凑近了戏语。
知言不掩饰她对孟焕之的情意,大方地认下。旁观的几位太太都指点笑语:“九丫头在家时常说挑个如何的女婿,出阁了依是大大方方爱慕姑爷,也算你们姐妹中一个异类。”
知言笑而不语,接了沈家外甥亲近,刚满月的孩子滴溜着黑亮的眼珠,养得又白又胖,着实让人喜爱。又立冬拿出备好的礼,都是常见的长命百岁金锁和百子夹被等物,知静谦让几句便让丫头收下。
屋里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丽人欲接了去,被菊韵躲闪开,只陪笑说:“不敢劳动秋姨娘。”秋姨娘讪笑又站回原处,甚是拘谨,帕子不停在拭手里的汗。
姨娘?知言扫一圈屋内,见秦家女眷都不当回事了然于心的模样,挑着眼睛看向知静,知静一脸平淡,凑近低语:“太子所赐,不敢不受。”
知言想说的秋姨娘一股子小家子气,这就是太子的品味?
知静在旁解释:“几位娘娘为太子寻来好生养的民间女子,有几个八字和太子相克,故都赏给东宫众人,不只我家,宁远侯世子也带回去两个,另还有几个伴读都有份。”
怪不得,知言不再多说话,对付小妾通房之流的话不用她教,秦家女儿心中都有数。除了前几日刚去了西北的知书性子柔弱拿不住事,其余姐妹都不弱。
众人闲话间,威武伯夫人又出去迎人,这回来的是知画和知雅,三房这对嫡姐妹在沈府大门会合,并行而来,华如桃李,娇艳惊人,满屋脂粉都失色。
知雅也是才生下女儿不久,前几日才贺过满月,不过董大学士素来简朴,几桌寻常酒席,只几门姻亲小聚,不及沈府排场大。她本好美,又贪恋虚荣,一路行来,心中微微泛酸,待见到知言,张口就是:“九妹真是失了身份,给朱家那种货色让路,连累姐妹们都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