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珊淡淡地笑了笑:“我离公社这么近,都没有听说,英子姐在县城,消息倒是灵通。”
她自己比不过,就拉来别人压她的风头,可惜她并不在意这个,她恐怕打错算盘了,这英子姐啥都好,就是喜欢跟她比,这也是她跟她不交心的原因。
而江楚英见堂妹没有任何的不快,心头也很挫败,她从小就看不懂这个堂妹,大队里关于她的闲话那么难听,要是她,早就哭死了,可是她却该吃吃该喝喝,从来没有烦恼过。
“英子姐,你今天来就是来看我的,还是我啥事儿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楚珊也不想耗费精力和不对脾气的人聊天,便想着结束谈话,而江楚英笑道:“就是来看你的,看你嫁人后,有没有改变。”
江楚珊有些厌烦转弯子,听了这话便皮笑肉不笑道:“那成,那今天你就好好地看看我,其他的事儿可不许说哟。”
江楚英尴尬,她这堂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她知道再不说,呆会儿就不好说了,便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实话说,你还真有事找大娘呢。”
江楚珊白她一眼,哼笑道:“明摆着呢,这么大的太阳,你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没事儿就是你想要乱跑,你婆婆也不会惯着你。”
这边李美玲听到江楚英找她,便问道:“找我啥事儿?”
江楚英站起身,走到炕边,挨着李美玲坐下:“大娘,您手里头还有布吗?您好歹匀我两匹布,景军他姨家表妹过段日子办事儿,做铺盖和床单的布,有些不够用,您就帮帮忙呗,放心,我们按照供销社的价格给钱。”
李美玲叹口气,说道:“大娘倒是想要帮你,可是珊珊刚结婚,手里头的布都给她做嫁妆了。”
其实她只给闺女陪嫁了一半,手里头还留着一半,但可不能挪用,她还想着给儿子结婚用呢,珊珊现在怀孕了,未来一半年内是不能劳累的,而她织布还成,染布就是把握不好,染出来的布颜色就是不均匀,所以她还是把手里头的布留着吧,万一她儿子突然就办事儿了呢。
“大娘,您就帮帮我吧,景军他姨帮了家里不少忙,她好不容易张一次口,我实在不想她失望。”
江楚珊摇晃着李美玲的胳膊继续争取,李美玲神情眼瞅着就要松动了,可是江楚珊说话了,自己亲娘自己心疼:“英子姐,你就别为难我娘了,她手里头真没有布了,现在家里头又没有棉花了,想织都织不出来。”
江楚英果断放弃了李美玲,来到江楚英身边,带着一丝讨好地说道:“珊珊,要不把你手里的布,匀给我两匹。”
江楚珊想都没想地拒绝:“不要,那些布,我自己还不够用呢。”
江楚英就要摇晃她的胳膊,被她躲了过去,江楚英瞅着落空的手,神情僵硬了那么一刻,然后脸上继续挂上了笑容:“珊珊,一匹,就匀给我一匹,我也好给我姨交差。”
江楚珊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温柔地再次拒绝:“英子姐,不是我不帮你,我现在有了孩子,手里头的布得留着孩子出生后用。”
江楚英不以为然:“一个孩子才能用多少布。”
江楚珊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别的孩子怎么养,我不管,反正我的孩子,我就要把我能给的,都给他(她)用。”
最后江楚英空手而归,出了江家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低声地问胡景军:“没有给表妹找到布,大姨不顾怪咱们吧?”
胡景军安慰道:“不会,你已经尽力了。”
江楚英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作为一个农村姑娘,嫁到胡家,公婆是双职工,丈夫又是独生子,又是工人,她总有点自卑,总想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得十全十美,就怕被瞧不起,丈夫的安慰让她松了口气。
而江家这边李美玲也在说这件事儿:“珊珊,咱手里的布不少,匀给英子一匹也不碍事的。”
江楚珊正拿着剪刀在剪旧衣裳,听到她娘的话,抬起头看着她娘,回道:“我就是不想惯她的毛病,有事就来找你和爹,她又不是没有亲爹娘。”
李美玲气笑了:“多大了,都当娘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吃醋。”
江楚珊娇蛮地哼了哼:“再大也是爹娘的孩子,再说了,是她婆家的表妹用,又不是她用,怎么,帮她不算,还得帮她婆家的亲戚啊,还说按照供销社的价格给钱,她倒是拿着钱去买啊,没有票看谁卖给她,占便宜就占便宜,还不想欠人情,算盘打得太精了。”
李美玲没再说借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是帮亲不帮理的,再说那些布都是闺女织的染的,闺女不想给,就不给。
不过接着就说起了江楚英带来的消息:“珊珊,你说李家那闺女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啊,600块彩礼,三转一响一个不落,一般人家可置办不起。”
江楚珊把剪刀放下,双手一扯“嘶拉”一声,就把一件纯棉的衬衫的袖子撕了下来,这才回答她娘的话:“管她嫁了什么人家,反正我现在特别庆幸我哥没娶着她,要不然就她争强好胜的性格,我可跟她合不来。”
而李美玲也不过说说,毕竟当初跟儿子相看过,说起儿子,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也不知道你哥啥时候能定下来?还有你大森哥,咱们大队上的就咱们家有俩大光棍。”
“我哥和大森哥年纪又不大,还是男人,怕啥?”
她哥才二十三,大森哥也才二十二,真心来说,他们的年纪真不大,但是李美玲不这么认为:“还不大,咱们大队哪里还有像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家的,再耽搁下去,好姑娘早就被别人定下了。”
“谁说没有,张老三不就是。”
江楚珊说过这话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竟然拿她哥跟一个无赖比,果然她娘气地拍了她一巴掌,气冲冲地出去了:“我去做饭,看着你,能把我气死。”
唉,江楚珊叹气,她觉得吧,她娘就是一操心的命,孩子没结婚催婚,孩子结婚了催生,生了一个之后,再催二胎,啥时候是个头啊。
而杨家这边王香苗今儿正在地里头给棉花苗打叉子,她今天分到的地方正好挨着杨文明的老婆张丽红,两家是本家,关系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了,但是也算自家人,关系还成,可是杨新洲娶了江楚珊,她当家的对头的闺女,这关系就微妙起来。
就如她现在就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王香苗说道:“嫂子,你听说了吗?公社李文庆家的闺女六月二十六办事儿?”
王香苗正弯着腰抓着一棵棉花苗,掰上面的叉子呢,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把头抬了起来,怏怏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又低下头去掰叉子了。
张丽红闷气,就这反应,还咋让她说下去,不过不要紧,她自说自话也不是不能,于是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吧,这闺女彩礼就600块,三转一响也一样不落。”
这下王香苗抬起头来了,惊讶道:“这么多啊,这闺女嫁的人家得多好,才能出得起啊。”
张丽红要的就是她这反应,于是夸张道:“啥啊,男方家就出了600块和一辆自行车,其他的都是女方家准备的,啧啧啧,这李家真舍得给闺女陪嫁。”
说完又替王香苗可惜道:“也就是咱们家新洲没福气,当初咋就不去跟这闺女相看呢,要不然这些可都是咱们老杨家的了。”
还故意叹了口气:“我可是听说李家闺女,还有李家人,都特别看好新洲呢。”
王香苗不在意地说道:“珊珊也挺好的。”
说实话除了因为自己家大闺女这一出,她儿媳妇还真是挑不出错呢,一进门就给家里找了又挣钱又轻省的活计,对她和当家的也孝顺,就是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好,没见一出事儿,俩小的都站她那边,如果不是她平时待他们好,她小闺女没心没肺,她小儿子可不好糊弄,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儿子,错过了李家闺女可惜。
张丽红见事情没有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又继续往下说:“嫂子,那可是陪嫁的三转一响啊。”
王香苗也不傻,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也不掰叉子了,站起身,双手叉腰,质问道:“三转一响咋了,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了,我说张丽红你啥意思啊,想挑拨我们婆媳关系是不是?”
张丽红当然不能认:“嫂子,我也就是跟你说说闲话,你咋能这么想我呢,咱们认识几十年了,你见过我掺和别人家的事儿没有。”
王香苗哼了一声:“最好没有。”
说完又弯下腰掰棉花叉子,其实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来,儿媳妇还在娘家,没有回来的意思,她都快急白头发了,别的不怕,就怕儿媳妇把她孙子生在娘家,不说他们杨家的脸丢干净了,最关键的是她抱不到孙子啊,要不是她心情特别不好,她刚才也不敢跟张丽红顶牛。
张丽红挑拨不成,还被一向软弱的王香苗打了脸,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好在旁边本家的一个嫂子,过来把她拉到了一边,才让她有了台阶下,不过心里头把老杨家也划进了不友好名单。
“当家的,你说珊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不会真想在娘家养胎,在娘家生孩子吧?”
中午在饭桌上,王香苗不免又说起了儿媳妇的事儿,杨栓福本来手里正挑起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听到老伴儿的话,也吃不下去了,把面条又放回碗里,把筷子一放,站起身,瞧了王香苗一眼,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王香苗看了看小儿子和小闺女,问道:“你爹这是咋了?不吃饭了?”
杨新雨皱巴着脸吃着只有咸味,连酱油都没有放,更没有油的面条,嘟囔道:“我爹这是嫌弃你做饭不好吃,吃不下。”
王香苗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爹是你啊,所有的心眼儿都长吃上了。”
杨新雨回嘴道:“本来就不好吃嘛,比嫂子做的差远了,不信,你问我哥,娘,我嫂子啥时候回来了,我想她了。”
王香苗烦躁道:“我哪儿知道你嫂子啥时候回来。”
说完她也吃不下了,也放下筷子,起身回了屋,打算找当家的商量商量,到底怎么把儿媳妇接回家来。
“小哥,你说娘以后不会再偏心眼了吧?”
杨新雨在她娘离开后,小声问杨新泽,杨新泽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这家伙顿时忘了她刚才的问题。
杨新泽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么没心没肺的,以后可咋办哟,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教育妹妹长心眼儿,而是侧耳倾听房间里爹娘的对话。
“当家的,你说珊珊怎么个想法啊,咱们几次上门,也算给够她面子了吧,咋非要我跪下来求她回来啊?”
王香苗这几天真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几次登门,江家连人都不让见,心里急得不行,就怕她孙子有啥差池,杨栓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吸了口旱烟,说道:“今天你别去江家了,我去找亲家公说说话。”
“也成,男人家心宽好说话,你去跟亲家公好好说说。”
王香苗也没有好的办法,也只好同意,而杨栓福的心情却没有面上那么淡定,老伴儿想不明白,他心里门清,儿媳妇这是不满意家里头对大闺女的处罚,可是大闺女出门子几年了,早就不是他们老杨家的人了,他能怎么处罚她,话又说回来,又能怎么处罚,现在是新社会,又不能喊打喊杀。
所以这一次之后,他们老杨家在老江家面前,可就直不起腰杆子来了,他现在也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因着愧疚,就惯着大闺女。
而外面的杨新泽听了屋里头爹娘的对话,还是没有实质性的办法,心里头摇了摇头,他们这样子,嫂子能回来才怪,不过他也没啥好办法,只期望他写的信,大哥能够快点收到,想办法让嫂子消气儿。
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晚霞绚丽多彩,晚风吹拂着树梢,给夏天地夜晚带了一丝凉意,而这时候社员们也说说笑笑地下了工,三五成群地往家里走。
有的年轻父亲,还是小孩儿心性,路过有榆树的地方的时候,还不会忘记扯下一根细嫩的枝条,去掉枝叶,然后手拿着枝条上下拧动,等树皮松动了,把枝芯抽出,留下的筒状的树皮,再把树皮的一端削薄,一个榆树做的哨子就做成了,递给孩子,孩子放嘴里轻轻一吹,发出清脆的“嘟嘟”声,孩子眉开眼笑,父亲也跟着开心。
而杨新洲风尘朴朴地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后,眉梢眼角都温和了不少,等他的孩子出生了,他也要给他们做这哨子,如果是儿子,还会给他们做木头.枪,用子.弹壳子做坦克模型,如果是闺女,他就给她买好看的衣裳,还有头花。
而这好心情也就持续到家门口,想起媳妇儿刚怀孕受的苦,他脸色微沉,眸色晦暗,吸了口气提着行李推开门,就看到他娘正在院子里洗菜,他没有向上次回来那么兴奋地开口喊,而是嘴张了张,淡淡地就像汇报工作一样地说道:“娘,我回来了。”
王香苗抬眼看到儿子,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赶紧放下手里的洗菜盆,边走边在围裙上擦手,--------------/依一y?华/很快就来到了儿子跟前儿。
“新洲啊,你咋回来了?部队上不是刚放过假吗?”
儿杨新洲没有立马回她的话,而是先拿眼睛在院子里故意找了找,才回道:“我被部队派去林城的军校进修半年,有两天假,正好回来看看,娘,珊珊呢,爹发电报说她怀孕了,真的吗?”
王香苗先是听了儿子去军校进修的事儿欣喜,可喜悦刚刚爬上眉梢,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扬起,就被儿子接下来的话给说得低下了头,眼神心虚地躲闪,就是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哥,嫂子被娘和大姐气回娘家了。”
在房间做作业的杨新雨听到外面大哥的说话声后,赶忙跑了出来告状,王香苗瞪了她一眼,这倒霉闺女嘴咋就这么快呢。
杨新洲像刚刚知道这事儿似的,问她娘:“娘,到底咋回事儿?珊珊惹你生气了?”
王香苗心虚道:“没,没有呢,都,都是误会。”
杨新雨拆台:“根本就不是误会,是娘你偏心眼,你要给金宝喝嫂嫂补身子的麦乳精,金宝就要去嫂嫂屋里抢,差点把嫂子撞倒,嫂子躲了躲,他自己摔倒了,大姐就要推嫂子,幸好我和小哥及时把她撞倒了,要不然我小侄儿就没了,就这她还想打我嫂子,幸好爹回来拦住了,就这,你还偏心大姐,嫂子这才生气回娘家的。”
王香苗气地恨不得用针线缝住小闺女的嘴,以前咋没有发现她这么能说啊,而杨新洲则声音冷沉道:“娘,小雨说的都是真的?大姐她差点害了我的孩子?”
王香苗心虚地辩解:“我就提了一嘴你大姐,珊珊她就生气了。”
杨新洲的声音都冷了:“所以大姐差点害了我的孩子,娘觉得不是大事儿?”
眼前的儿子看她的目光就像一个陌生人,王香苗有些受不住,嗫懦地喊了声:“新洲。”
而杨新洲却笑了:“娘,你知道吗,我这一次回到部队就出去执行任务了,差点回不来,如果那样,珊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骨血。”
这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声音也很平淡,但是王香苗就是听出了里面的苍凉,流着泪抓着儿子的手,不住地说道::“新洲,你别吓娘,娘再也不敢了,娘这就去接珊珊回家,以后把她当亲闺女待。”
杨新雨也哭了:“哇哇,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下工回来的杨栓福,捡柴火回来的杨新泽,进门看到的就是家里一老一小的女人拉着杨新洲哭,杨栓福赶忙问了句:“都咋了,哭啥?”
杨新雨扭过脸,打了个哭嗝,哽咽道:“我哥这次执行任务差点就死了,我不想我哥死。”
杨栓福赶忙看向杨新洲:“新洲,这是真的?”
杨新洲点头,顺手接过了自己爹身上地柴火:“爹,对不住,差点就不能孝顺您了。”
杨栓福眼眶红红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新洲啊,咱们家现在也能过,要不,你就转业吧?”
王香苗发泄过情绪后,赶紧过来又拉住儿子的胳膊说道,杨栓福虽然没有吭声,但是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杨新洲笑道:“我喜欢部队,不想脱军装,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怕死,谁来保家卫国。”
王香苗抹着眼泪,抓着儿子的胳膊哭诉道:“我只想我儿子平平安安的。”
杨新洲安慰道:“我现在当爹了,以后不会做危险的事儿了。”
王香苗想起还在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这可是儿子的牵挂,能救命的,赶忙睁着泪眼对杨栓福道:“当家的,你不是说要找亲家公谈谈,谈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