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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问镜 > 第443节
  一道亮光从脑海闪过,富梁牙关打颤,某个念头从混沌中跳出,瞬间明晰:“花妖!”
  这是近年来,在北地横行的“花妖”所创独门秘术,扭曲气血筋络形成的“百花烙”,号称是千年以来,散修自创最凶残的刑术之一。也因此法,“仅有”步虚修为的“花妖”名动天下,成为北地有数的凶人。
  越是想得明白,富梁越是惊惧,而此时,他牙关得得的响声,已经相当清晰了。
  花妖帷帽略微偏转,分明是投来视线。
  富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叫一声“饶命”,可话音才喷出口腔,印堂下陷,脑宫中就挤成一团浆糊,阴神想脱逃,却也被远超出还丹层级的力量灭杀。
  他黯下的眼眸里,正映出此刻,孙婕又一次大的抽搐,裙后忽地濡湿一片,渗入轻薄纱裤之中,还丹修士控制不住肌体,可见刑罚之严酷。
  花妖则从中发现了什么,轻声一笑,伸手探入裙裾里面,在手中美人儿接二连三的抖颤抽搐中,从中取出一个莹光致致的物件来。
  那是一枚长约寸许,精致细腻的玉制品,呈暗黄色,仿佛是一只从蜕壳中挣扎欲出的幼蝉,无论是半透明的蝉翅,还是开裂的蜕壳,都栩栩如生。
  “这就是‘道意玉蝉’吗?”
  花妖看着手中玉蝉,笑吟吟地道:“传说这上清遗宝,入物则隐,气息全无,要说放在体内则最佳,卿本佳人,何必欺我!既然相欺……那便去吧!”
  正要将孙婕了结,帷帽轻纱无风自动,她倏地移位,手上的美人儿疾甩出去。
  园林中“滋”地一声响,闪过幽绿火线,正中孙婕胸口,这明艳娇丽的美人儿一声惨呼,全身火光暴闪,重重落地,出奇没有任何烧伤,但五脏六腑已遭重创,只在地上挣命。
  若不是花妖甩她出去,观幽绿火线的路径,中招的就是她了。
  对此,帷帽轻纱后,传来低低笑语:“怎么说也是你的侍姬,如此辣手,又是何苦……嗯,不愧是神憎鬼厌的‘鬼厌’道兄,花妖输给你啦!”
  说是“输”了,花妖却是在娇笑声中,闪掠飞空,与此时假山后扑出来的人影拉开了距离,后来这人一声怒吼,一圈幽光铺开,转眼覆盖了十里方圆,这是他炼出的步虚法域,要将花妖锁拿。
  可终究迟一步,花妖遁速惊人,在幽光覆盖之前,速度骤增,转眼不见。
  后来这人又是一声啸叫,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两个步虚级数的高手交战,对移山云舟的冲击,相当不小,当下就有无数个防御阵张开,坐镇云舟上的大通行高手也是纷纷飞起,但前面两人势若雷霆闪电,转眼冲出了移山云舟的范围,这些高手都是无功而返。
  喧嚷中,那生就变故的园林,一时间倒是被人遗忘了,只有垂死的孙婕,在地上抽搐。
  又过了数息,有一人影闪现,绕过长廊,小心翼翼来到假山附近,见到孙婕此时的模样,他呆了一呆,蹲下身去:“孙婕,二妹……”
  前一称呼,孙婕没有任何反应,但当“二妹”出口,女修却又一个激颤,“二妹”这称呼,是当年在双仙教,众人熟惯的叫法,来人无疑就是李闪了。
  她想到接下来的事态,心中大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出手,用力推李闪距她最近的小腿:“走,走……”
  李闪是机灵的人,立知不好,正要起身,后面就传来一个轻若游丝的嗓音:“这位俊俏小哥儿,是小婕儿的青梅竹马么?既然来了,就做一对同命鸳鸯罢!”
  音落掌至,在李闪脑后一拍,李闪便像一截木头,向前栽去,伏到孙婕身上,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切,孙婕都看在眼中,那个主宰了她二十余年的可怕凶魔,就站在李闪尸身后面,冲她微微一笑:“道意玉蝉真是好宝贝,明明玉化了,竟然还有脱蜕之能,那空壳就给花妖伤脑筋吧,反正一天之后,她夺走玉蝉的消息,就将轰传天下。小婕儿你果然是天生的戏子,这个伴儿就送给你了,也算答谢你这些年魔胎炉鼎的辛苦……”
  他没有再动手,之前那幽绿火线,已经给孙婕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使她再活不过三息时间。如今他回来,只是为了确认,兼消去手尾。
  当然,看着貌美女子挣扎着死在眼前,鲜花凋零,是他今生最大的嗜好。
  “鬼厌,你好……”孙婕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远方人声传来,鬼厌哈哈一笑,倏然不见。
  孙婕的意识开始消散,她似乎又回到了双仙教中,回到那阴暗丑陋之间,仅有的一点儿纯真里去。
  她浑然不觉,压在身上的李闪尸身,莫名“融化”,不一刻化为一摊清水,而这其间,一道星光飞落,直入她眉心。
  第002章 江上交易 声名狼藉
  在移山云舟纷起的喧嚣中,鬼厌施施然离开,他不认为后面会有什么变故。
  此地已经是沧江之南,天地元气似也变得温润冲和,吐故纳新,甚至是舒坦,相比之下,北方地界,元气略显粗粝,也更雄浑强横,别是一番滋味。当然,像北荒那片死地,呼吸一次,和吞咽毒液也没啥区别。
  鬼厌刚从北荒来,感触最深。
  受永沦之地死气的影响,北荒地表多年来生灵灭绝,死气渗透地下数十里,偶尔还会来一次喷发,元气冲突,环境恶劣到无以复加。
  可就是这样,此界修士也一直没有停止对这片区域的探索,那什么黄泉、碧落、上清秘藏之类的传言,一刻都没有止歇,吸引着无数人如扑火之飞蛾,撞入死地之中。
  这里面,当年陆沉和两大魔主的交战之地,是比较招人的地方。
  由于三位最顶尖的大神通之士对战冲击,又是真界和永沦之地碰撞的核心地带,那里是受损最严重的区域——没有之一。
  死气的浓烈程度,天地元气的混乱程度、环境的危险程度,在北荒区域,都是首屈一指,可两界的碰撞、交汇和维持,实在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从中或可见得天地元气、法则、虚空之奥妙。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高人徘徊在附近,穷尽心力,推算玄机。
  更不用说,那里还是传说中上清秘藏之所在。
  相对于黄泉秘府,所谓的上清秘藏,实在缺乏确切的证据,只有当年几个当事人含糊不清的证词,十四年了,也不见发掘出什么实实在在的物件,除了一些与此事切身相关的人外,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
  可事态在半年前发生了变化,不知是谁,在那片区域的地底深处,发现了一只爬虫——要知道在那片区域,死气浸染程度,远超别处几十上百倍,深入地下千里,物种圈子都破坏殆尽,是真正的死地、绝地。就算是爬虫,也是生灵之属,这一发现,当即就震惊了许多人。
  不知怎的,又有人鉴定出那是一只乌蒙天蝉的幼虫,这一下价值就是飙升。最初的发现者没有福份享受,遭遇已经滥俗的“杀人夺宝”,由此掀开了混乱的争夺战。
  而最玄妙的事情,在这个阶段发生了,不知是在哪个人手里,那只活生生的虫子,竟然聚结元气,凭空玉化。人们本待不信,却又发现,玉化的乌蒙天蝉幼虫,更是神异,以心念探之,便可见得惚恍空缈之道法真意,引人入胜;心念再转,又会触碰到渊深死气,伤人魂魄。
  区区寸许爬虫,包容着道意,死气,又天然融会如一,人们又想,既然孕育道法真意,或是玄门秘制,更能和当年上清宗扯上关系,所以“上清秘藏的关键钥匙”之类的说法,不胫而走。
  这时的虫豸,给安了个“道意玉蝉”的名头,价值飙升千万倍,多次争夺,几番易手,机缘巧合之下,落到鬼厌手中,却一个不慎消息外泄,鬼厌心下生惧,便使出“金蝉脱壳”的手段,嫁祸于人,眼下已是大获成功。
  不出两日,全天下人都会知道,道意玉蝉被花妖夺了去,祸水滔滔如大江,都由那贱人承担,只想到这点,鬼厌便心里心外舒爽快活,不自觉伸手按了按胸口,这里才是道意玉蝉的正品呢。
  此宝在方寸之间,汇结道意死气,难测虚实,似乎还有些虚空神通的痕迹,放置在储物指环中,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搁在外面。
  眼下鬼厌才不会拿出来招灾惹祸,但思及玉蝉月前莫名褪下的一层玉壳,愈发觉得这里面有着难以索解的奥妙。
  当然,一切的一切,马上都与他无关了。
  对一心修行的人来说,此玉蝉或是极好的参照,对他却是一文不值。
  鬼厌是典型的蠹修,虽然天资极佳,又出身魔门,却极好美色,又有极重的毁灭欲,被六欲浊流驱役,不得超脱,有时偏执近乎疯狂,心意所至,无恶不作,在北地得了个“鬼厌”的名号,以至于原名都无人知晓了。如此心性,十成里有九成九是长生无望的。
  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早早就决定出手,换取自家真正需要的宝贝。
  随心法会期间,是个比较好的时段,当然,这样引发绝大风波,沾染了无数血仇的敏感物件,随心阁是不会收的,但他早有渠道,自有人找上门来。
  移山云舟继续向南飞去,转眼没入天外云端,鬼厌则是窥准方位,逐级飞落。南国水道纵横,贯连湖泊,他落下的地点就是一处烟波浩渺的大湖,此时湖面上有三五帆影,逐波来去,鬼厌眼神锐利,搭眼一扫,就寻到一个还中意的落脚处。
  当下一摆袍袖,当空落下,脚下正是一艘下了帆的大船,船上布置精美,人影绰绰,远观去颇有法度,当是颇有身家之人所有。
  当然,真正吸引鬼厌的,还是船上的人。
  他当空降下,没有使什么障眼的法门。南国乃是修行界头一个繁华之地,各种修士仙真层出不穷,见怪不怪,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下船上就有人迎前,先唱个大喏:“这位仙长,玉趾亲临,不知有什么安排,让小人们去做?”
  说着,船上的人也看清了鬼厌的模样,气氛便有些发紧。
  鬼厌作道士打扮,从外观来看,他五官也算端正,颔下留着半长不短的黑须,身形高瘦,头上挽一个道髻,袍服一色纯黑,愈发衬得肤色青白,其中似有一层碧光流转,迥异凡俗,颇有些道骨仙风。
  然而他眼眸灰黯,似蒙了一层荫翳,偶尔神光外泄,又是幽冷碧透,寒渗渗的,让人很不舒服。
  简单来说,就是妖邪古怪,不是善类,且全不遮掩。
  迎上来的那人,也有通神上阶的修为,可被他眸中碧光一照,本能就后退一步,心底打颤,随后见鬼厌咧嘴而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道爷今日失了风,心情不佳,见你船上女眷尚算可人,就上来泄泄火气!”
  言罢,不管他人如何惊惧愤怒,袍袖一拂,碧光扫过,什么船舱木板,都如无物,也未有伤损,可船上之人,沾着就是火光烧身,惨叫连连,不知有几人仆倒,几人落水。
  舱室中传来女子的惊叫声,鬼厌哈哈一笑,大步进去。
  湖面大船上的凄切呼声足足响了一个多时辰,却因鬼厌步虚法域架设开来,与外界隔绝声息,水波浩渺间,其余船舶距离也远,不知这艘莫名停泊的大船上所发生的惨事。
  待到鬼厌尽了兴,方整束了衣衫,施施然出了舱室,里面那尚算可人的女子,已经在哀哀叫声中失去了最后一点儿生机,用最屈辱的方式死去了。
  其实若按鬼厌最喜欢的做法,也不用遮挡什么,那女子的惨叫声越是凄厉越好,传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弄得湖面上人人听闻才妙。
  可如今,花妖夺去“道意玉蝉”的消息,还没有传诸天下,他身上还有很重的嫌疑,不免就要低调一些了。
  这一个多时辰折腾下来,大船上再无噍类,但有些跳水逃命的,他却是换了种法子,阴火一烧,将那些人闷昏在水中,又禁锢在步虚法域之内,等他离开,才让这几个幸运儿顺水漂流而去。
  他放出这几个活口,也是传播谣言之用。
  他在落到船上之前,就知船上有五六个通神修士,那女眷更是距离还丹一步之遥,虽然说这些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可在偏僻地界,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力量了,其后面的势力也应是不错,所以他开头就讲“失了风”,这样就扣上了最后一个环节,自此之后,这一手嫁祸于人的计策就算使全。
  他也不再挂心,哈哈一笑,一步跨入湖水之中,使了个分水遁术,转眼远去。
  沧江以南,之所以十数劫来都是此界最繁华的修行之地,其中一条就在于,这里灵脉窍穴众多,种类齐全,天下七十二种地煞灵脉,在南国都有分布,只是大小纯净与否的差别而已。
  鬼厌有魔门秘传的寻脉之术,从湖水中离开,没花多大功夫,就寻到了一处“六九阴火穴”,比较适合他的修行法门。
  这倒是意外之喜,虽然这窍穴缺了长久的灵脉,不适合长期修炼,短时间却是足以敷用了,在外面布了几层禁制之后,他便藏身其中,一边修行,一边静待随心法会开始。
  在没有被六欲浊流冲昏头的时候,他非常冷静,并且有耐心,在六九阴火穴中昏昏度日,任外界如何变化,都与他无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黑暗中,鬼厌睁开眼睛,修炼的“九藏秘火”在心窍点燃,带动五脏六腑,催运全身气血,每一个窍穴都有一点暗绿火焰燃烧,幽光穿肌透骨,映得全身恍若琉璃。
  他所修炼的“幽冥九藏秘术”,是魔门中比较少见的炼体法门,可惜到了最后,还是要接引、滋养天魔之灵,以超拔物类之限制,他就卡在这个关口,数百年难进一步。
  概因他六欲杂质太多,超拔之力尽都淹没掉了,没有超拔之力的供养,自身魔种难以萌发灵机,也没有哪个身外天魔会对他满溢的六欲浊流感兴趣,如此这般,如何孕育出超拔魔意?
  他所修的这一门,也有他化之法,即斩杀一个长生中人,移花接木,借鸡生蛋,也是条路子,可他还有自知之明,如此艰难之途,这一辈子他是不用指望。
  只这辈子……
  想到已经有了眉目的计划,鬼厌嘿然一笑,从六九阴火穴中出来,身形一转,就换了一个面目。这是魔门常见的易容法门,遇到同等级别的人物,一眼就能给识破,就是修为不济的,只要感应灵敏,也能发觉问题。他用来也只是省些麻烦,聊胜于无吧。
  其实这段时间,他那个嫁祸于人的计策,必是已经发酵,他就是大摇大摆地上街,碰到麻烦,也只会是所谓的“苦主”,而不会再有人向他索要道意玉蝉了。
  鬼厌便这样出行,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到众多参加随心法会的修士之中,在坊市中留连,如此数日,中间又换了七八种面貌,这一日入夜之后,他又来到一处湖泽岸边。
  他的交易,这才开始。
  今夜月色不甚佳,天空云气甚重,月儿偶尔擦着云边露出来,也蒙了一层光晕,当然,在鬼厌这等修士眼中,与晴明无异。在湖边发了暗号,不一刻,轻微水响,一条乌黑的水蛇,从湖畔芦苇丛中游出来,在他身前十余丈处,将三角形的脑袋点了三点,然后扭身划水而去,正要引他前行。
  口中嘿了一声,这种由他人主导的局面,让鬼厌很不爽,不过现在他的交易方式比较复杂,他拿道意玉蝉,不要是换取钱款,而是看中了随心阁之前公示天下的一件宝物,此宝会出现在随心法会的拍卖场中,预想中,争夺也会相当激烈,不是有如意钱就能顺利买下的。
  鬼厌就需要有人在拍卖会上购置之后,以宝易宝。
  这种方式有些危险,但孙婕这样的可用之人已经舍掉,他只能更小心。
  那水蛇速度倒是不慢,又深具灵性,鬼厌跟着它在湖水中绕了个圈儿,竟然寻觅到一条湖下水道,顺着切入到一层更激荡的水流中去。
  鬼厌知道,他进了与湖泽相连的一条河道,没过多久,前方灯光亮起,竟是透过奔腾的水流,三闪而灭。
  前方水蛇得了信号,随即隐去。鬼厌知道到了地方,便从水中升起来,却见不远处,一间水上船屋顺流而下,下方是寻常船体,上面小屋却是通体由翠竹接成,精巧雅致,上面正亮着一盏晕黄的灯火,在碧翠竹篱上,映下一圈斑驳的光影。
  这个距离上,鬼厌对里面的情况了若指掌,见上面和周围并无异样,便一步跨上去,不客气地掀开小屋竹帘,走了进去,随即眼前就是一亮。
  船屋中已经等候在此的,竟是一位极出色的美人儿,其人肌肤细腻,眉目如画,身上是一件颇为古雅端庄的绕襟云纹绣服,是如今已经很少见到的曲裾深衣样式,色泽青白,仅有三两条云纹装饰,略显朴素,头饰发髻,也都简单得很,几如婢仆之流,而气度娴静安然,又似乎颇有身份。
  莫不是哪个豪门大户的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