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一天比一天冷,昨儿天一擦黑就开始落雪珠子,雪不大却下了一宿,早上起来才停了,风不大可也有些冻得慌。
一大早家里就忙活起来了,院里院外都打扫的一干二净,地上有些湿,天又冷,北风一过,不大会儿功夫就冻上了。
怕地上滑摔着人,撒了炭渣子,上头铺又铺了一层麦草扎的帘子,踩上去软绵绵的,狗娃子一早就跑到院里去了,在麦草帘子上又蹦又跑,别提多欢实了。
笑声传到屋里,刚吃饱了奶的虎子听见,立马兴奋起来,在碧青怀里小身子一劲儿往门边儿上够,嘴里含含糊糊的叫着:“娘,出出,哥,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嘣,急的小脸儿通红,小手不住往外指。
碧青安抓住他扭成麻花的小身子,叫冬月去拿身厚衣裳来,冬月去把虎子外婆给做的百家衣拿了过来。
知道虎子落生那天,碧青娘就顶着北风去武陵源的村子里,挨家挨户的要了碎布,一针一线缝起了百家衣,生怕孩子冻着,絮了厚厚一层棉花,屋里头炕烧的热,根本用不着穿这么厚的衣裳,今儿倒是正好。
碧青给儿子套上百家衣,扣上虎头帽,虎头帽边儿上镶了一圈雪白的兔子毛,映着胖嘟嘟一张小脸儿,可爱的不行,婆婆做的虎头棉鞋也套在脚上,穿戴齐全,小家伙圆滚滚的像个皮球。碧青披上斗篷抱着儿子出了屋。
一出来,虎子就疯了,踢蹬着要下地,自己险些抱不住,大郎从她手里接过去放到地上的麦草帘子上,扶着让他走。
小家伙却嫌他爹碍事,小手一个劲儿推大郎的胳膊,意思让他放开,大郎真撒手了,小家伙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屁股蹲就坐地上了,眨眨眼,咧开嘴哭了起来。
江婆婆过去要抱,给碧青扯住:“不摔几次,一辈子也学不会走。”
江婆婆埋怨的絮叨着:“哥儿才多大,不到一岁呢,哪有这时候就会走的,还小呢,胳膊腿儿上的骨头还没长硬朗,回头摔坏了怎么好……”
碧青道:“婆婆放心吧,摔不坏地上铺着麦草帘子呢,您瞧,村里里哪家的娃子学走的时候不得摔几下子,咱庄户人的小子怕摔还成啊。”
江婆婆却不听,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小呢,还小呢……”
碧 青摇摇头,过去总听人说,老人宠孩子能把孩子宠坏了,自己还不大信,如今真信了,不说婆婆跟她爹娘就是江婆婆,简直把虎子看成了宝贝疙瘩,摔一下,哭一 声,都跟摘了心似的,碧青琢磨着,等孩子大些得找个厉害的先生,要不然,这么多人惯着,将来说不定就是个酒囊饭袋的败家子,这不是宠,这是害,看来这带孩 子还真不能轻忽。
正想着怎么教育自己儿子呢,顺和从外头跑了进来:“姑娘,姑爷,外头杜大人跟咱们冀州府的知府大人来了,沈管家正在前头招呼着待茶呢。”
“杜大人?那个杜大人?”
顺和道:“就是原先咱们间河县的县太爷,如今深州的知府大人,说是来给咱们家小少爷添喜的。”
碧青愣了愣,杜子峰怎么来了,还偏偏赶在今天来,莫非是特意来给自己儿子过周岁的,不能吧,还有闫子明。
虽说闫子明是冀州知府,自己跟他倒没怎么打过交道,闫子明这个人官声不算太佳,举凡冀州府做买卖的,谁没给知府送过礼啊,也就自己,不仅没送礼,还卖给了他一套武陵源的宅子,而且一文钱都没少要。
之前不给闫子明送礼是没必要,就算他是冀州知府,自己的武陵源在间河县呢,那时候知县大人是杜子峰,县官不如现管,自己走杜子峰的门路,比给闫子明送礼强多了。
后 来把崔九拉进来合伙,估摸就算自己给闫子明送礼,他也不敢收,不过,最近倒是有些不对劲儿,袁六是闫子明的小舅子,碧青真不信,袁六在如意楼旁边儿开铺子 的事儿,闫子明这个姐夫会不知道,纵容袁六跟自己唱对台戏,这后头肯定有事儿。不过,上门既是客,好歹人家是冀州知府,不能怠慢。
大郎虽不大耐烦官场的事儿,也知道,这时候得自己出面,正好二郎进来,就把虎子交给二郎看着,自己到前头待客去了。
二郎把侄子从麦草帘子上扶起来,哄的不哭了,在前头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小家伙走不稳当,两步就摔一下,狗娃子一开始还在旁边给小家伙鼓劲儿,过了会儿见虎子还在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就有些不耐了,找了个由头,跑出去玩了,院子里就剩下二郎扶着虎子学走路。
叔侄俩一个在前头扶着,一个在后头走,虽说一大一小,可都是浓密大眼的,一看就是亲叔侄,长得没这么像的了。
江婆婆担心了一会儿,见二郎扶着没怎么摔,终于放了心,低声道:“咱们二爷倒是个难得的好性儿,赶明儿谁家姑娘嫁给咱们家二爷,可算落着了。”
碧青笑道:“这倒是,二郎自来就是个稳重的性子,不过,如今还小呢,才十六,怎么也得再过几年。”
江婆婆:“十六可不小了,狗娃子的爹这么大的时候,都有狗娃子了吧,找个年龄相当的合适,找个大些的更好,二爷有大出息,姑爷又封了大将军,姑娘瞧着吧,不定哪天就有人上门说亲了。”
碧青道:“哪有女家上赶着说亲事的?”
江婆婆笑道:“这男女都一样,谁不想嫁个好人家,咱家哥儿这是太小,等以后,不定多少人家惦记着呢。”
碧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向院子里走的摇摇晃晃的儿子,心说,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全呢,娶媳妇儿早着呢。
小家伙毕竟小,刚走的时候新鲜,走一会儿就觉着累了,一步都不想走,身子往前一扑,二郎吓了一跳,忙接着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侄子,柔声问:“咋了,不走了啊?”
小家伙不说话,憋着小嘴趴在二郎怀里不动,碧青笑道:“这是累了,不想动了呢。”过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叫二叔。”
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盯着二郎看了一会儿,张嘴叫了声:“爹。”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碧青道:“这可不是爹,是二叔,叫二叔。”
小家伙瘪瘪嘴仍是叫爹,江婆婆见虎子直揉眼,知道玩困了接在怀里道:“怨不得哥儿,二爷跟姑爷是亲兄弟,长得又像,哥儿才多大,哪能分得清。”把虎子抱在怀里拍了几下,小家伙就闭上眼了,怕外头冷冻着,抱屋里睡去了,等睡醒了养足精神还的抓周呢。
叔嫂二人这才得空说句话,日头出来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也不觉着冷了,难得一个好天气,碧青不想进屋,叫冬月搬了两个凳子出来,叔嫂俩坐在日头下边晒太阳边说话儿。
碧 青看着眼前的二郎,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刚来王家村的时候,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怕,也不知道二郎是什么病呢,就胡乱揪了坑边儿的蒿草放到药里,后来问过李神 医,李神医说坑边儿上的那些的确是青蒿,也能治疟疾,但不能熬,得生着碾出汁儿来喝才有用,也就是说,自己把青蒿放到药里根本没用。
对于二郎的病为什么好了,李神医也不知道,当初的药方子早不知丢哪儿去了,没有方子,根本不可能找出原因。
有时碧青想想,要是当时二郎没好,估计就没后来的事儿了,更没有如今的日子,好在自己有些歪运气,混了个否极泰来。
这么看着二郎,总觉着那个憨笑着叫自己嫂子的二郎还是个孩子呢,谁知一转眼就大了,自己从雁门回来的时候,就高出自己一个头还多,这才几个月又窜了个高,刚大郎出去的时候,兄弟俩一擦肩儿,竟差不多了。
江婆婆说兄弟俩长得像,是像,可同样的浓眉大眼,二郎比蛮牛生生多出了几分书卷气,一身儒生袍,更是让这个十六的少年郎颇有些卓然之姿,很是出色。
碧 青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听师傅说,你们太学也没有一定之规,更何况,你一进太学就是上舍的监生,不用再熬年头,也可以出仕,前些日子听说你想去司农寺,要 知道六部九卿,司农却最是个受累不讨好的衙门,升迁最慢,事儿缺最多,别管是旱涝灾害,司农寺都是首当其冲的,跟嫂子说说,怎么想起去司农寺了?”
二 郎道:“农为国本,我大齐连年征战,咱们冀州还算富足,可别的州县吃不上饭饿肚子的不知凡几,想让老百姓不再受饥馁之苦,就得种地,收成多了,才能吃饱 饭,嫂子,咱家是地道的庄稼人,我又眼看着嫂子一点点儿把咱家的日子过起来的,不说别的,就说咱家那五亩地,以前再下辛苦种,能有多少收成,可在嫂子手里 收成却翻了一番,即便不种番薯,麦子也一样,咱们王家村的乡亲们照着嫂子的法子种麦子,种番薯,收成就是比别村的好,由此可知,种地也不能默守陈规一成不 变,即便种了几辈子地,却不一定就会种地了,收成就是最好的证明。”
碧青愣了楞:“你去司农寺是想教大齐的百姓种地?”
二郎:“不是教,我也在学。”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碧青:“我想过了,除了种地的法子,农具也很重要,这个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如果能做出来,以后扬谷子就简单多了。”
纸上是一个类似车的东西,有车架子,有外壳,二郎生怕别人看不懂,还画上了倒谷子,摇风扇的人,从上头的口倒入,旁边的人摇动风扇,利用风力把谷壳跟杂物吹出去,轻易就把谷粒跟糠秕分开了。
碧青忽然想起,当年二郎有事儿没事儿就在地上画来画去的,一开始什么都画,后来大多画的都是车,莫非从那时起就再想这些了。
碧青:“古籍上有记载,古人曾发明扇车,用来分离谷物,后来却不知怎么失传了,嫂子瞧着你画的这个,莫非是扇车。”
二 郎眼睛一亮:“嫂子说的是,弘文馆里有许多农书,我翻遍了,也只找到了扇车的记载,却并没有图,开春的时候王兴回来,跟我说嫂子正叫人在深州的桃林边儿上 安装翻车,用来灌溉咱家的桃园,回京的时候,我特意饶了个弯跟着王兴去瞧了,回太学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来,就是不知道对不对,这次家来就是想问问嫂 子。”
碧青点点头:“我瞧着成,具体如何还得等做出来,试过之后才知道,这么着,你把这个图给陆超,让他瞧着找人做出来,咱们先试试。”碧青话音刚落,二郎撂下句:“我现在就去找陆超。”站起来就跑了。
碧青不禁摇头失笑,这么看倒还没长大呢,仔细想了想,司农寺倒是最适合二郎的,不过自己愿不愿意,大郎如今也是定远将军了,手里的兵权既是荣耀,也是块烫手山芋,大郎已经军功赫赫,要是二郎再进六部的要害部门,王家可就悬了,崔家跟赫连一族的下场,在前头摆着呢。
司农寺就不一样了,说是九卿之一,其实就是个管种地的,虽说是个受累不讨好的衙门,可二郎有兴趣,庄户人出身,这点儿累也不算什么,至于俸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二郎喜欢,想怎么着都成。
不过,京城可不是人待的地儿,尤其官场,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光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还是地方上自在,再说,二郎想干的事儿,也得到地方上才能干成,而且,上司还得支持,要是遇上个闫子明这种上司也没用。
说起闫子明,碧青倒想到了一个地儿,深州,深州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二郎这种菜鸟去了没人乐意去的深州方能大显身手,最妙的是,深州的知府是杜子峰,就凭杜子峰跟王家掰扯不开的关系,对二郎怎么也得照顾照顾,杜子峰是个颇有能力的人,也不会嫉贤妒能打压二郎。
加 上深州也算自家的大本营,有桃林,有良田,等明年一开春,深州城外的普惠寺就开始动工了,王兴是深州的管事,性子机灵,二郎要是有个什么难事儿,不用二郎 说出来,王兴就能给解决了,往哪儿找这么合适的地儿去,回头就给东篱先生写信,让先生垫句话儿把二郎安置到深州去。
想好了,也就不愁二郎的出路了,在深州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折腾都出不了事儿,抬头看看天,快晌午了,站起来往大门外头去了。
如 今的武陵源可不是当初就那百十来个深州灾民了,不说里头这些宅子,就是牌楼外头的村子里,也有几百户了,如今的武陵源是间河县乃至冀州府都数得着的大村 子,村子虽大,可都是朴实的庄稼人,大都是深州逃荒的灾民,心里念着碧青的活命之恩,举凡王家有点儿事儿比自家的事还上心。
当初碧青跟大郎圆房如此,如今虎子过周岁也一样,还没到晌午呢,三三两两的就都来了,要说现如今的武陵源是有名儿的富裕村子,谁家还缺这碗面吃不成,就是为了给小家伙添添喜儿,吃碗面讨个长寿的吉利儿罢了。
家里的人如今早都习惯了,从昨儿就开始和面擀面条,面和的硬,擀出的面条就能放的住,长寿面讲究的是不能断,每一根儿面条都长长的才吉利。
大门外搭了几个大棚子,里头炭火盆子烧的正旺,坐在里头一点儿不觉着冷,摆着好几张长桌,大板凳,桌面擦得锃亮,旁边单独一个棚子里垒了两盘大灶,灶上从昨儿晚上就熬在上头的大骨烫,已经熬的奶白奶白,离着老远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香味。
家里的小厮,丫头,婆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帮忙,今儿晌午武陵源的人家没有做饭的,都会来王家吃长寿面。
这边面条刚煮好,乡亲们就来了,一筷子面条,半碗大骨汤,小白菜过了水,湛清碧绿的横在上头,再搁上一个摊好的荷包蛋,光瞧这鲜亮的颜色,就勾的人忍不住咽口水,吃上一口能直接暖到心里去。
不 想在这儿吃的,拿回去也成,旁边有现成预备好的空陶罐,舀上一罐子大骨汤,那边儿长案上的篮子里是擀好的面条,只要吃的了,多少随便拿,不管您是武陵源里 住的贵人,还是村子里的乡亲,谁来了都一视同仁,哪怕杜子峰跟闫子明也一样,坐在大棚子里,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面。
杜子峰倒是没什么,以前在间河县当知县的时候,在王家吃饭,也不是一两回了,王家的饭就这么个吃法儿。
不过那时候王家还有些穷,如今的王家什么体面的席面摆不出来啊,可仍然跟过去穷的时候一样,这让杜子峰颇为意外,看看周围来来去去一脸真诚笑容的乡亲们,再抬头看了看王家门楼子上的积善人家四个大字,忽然觉得,或许有王家这样的人家,这里才称得上武陵源吧……
☆、第89章
杜子峰习惯,闫子明可不习惯,想他一个堂堂的知府大人,竟然跟这些穷百姓坐在一起吃面,怎么想怎么不舒坦,而且,吃的面也都一样儿。
虽说冀州府的习俗如此,可只要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过周岁,就算不大肆操办,也得摆上几桌体面的上席,招待上门的贵客吧。
王家倒好,一人一碗面就打发了,到底是个庄稼汉出身,封了将军,这穷气也脱不了,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心里腹诽,还不能说,论级别,定远大将军可比自己大多了,人堂堂的定远大将军也坐在板凳上吃着一样的面,自己能说出什么来,看了杜子峰一眼,发现他倒是挺自在。
今儿在这儿碰上杜子峰,完全是意外,闫子明之所以来王家也就是面儿上的事儿,却没想到杜子峰这都去了深州当知府了,还跑王家来道喜。
说起杜子峰,闫子明心里万分不平,去年杜子峰还是自己手下一个七品县令呢,今年就跟自己平起平坐了,官场上连升三级是绝无仅有的事,可杜子峰这一升何止三级,还是太子亲自提携上去的。
去了深州又是挖井,又是开渠,明明是朝廷出力,功劳却都算在了杜子峰头上,深州前头多少任知府,也没见朝廷挖井开渠啊,杜子峰一去才开始折腾起来,凭的不还是他老子杜丞相吗,老子在朝堂上使劲儿,杜子峰这个深州知府就能捡便宜柴火,等任期一满,肯定还得往上升 。
闫子明越想火越大,哪还吃的下去面啊,撂下筷子就想找个由头告辞,既然王大郎不把自己这个冀州知府当回事,自己何必用热恋贴他的冷屁,股,犯不上。
心里有气,蹭就站了起来,紧接着就叫出了声,一碗面正好扣在他身上,那大骨汤可是滚开的,即便闫子明穿的厚,这一下子也够他受的。
大郎不想有此变故,一时有些楞,碧青看见忙走过来叫人过来收拾,想让二郎引着他去后头换衣裳上药,可闫子明却不理会,瞪着罪魁祸首。
把 碗扣在闫子明身上的正是周家老三周叔文,碧青家的长寿面,谁来都吃都成,临山屯靠着武陵源也跟着沾了光,不跟过去一样穷的光腚了,家家户户都富裕了起来, 聘闺女,娶媳妇儿,跟武陵源几乎成了一个村子,外头人要问哪儿个村的,没一个说临山屯的,都说武陵源,享受着别人一听武陵源那种羡慕的目光,心里别提多美 了,因此,下意识开始维护武陵源,心里头知道没有武陵源,临山屯狗屁也不是,虽说仍然短不了有几个无赖跑去偷桃子,大多数的人家都把武陵源当成了自己家守 着。
王家这碗长寿面,临山屯的乡亲自然也来了,周守仁带着几个儿子就在闫子明杜子峰旁边一张桌儿,还没来得及上前套话儿呢,周叔文就先上赶着过来了。
周叔文有心思,琢摸着跟知府大人套套近乎,回头再送点儿礼,看能不能给自己寻个差事,家里之前干活儿的都是桃花,如今桃花拿着休书回娘家了,王小三给的那五十两银子,也早花没了,喜妹儿手里倒是有些嫁妆,可这娘们儿捏的紧,从她手里哄出几个钱儿花,难着呢。
想来想去还得弄个营生,不为了银子,这走出去名声也好听啊,打了这个主意,端着面碗就往闫子明这儿来了,本想着在闫子明旁边坐下,搭句话,不想他刚过来,闫子明猛的站了起来,周叔文手里一整碗面都便宜闫子明了。
周叔文知道自己闯的大祸,吓的脸都白了,弓着身子,上前要帮闫子明脱衣裳:“大,大人,您先把衣裳脱下来,省的烫坏了……”
闫子明疼的撕心裂肺,两只眼瞪着周叔文都恨不能活嚼了他,见他还往跟前凑,再也压不住脾气,抬腿就是一脚,怒到极致,生生把周叔文从棚子里踹了出去。
踹出去还不解恨,跟过去还要踩上一脚,大郎眉头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他:“他也不是故意的,闫大人看在俺的面子上饶过他吧。”
大郎出面了,闫子明意识到自己急怒之下,竟亲自出手,失了体面,不禁有些恼,跟大郎道:“小公子的周岁礼,将军请这样的人来不怕冲撞了小公子的喜事吗。”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熟悉的声儿道:“爷干儿子过周岁,谁来都成,来了就是给爷干儿子添喜的,倒是你闫子明,几天儿不见长行市了啊,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你再说一句,冲撞了谁的喜事?”
闫子明脸色变了几变,忙躬身:“见过九皇子,是下官无状了,九爷莫怪罪才是,下官烫伤严重,请九爷恕在下不能相陪,告辞了。”说着转身要走。
崔九道:“闫子明,别以为靠上我二哥,就有了底气,回去跟你小舅子说一声,趁早把冀州府的烂铺子给爷收了,敢跟爷打对台,争买卖,胆肥了他,要是活腻了,言语一声,爷给他个痛快。”
闫子明脸色变了几变,躬身:“下官告退。”带着人匆匆忙忙走了。
崔九看都没看地上的周叔文,大马金刀的往板凳上一坐,嚷嚷了一句:“看什么,还不给爷盛面,这是爷干儿子的长寿面,爷说什么也得吃一大碗才行。”
冬月忙给他盛了面,碧青给他端了过来:“不说皇上派了你差事吗,怎么跑来了。”
崔九:“先别问成不成,怪冷的,让爷吃碗面暖和暖和。”说着西里呼噜吃了起来,碧青见他爱吃鸡蛋,叫冬月又去煎了两个放到他碗里。
崔九抬头看了她一眼:“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碧青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吃你的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大郎笑道:“这小子就是嘴欠,骁骑营那会儿就为他这张嘴,没少挨俺的揍,可这小子越揍越往俺跟前凑,赶都赶不跑,如今倒成俺儿子的干爹了。”
崔九吃了一碗面抹抹嘴:“凭你揍爷的那些拳头,就算是定远将军也该杀头,是爷不跟你计较,你这还显摆上了,我干儿子呢?这大冷天的跑冀州来,就是看我干儿子的。”
碧青:“早上跟二郎玩累了,睡着呢,估摸着也该醒了,我去瞧瞧。”说着进去了。
大 郎叫二郎陪着杜子峰去厅里吃茶,自己跟崔九随小媳妇儿瞧儿子去了,杜子峰有些年没见二郎了,记忆中那个憨笑的小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言之有物的少年, 也没有当年的羞涩,落落大方,跟他谈话很令人愉悦,不知不觉就过了晌午,到了抓周礼的时候,竟有几分未尽之感,不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