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失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罢了,事已至此,老夫只能继续站在你们这边支持你们。但是,你们如果公报私仇,借机报复二房和三房,老夫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老爷子也太小看孙媳妇,孙媳妇不屑做这样没品的事情。”沈静秋淡淡的笑着。
国公爷盯着沈静秋看了几眼,“那老夫就拭目以待。”
辞了国公爷后,沈静秋推着轮椅,带着朝哥儿,一家三口一起回东院。
朝哥儿已经在奶娘怀里睡着了。沈静秋从奶娘怀里抱过朝哥儿,亲自将他放在床榻上,又安排好值夜的人,这才来到厢房见罗隐。
罗隐示意沈静秋坐下说话,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在这之前,你从来没有提过要主持中馈。”
沈静秋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了。”
“主持中馈,看似很风光,其实很累。你又要照看朝哥儿,忙得过来吗?”
沈静秋笑道,“五郎将那些管事婆子当做了摆设吗?我只需要制定一个好的制度出来,具体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做。而且紫竹和青竹她们,光是在东院打转,有些大材小用。一个国公府,我看差不多是够她们发挥了。”
罗隐笑道,“你想做甩手掌柜。”
“现在你还担心我忙不过来,会忽略朝哥儿吗?”
罗隐摇头,“不担心。只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事先你不同我打个招呼。你想要主持中馈,同我说一声就可以,没必要亲自出面。”
沈静秋笑着,“我喜欢亲自争取自己的权利。五郎,内院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这里是我说了算。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外面。外面天地那么广阔,你何必盯着我这一亩三分地。”
罗隐简直是无言以对,“好吧,你赢了,我听你的。需要帮忙的时候,同我说一声。”
“谢谢你,五郎。今儿有让你为难吗?”沈静秋很认真的问道。
罗隐摇头,“没有。一点小事情怎么会让我为难。我只是担心你,你的名声……静秋,如果有必要的话,尽量不要出门。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手中的力量传递给了沈静秋,希望她能郑重考虑自己的建议。
沈静秋轻轻摇头,抽出自己的手,“五郎,该怎么做我心里头有数。该不该出门,我会做出判断。”
罗隐叹气,“你现在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拒绝。静秋,你让我感到很无力。”
沈静秋笑道,“那是因为你操心太多。五郎,我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你的下属,所以不要事事操心好吗?或者我换个直接点的说法,不要事事干涉,好吗?需要你的时候,我肯定会主动提出来。不需要的时候,你就做个安静的旁观者,这样不好吗?”
“静秋,我们是夫妻,你非得将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疏远吗?”罗隐很无奈,他感觉离着沈静秋的距离越来越远。
沈静秋俯身,轻抚罗隐的面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罗隐的双腿,“五郎,在你的双腿治好之前,你无法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所以就不要再说什么夫妻关系。”
罗隐蓦地变色,显得格外恼怒,突然出手,死死的抓住沈静秋,“你是认真的?因为我无法尽到夫妻义务,所以你嫌弃我?静秋,你……我……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沈静秋轻松挣脱开罗隐的钳制,“五郎,我必须告诉你,我很认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没有同你开玩笑的意思。你看看你现在,你难道能尽到夫妻义务吗?你能让我给朝哥儿添一个兄弟或者是姐妹吗?你不能!你现在无事可做,整日里就盯着我的那点事情,你觉着有意思吗?这内院需要你一个大老爷们来操心吗?真需要你来操心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五郎,你何不做个识趣的人,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及时的出现,在我不需要的时候你能闭上你的嘴巴,收起你所谓的关心吗?”
罗隐神情格外的痛苦,无助,狠狠的捶打自己的双腿,可是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他的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沈静秋说的对,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尽到夫妻义务。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沈静秋就可以嫌弃他吗?夫妻之间的信任,忠诚,难道都没有了吗?
罗隐神情扭曲,伤心又痛苦,“静秋,你就像侩子手一样,一寸一寸的剜着我的心。你怎么可以这么狠,这么毒。静秋,你是想逼死我,然后做寡妇吗?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满足你。”
沈静秋嘲讽一笑,“五郎,你是癔症了吗?我以为你在听了那些话后,应该是下定决心,早点找到解药,救回你的双腿。可是你却曲解我的意思,指责我要逼死你。五郎,你真是个懦夫。”
罗隐痛苦的说道:“是你逼得。静秋,我快要被你逼的喘不过气来了。你指责我凡事瞒着你,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指责我不够关心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没能及时出现,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处处关心你。你指责我同朝哥儿不亲近,那我就努力克服,同朝哥儿好好相处。可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在你的心里头,你分明早就给我定了罪名,如今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静秋,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让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沈静秋沉默,她就那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罗隐。眼神充满了困惑和淡淡的嘲讽。“五郎,你又想让我怎么做?诚实,坦白,这一切我都做到了。可是你太脆弱,你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子,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处处小心翼翼,每一次同你说话的时候都要事先考虑下一句话会不会伤了你的自尊心。五郎,你说你的双腿对你没有影响。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因为双腿的缘故,变得多疑,敏感,下一步就是自卑,易怒,暴躁。五郎,现在该反省的人是你。你应该花点时间来好好想想,在你的双腿恢复之前,你要怎么做才能对你最好的。”
罗隐摇头,“静秋,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是该反省。可是受到影响的不光是我一个人,你也受到了影响。若是以前,你不会对我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以前是以前,我也说过,别拿以前来同现在对比。人都是会变的,而我很愉快的接受了我的改变。”沈静秋端起茶杯,“五郎,争论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我们谁也不能说服谁,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
罗隐撇头,不愿再看沈静秋一眼。“你说的对,我们的争论没有输赢。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今晚我去书房。”
“我让人送你。”
“不用。”罗隐很大声的拒绝,他躲避着沈静秋的目光,“不用任何人送,我一个人可以。还有,这两天我想静一静,若是没事的话,我就不过来了。”
沈静秋神色平静的点头,“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罗隐苦笑一声,心头闪过无数疯狂的念头。但是最终,他还是将所有疯狂的念头埋葬了起来,自己控制着轮椅,离开了厢房。
罗隐停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满天繁星。他以为他同沈静秋靠的最近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可是现实却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他一直望着天空,已经痴了。
沈静秋就站在窗下,静静的看着院子中那个孤寂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茫然,无数次抬起手,想要推开门走出去,拥抱那个消瘦的背影,可是又无数次的放弃。她底下头,不忍再去看。心中却狠狠的唾弃着自己。
江瑶来到沈静秋身边,“夫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同世子说那些话,很伤人的。夫人难道真的不喜欢世子了吗?那朝哥儿怎么办?”
沈静秋苦笑摇头,“你不懂。”
江瑶一脸苦恼的样子,“奴婢是不懂。可是奴婢知道,夫人是爱世子的,可是为什么又要彼此伤害。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夫人,你是在恨着世子吗?恨他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及时出现,恨他在你生朝哥儿的时候没有赶到,恨他执意留在战场上,伤了双腿吗?”
沈静秋神色平静的说道,“江瑶,你知道我是如何生下朝哥儿的吗?”
江瑶摇头,这件事情,沈静秋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太子妃也说不清楚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静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那个时候,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只能靠我一个人的力量生下孩子。破庙,孤寂,恐惧,黑暗,追杀……没有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温暖,就连生孩子时必须的热水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我一个人生下了孩子,结果差一点就……”
沈静秋神情悲戚的摇头,实在是不愿意提起那一天的事情。“罗隐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他在算计光启帝,算计晋王,算计所有人,我只是他棋盘上的一个棋子罢了。他认为他的安排足够周全,周全到我能被人顺利救出,顺利生下孩子。他很担心我,做了很多安排,可是在他的内心,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其实是认为我是强大的,强大到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事实是他是对的,我的确强大到独自一个人在被人追杀的情况还能平安生下朝哥儿。后来,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我们了解到彼此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忏悔,他后怕,他这才知道,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他差一点就失去了我。于是他开始处处关心,处处过问,潜意识里似乎是想弥补过去所犯的错误。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
沈静秋自嘲一笑,又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脆弱,我曾无数次的哭泣,希望他如天神一样从天而降。那时候我是那么的需要他的帮助,他的关心,可是他没有给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需要变强,因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靠的只有自己。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关心,学着做我的天神。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江瑶,你明白吗,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做我的天神,因为我自己就可以做自己的天神。”
江瑶摇头,“奴婢还是不明白。夫人是在指责世子没有给你真正想要的,是吗?可是夫人不同世子说清楚,他又怎么能知道夫人真正要的是什么。”
“我说了,最近这段时间,我说了无数次。可是他单方面的认为我只是在发脾气,在单纯的发泄,根本就没有将我的话真正当做一回事情。江瑶,你知不知道,这样重复的表态,申明,强调,真的很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沈静秋一脸烦躁的说道。
江瑶朝外面看去,“夫人你看,世子他只是暂时走错了路,而且他已经意识到了错误。夫人何不在路口等着他返回来。”
沈静秋朝院子里看去,“等着他返回来?”
“是啊!无论世子他能不能理解夫人的想法,世子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他只是太过在意夫人,太想帮夫人分担,所以急切了一点。世子现在不良于行,他又那么要强,在心里头一定想过无数次,就算双腿没了,他也能帮上夫人的忙。可是夫人总是拒绝世子,世子一定很失望吧。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太没用,所以才会被夫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