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和苏玦各自提出疑问后,屏息以待,少顷,迟聿眼皮一掀,薄唇微勾,不疾不徐开口,“言辞就是丛叶的大将军,这一点无可更改。”
两人面面相觑,更迷惑了,既然陛下无意除掉言辞,为何要在他呈回来的兵符上大作文章?
迟聿目光犀利,戳在苏玦身上,意味深长道,“言辞送回来的兵符是真不假,但孤要他手中两枚兵符合一,以便无需调令,随时起兵。”
墨书狠狠一愣,将大军调动之权全部交给言辞,太危险了!
苏玦眼中闪过诧异,神色变得凝重,“陛下既然是如此打算,为何不提前告知言辞不必再往丛京送一趟兵符?”
“做给别人看。”
苏玦闻言颔首,言辞送还兵符是正常流程,如果他不送,陛下还不追究,就太奇怪了。
“陛下给言辞随心调动兵马的权利,又是何意?”
迟聿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勾魂夺魄的眼眸,一片晦暗之色,冷漠从容道,“zàofǎn。”
墨书一惊,反应过来什么后,兴奋地恨不能摩拳擦掌,他家陛下这是要玩大的!
苏玦眼眸清明睿智,一派云淡风轻,脑中飞快转动,忖度起迟聿的意思,片刻后,温声道,“陛下想让世人看到,言辞用假兵符糊弄您,继而领兵zàofǎn的假象?”
墨书听罢,恍然大悟般看了眼苏玦,越想越是这回事儿。
迟聿用眼神默认,继而,似笑非笑问道,“凭他的本事,又怎能轻易糊弄孤?”
墨书妩媚的眼睛一亮,紧跟着接话,“所以……一定要有个人在帮他!且能力不低!”
他话落,迟聿看向了苏玦。
墨书下意识也跟着看过去。
苏玦被两人的目光盯得怔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认命开口,“陛下的意思是,我‘背叛’了您,帮助言辞用假兵符,骗过您的眼睛,目的,是要联手言家军,造您的反?”
墨书仗着迟聿今日心情好、格外宽容,嬉皮笑脸地调侃苏玦,“‘背叛’啊?苏大人早前就有过一次不是!”
墨书指的是,迟聿之前去荒月城后,苏玦不顾他的命令,鼓动言一色秘密前往。
苏玦凉凉看他一眼,墨书蓦地打了一个激灵,顿时闭紧了嘴,扭过头去,示意自己不说了。
迟聿给苏玦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捋一捋,缓一缓。
迟聿也不催,端起手边备好的茶,用茶盖拂着浮叶,浑身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言一色,垂低的眼眸,翻卷起宠溺的柔色。
苏玦没有让迟聿等太久,神态恢复如常,“陛下准备要我‘背叛’到什么地步?”
迟聿回神,眼中的柔情迅速收敛,他将茶盏放下,迎视苏玦看过来的目光,漫不经心道,“‘背叛’到底。”
背叛到底。
这四个字的含义重了,完全就是要苏玦全身心投入到背叛的人设中去,不必顾忌作为迟聿左膀右臂的立场,但是相对来说,苏玦也能轻松一些,毕竟不必在“背叛”的过程中,为了不损害迟聿这边的利益,殚精竭虑、多方衡量。
墨书自是也懂迟聿这话的份量,忍不住咋舌,“这真玩得太大了!”
苏玦的心情也是变了几变,但稍纵即逝,一正神色,郑重其事道,“是!属下必不辱命!”
墨书问道,“陛下,要苏玦‘背叛’,是为了迷惑无名尊者他们?”
迟聿不置可否。
有这个考虑,但还有更重大的原因。
只不过后者,还不到时机说。
墨书见迟聿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苏玦也是如此想。
迟聿不动声色看向苏玦,转移了话题,“为娘娘修建的宫殿,进展如何?”
苏玦在心中斟酌一番,回道,“人、物、财等前期准备已经完成,即将步入正轨。”
墨书觉得这件事也十分奇怪,因为迟聿压根没有为言一色建新宫殿的意愿,结果如今却规模浩大,进行得有模有样、如火如荼。
迟聿听言,凉薄的凤眸眯了下,淡道,“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孤不管你实际如何施行,定要有‘劳命伤财’、‘怨声载道’的表象,不要怕孤被骂暴君,孤就怕还不够残暴。”
如果言一色在这里,怕是要甩他个白眼并附赠几句:作戏都作到全天下人的面前了!还生怕自己这个大反派不够成功!您可太秀了!
苏玦和墨书倒是没有太惊讶,只是好奇迟聿此举背后的原因。
苏玦出声应下,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声线温润,“恕属下愚昧,不知陛下借修筑宫殿一事,意欲何为?”
迟聿喝了一口热茶,回得模棱两可,“很快,你就会懂。”
苏玦默然,一旁的墨书拍了拍他的肩,神色同情怜悯,又带着幸灾乐祸,用口型无声道:苏大人,才这么一会儿,就被陛下委以两项重任,能者多劳,看好你啊!
苏玦眸光幽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两人眼神对视,墨书没撑一会儿就怂了,倏而垂下头,清咳几声,假装他什么都没做。
迟聿将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威严迫人、别有深意的眸光,再次落在了苏玦身上。
苏玦条件反射,浑身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笑得比哭还难看”。
墨书心中大为新奇,因为这种表情,在他身上很常见,但苏玦竟然也会表露一次,可真稀罕!
迟聿若无其事开口,委以苏玦第三项重任,“跟孤的言妃作对。”
“噗——”
墨书险些笑喷,又及时憋住,头咻地一下垂到胸前,双肩因忍笑止不住颤动。
苏玦可太难了,这个任务,比前两个吓人多了!
苏玦冰冷地瞪了墨书一眼,转瞬间,又收起情绪,人畜无害地看向迟聿,稳声道,“这件事,属下正有此意,早前也跟陛下交代过,如今已经刻意流露出跟言妃娘娘的不和,但距离让无名找上我,还差点火候。”
墨书闻言懵了一下,震惊地看向苏玦,什么叫“正有此意”、“早前”就交代过?莫非……
墨书琢磨着,脑海中霎时回想起,迟聿之前离京去荒月的第二日,苏玦因被无隐算计破了身,大彻大悟般,决定要珍惜古裳,而转头面对言一色时,情绪不稳,偶然间会针锋相对、阴阳怪气!
后来,苏玦收到了古裳被言一色亲手杀死的消息,亲眼看到他的脸色顷刻间就沉了下去,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悲伤,以及对什么人的恨意!
墨书当时差点吓坏了,因为他真的怕苏玦在言一色回来后,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时至今日,墨书一直认为,苏玦真的对言一色有几分异心,可听了苏玦禀报给迟聿的这几句话,他风中凌乱了!
苏玦好似看出了他心中纠结,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样!不怪你脑子不好使,看不出来,实在是我演技过分高超!”
墨书倒抽一口冷气,扭头向迟聿求证,语速飞快道,“陛下,苏玦此话当真?”
迟聿淡淡嗯了一声。
假意跟言一色不和、引诱无名觉得能从中作梗,实则是在给他下套,这确实是苏玦自己的主意,因为无名若想推翻迟聿的统治,绝对绕不开他,迟早会跟他展开较量。
朝堂上的争斗自不必说,朝堂之外,最初的时候,无名想利用古裳施展美人计,不求她能有多大作用,关键时刻,赢来苏玦一次失误就行,而苏玦将计就计,打算不动声色反将一军。
除此之外,苏玦还做了另一手准备,那就是瞄到了言一色身上,刻意与她关系微妙,让无名等人认为有空子可钻。
苏玦在这种想法形成后,就及时告知了迟聿,他正是一早就清楚,所以才怂恿言一色,当着荒驰的面杀了古裳,引两人之间的矛盾。
墨书在得到迟聿的回应后,脸色变换不定,最终佩服地夸赞苏玦,“兄弟,牛!我半点破绽都没看出来!亏我还自诩最了解你的人!”
迟聿从椅子上站起身,意欲离开,跟苏玦擦肩而过时,沉声道,“你要的火候,快到了……”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