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谎言,褚浔阳根本无需揭穿,因为胡妈妈自己也都说不下去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褚月瑶本来正在嘶声叫骂,骤然看到褚浔阳出现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等到定了定神就是勃然大怒,撑着身子就要扑过来:“你这贱人,你还敢来,都是你害的我,我跟你拼了!”
她爬起来,然则却没能走出来完整的一步就又摔了下去。
郑老夫人为了报复根本就没给她请大夫,膝盖处的伤势恶化,大半条腿都失去了知觉,根本就站不稳。
胡妈妈拿捏不准褚浔阳的心思,脸上神色越发不安。
褚浔阳侧目看向她道:“妈妈可不可以先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想单独和大姐说两句话!”
“这——”胡妈妈犹豫了一下,但是想着进门这么一会儿该听的不该听的褚浔阳也都听到了也就觉得没有必要再欲盖弥彰了,遂就点头道:“好,奴婢就在外面,郡主有事招呼一声就是。”
褚浔阳点头,目送她离开。
里面的屋子里所有摆设基本已经都被褚月瑶砸烂了,地面上狼藉一片,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连她自己都是跌坐在碎瓷片中间,方才摔下去的时候手腕不小心被划破了,汩汩的往外流着血。
“你来干什么?你害的我还不够吗?”褚月瑶捂着伤腿眼神阴鸷的死死盯着褚浔阳,似是恨不能在她身上说出几个洞来才肯罢休。
褚浔阳就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只就默然的看着她道:“你也别用这么一副受害者一样的眼神来诘问我什么,咱们两个之间没这个必要,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谁技高一筹罢了。在你叫人四处散播流言蜚语要栽罪名给我哥哥的时候怎么就不想你那红口白牙的一句话也是有可能将人逼死的?现在我还给你的,也只是皮毛而已,至少——我还没想着要你的命!”
“本来就是他,除了他,谁还会对我大哥下那样的狠手?”褚月瑶大声道,面色狰狞的近乎扭曲:“我要为我大哥讨回公道有什么不对?要不是父亲他偏心不肯替我大哥做主,我又何至于如此?褚浔阳你这贱人,亏得你还好意思跑到我的面前来,把我们兄妹害成这样,你开心?你满意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碍着你跟褚琪枫的路了是不是?”
“是说过,你别拿这么一副受害者的嘴来来指责任何人!”褚浔阳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弯身,自脚边捡起一块碎瓷在眼光下反复看了看,一边语气森凉道:“你说父亲宠我我认了,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别用你那种自私狭隘的眼光来评判父亲的对错,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对你怎样?对褚月妍怎样?又对褚琪晖怎样?你们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被前拥后簇着捧着长大的,你觉得是雷侧妃护着你们,又怎么不想,如果不是有父亲的默许她凭什么就在东宫高人一等,甚至于让你们兄妹也能在其他的姐妹中大出风头?至于你说父亲偏心哥哥?什么叫偏袒?番邦进贡的两匹良驹送去让年岁更长的褚琪晖先挑这叫偏袒?他大婚的时候说望岳斋的院子不够宽敞,父亲立刻就让哥哥般去锦墨居,把旁边的院子腾出来给他打通修葺这叫偏袒?年前受皇命是楚州公干,父亲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带褚琪晖过去历练,可是他自己却自不量力想要趁着父亲不在接管父亲手上担着的差事,后来陛下觉得他年轻难担此任让他得不偿失,背后你们母女兄妹又将这一切的推到父亲的处事不公上,说是父亲不给他机会。褚月瑶,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有冤枉了你们?明明是一家人,你们兄妹几人却为了一己之私几次三番的上蹿下跳抹黑东宫的名声,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你不懂?现在你还有脸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而父亲处事不公?这话若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你就当真不怕伤了他的心吗?”
因为梁汐的关系,褚易安对她的确过于宠爱了这一点褚浔阳承认,可他对褚琪晖和褚琪枫却是一视同仁的,不,或者更确切的说在他的心里其实还的颇为偏帮长子的,可偏偏是褚琪晖自己不争气,最后他们却还要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父亲的身上。
这些话若真要让褚易安听到,只怕他再硬的心肠也难免是要伤的了,这一刻褚浔阳倒是庆幸她那天没让褚月瑶闹到后宅去。
褚月瑶听了她一番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如今她凄惨至此,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自作自受,当即就是脖子一梗冷声道:“你还说他不是偏心,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他都不闻不问,你还敢说他不是偏心?”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突然就控制不住脾气,尖叫着嚎啕起来,发了疯一样的抓起身边碎了一半的花瓶又狠狠的砸了出去,然后一把抓过手边一块碎瓷就要往腕上划:“他不管我是吧?那好,我倒要看看我今天死在这里,他的名声好保不保的住!”
褚浔阳见状也不去拦她,反而一派轻松的笑了笑道:“你想死尽管去就好,不过我要是你肯定是会不惜一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的,郑家现在无人主持中馈,你早死一天刚好是给后来人挪位子,想必周文康也会感激你的!”
郑铎已到中年,虽然林氏也犯了错,但是要他休妻再娶一定会被人诟病议论,所以郑家缺一个当家主母,自然最好是熬死了褚月瑶再让周文康重娶一房的。
进了这个院子看到褚月瑶现在的这个模样褚浔阳心里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这郑老夫人果然是个人精。
褚月瑶对周文康是真的有情,说到自己死后周文康必定迎娶新人的话褚月瑶就是脑子一胀,已经划到皮肤上的碎瓷片再也割不下去了。
自己死了,还不是要让那个忘恩负义的周文康去风流快活?
想着自己被关了三天平时对她恩爱有加的夫君看都不曾过来看她一眼,褚月瑶的心里就跟着堵了一口火气,脸色又愤恨狰狞了起来。
褚浔阳把该说的话说完也就不再理她,拍了拍裙子转身出门。
大门口胡妈妈正伸长了脖子试图听里面的动静,但是这院子太大,哪怕是褚月瑶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都难以跨过整个院子传到耳朵里。
听到褚浔阳主仆出来的脚步声,胡妈妈的神色一敛,赶紧往旁边退开,做成四下观望的样子。
“郡主出来了?”褚浔阳从门内出来,她就迎上来。
“嗯!”褚浔阳含笑点头,“和大姐说了两句话,她的确是疯癫的厉害,难为你们国公府也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千万要照顾好她。”
“这是自然。”胡妈妈赶紧附和。
褚浔阳笑笑,一抬手青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褚浔阳捏在手里顿了顿,然后交到胡妈妈手里,“这个麻烦胡妈妈替本宫转交郑老夫人,是我前两天整理大哥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涉及到褚琪晖胡妈妈就是心头一跳,脸上表情也瞬间有些挂不住,仿佛是那信封烧手一样,讷讷道:“是!老奴一定转交!”
“那我就先走了!”褚浔阳略一点头,举步往外走。
胡妈妈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看她的马车离开才急匆匆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褚浔阳从郑家出来,坐到马车上青萝才道:“郡主不觉得大郡主早一日没了咱们后早一日清净么?”
褚浔阳看她一眼,却是怅惘的靠在了车厢壁上道:“眼下的风声紧,还是不宜再起事端了,那郑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就让她再苟延残喘的多留几天吧,她已经不可能再翻出任何的风浪来了。”
青萝见她自由主意也就没再多言。
马车并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绕路去了望江楼。
大概是因为没见血也没几个人亲见,所以苏皖的事倒是没有给望江楼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影响,过了十五这里就又宾客满楼十分的热闹。
褚浔阳下了车往里走,因为在想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要进门的时候里头正好也是两个人往外走,一时不察两人就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对主仆,小丫鬟看着眼生的很,小姐则是罩了面纱,垂着眼睛走的很快。
那小丫头声音尖锐的开口叱道:“你这人怎么——”
可是话到一半,像是认出了褚浔阳的样子,顿时就脸色煞白的闭了嘴。
褚浔阳正在纳闷这是哪家的丫头时就见旁边带着面纱的女子目光慌乱一闪,赶紧拽了那下丫头快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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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血案
褚浔阳本来对她也没多少关注,她这么一躲反叫褚浔阳心里多了几分警觉,回头目光追着她匆匆而行的背影看过去,这一看之下还真就瞧出眼熟的意思来,不过一时半刻却也想不起来到底的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出了望江楼,就有一辆朴素无华的轻便马车驶到路旁,接了她离开。
青萝安置好了自家马车走过来,见到褚浔阳正站在门口发愣就循着她的视线看过一眼道:“郡主在看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哦,没什么!”褚浔阳的思绪被打断,微微一笑继续举步进了大堂。
里面马上有伙计出来招呼:“哟,两位客官里边请!”
这对主仆的穿戴不俗,必定是大门大户出来的,那伙计热情的招呼着却又有些为难,“真是抱歉的很,这会儿楼上没有空闲的雅间了,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小的给您在这楼下寻张位置僻静点的桌子您先将就着?”
青萝刚要代为拒绝,楼上刚好传来开门声,那伙计循声望去就又笑了道:“有客人走了,小的这就去给您把那屋子收拾出来。”
褚浔阳不甚在意的抬头看了眼,谁曾想又是个熟人。
随从替他开了门,苏霖一边埋头整理着衣袖一边从那雅间里款步出来。
“您二位稍等片刻!”那伙计冲褚浔阳二人赔了罪赶紧迎上去,“这位客观您慢走,有空再来。”
苏霖眼高于顶,自是不屑于同他这样的人寒暄的,下了二楼直接就要出门,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也看到了褚浔阳。
他先是有些意外,脚步一顿,随后就目光一沉又移开的了视线快步走了出去。
褚浔阳本来倒也没多想,毕竟这望江楼的名声在这,苏霖会在这里出现也是正常的,可就是他方才怔愣的那一瞬间褚浔阳却敏锐的从的脸上察觉了一点心虚甚至近乎慌乱的情绪——
难道他来这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褚浔阳的心思微动。
送走了苏霖,那伙计就又重新折回来招呼道:“小的引您二位上楼?”
“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褚浔阳一笑,刚要询问他延陵君所处雅间的位置,楼上拐角处的一扇门就被人从推开,映紫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姐,您来了!”见到褚浔阳,映紫连忙快走下楼来招呼。
那伙计见状就极有眼力的退了,转身去招呼新进门的客人。
“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你家主子还在吧?”褚浔阳问道。
“是!郡主上去吧!”映紫点头,和褚浔阳说了两句话就转身去了后厨。
待她走后褚浔阳就对青萝使了个眼色,“你跟着苏霖过去看看,我怎么觉得他的出现有点奇怪呢。”
“是!”青萝应了,一回身就迅速的闪出门去。
褚浔阳举步进了二楼的雅间,彼时延陵君正坐在榻上煮茶,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悠然茶香,就连这冬日里的寒意也都一扫而空。
听到她开门的动静,延陵君就扭头冲她一笑,“进来吧!”
褚浔阳脱了身上大氅随手挂到一旁的披风上,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来很久了?”
“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延陵君道,斟了一杯茶递给她,“你是从平国公府过来的?事情都还顺利吗?”
“还好吧!”褚浔阳抿抿唇,捧着那茶盅慢慢的品茶,“被褚月瑶这么里外一折腾,郑家受到的冲击不小,虽然是家务事,可他们也不能全不顾自家名声,我只是送了个顺水人情,至于是要承情还是记仇就全看他们自己怎么拿主意了。”
平国公府的事说大不大,抖出来也无利可图,他们自家人又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话虽如此,褚浔阳倒也不是太担心。
“我只知道南河王妃和郑老夫人的关心并不是太亲厚,不过他们同气连枝,你想要完全争取到郑家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延陵君道。
高门大户的家族利益从来都被看的很重,郑氏怎么都是郑家的女儿,这一点息息相关。
褚浔阳也知道她要争取平国公府的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于是也懒得深究,只就弯起眼睛笑了笑道:“前两天才刚见过面,你又叫我出来做什么?”
延陵君的唇角弯了弯,没有说话,只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锦盒递给她。
那盒子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了,颜色有些陈旧。
褚浔阳笑眯眯的拿在手里晃了晃,看向他道:“是什么?”
延陵君不语,只就含笑垂眸去抿了口茶。
褚浔阳懒得看他卖关子,将那盒子打开了看了,里面用红布包裹却是一大一小一对碧玉簪。
玉质温润却不十分纯粹,是极品的血玉。
大的一支是雕刻成一朵半开的花蕾,乍一眼看去褚浔阳以为是玉兰,但细看之下才发现是朵茉莉。
一缕殷红血丝自发簪底部攀岩而上,在翠色通透的玉质上美艳的有些触目惊心,花瓣上也是丝丝缕缕不规则的渲染,最后自花蕊上凝聚一抹红,浓烈绽放到了极致。
这发簪的雕工一眼看去十分简单,但是仔细辨别之后却能发现那茉莉的花萼上又隐约浮现一些肉眼难以辨识的微末图腾,至于到底刻了什么褚浔阳就实在难以确认了。
那小的一支应该也是和这支簪子取自同一块璞玉打磨雕刻,只是雕刻的比这一支更简练一些,直接就是一朵未开的花苞,只同样,那花萼上也凸凹不平另有玄机。
这两样东西,切不出这样绝佳的血玉万金难求,只是上面看似平凡无奇的雕饰实则也是出自顶级匠人的手笔,最起码在褚浔阳所知的范围内就连内务府专司此职的首饰工匠也雕不出这样精细的东西来。
褚浔阳探手摸了摸那玉色上明艳的近乎还在盈盈流动的血色,面上略有几分迷离的困惑道:“平白无故的,送我这个做什么?”
她倒是实在,延陵君递了给她她便认定对方是要送给她的。
延陵君忍不住笑了笑,却是不答反问,“喜欢吗?”
“嗯!”褚浔阳点头,手指在那簪子上反复的流连。
“那就收着吧!”延陵君道,有喝了口茶才突然转移了话题开口,“你的生辰是三月十二,及笄礼是要办在那一日还是改在女儿节?”
十五年前的三月十二就是喜悦大军攻破浔阳彻底踏平大荣王朝最后一面帝国旗帜的日子,所以褚浔阳的生辰众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这个日子如今对褚浔阳而言却不是那么叫人愉悦也就是了。
褚浔阳的眼底闪过一抹黯色,不过掩饰的很快,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的笑道:“十二那天宫里会有庆典,就不办在那一天,我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就在三月三,到时候和四妹妹一起办了,也可以省下一道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