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他咬牙切齿,一个字出口的语调较之前一个更轻,却分明带了更加狠厉的情绪在里面。
下面的褚易安等人都被他这变化莫测的神色震住,一时谁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怀揣了十二分小心的看着他。
“好一个拓跋淮安!”皇帝隐忍了许久,待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一夕爆发,一把将手中揉皱了的密信用力往桌上一拍,神情阴冷的笑道,“跟朕来玩这套金蝉脱壳的把戏,简直可恶!”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下一刻,皇帝已然是恼羞成怒,霍的抬手往殿外的方向一指,眼底泛着森森寒意,怒吼道:“马上传旨捉拿拓跋云姬一行回京,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来自漠北王庭的密报,拓跋淮安已经于六日前抵达漠北,并且那种联络了草原边境臣服于漠北王庭的部族,神兵天降,将整个王庭收入囊中。同时以谋害王世子之名将漠北王妃软禁,并且以雷霆手段一举将被漠北王妃收买麾下的一万王军斩杀。
漠北草原之上生存环境恶劣,人口本就不丰,这样大规模的血腥屠戮,在漠北王权统治之下的三百年间还是独一份。
本来因为漠北王世子的死而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也尽数被他震慑,一夕之间皇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遏止的爆发了——
虽然老王尚在,但是整个漠北王庭实则已经大半落入拓跋淮安之手。
他怎能不怒?又怎能不气?
李瑞祥得令,片刻也不干耽搁的就下去传旨,整个御书房内外的气氛瞬间冷凝,人心惶惶之间又似是冷肃的厉害。
褚易民第一个不可思议的开口道:“这怎么可能?六日前他才离京多久,怎么就——”
话到一半,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铁青的猛地闭了嘴。
是了,拓跋淮安没有通天遁地之能,更不能是插了翅膀飞回去的,这么快就传来漠北王庭被他控制的消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根本就不是大婚当日离京的,而是早就逃出生天,先行回了漠北。
如果他是那当天走的,拓跋云姬说她不知情还有情可原,可他分明是提前走了五六天了,这么长的时间——
拓跋云姬那女人分明就是和他里应外合,将皇帝给戏耍了!
皇帝咽不下这口气是一定的!
大殿当中的气氛一片肃然,包括褚易安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敛声屏气,谁也不去触霉头。
夜幕楚临,整个京城都一片阴霾笼罩。
“马失前蹄,陛下此生运筹帷幄,自认为这天下万般皆都掌握在他手中,这一次势必要龙颜大怒了。”皇宫正南门外的岔路口,褚浔阳裹着厚厚的大氅目送那一骑快马飞速驶入宫门,唇角扬起一抹微凉笑意。
“战场上犹且没有常胜将军一说,更何况是玩弄阴谋者!”旁边延陵君懒洋洋的坐在马上,垂眸把玩着手里马鞭,“他纵横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尝一次自酿的苦果了。”
褚浔阳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就是话锋一转侧目看向他,半调侃道:“我记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男人都不喜欢玩弄权术的女人,而我这一生,已经注定不会抛开这些了。”
这话,是褚其炎说的。
那时候他半真半假的对她说了这番话,她也不过一笑置之。
现在想来——
确乎,也是带了个警告的意思在里头的。
延陵君对苏皖和褚灵韵的那些伎俩一直都是毫不掩饰的厌倦,却唯独是对她一味的纵容,这样的区别对待,有时候叫褚浔阳想来就有些忍俊不禁——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亏得他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延陵君抬眸看她,却没有如她预料之中的那样调侃着与她插科打诨。
他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问道:“若是现在我让你罢手,从这些权谋算计当中抽身而退,你会答应吗?”
褚浔阳微微一愣,随即便是坦然一笑,摇头道:“自是不能的!”
“为什么?”延陵君道,神色之间还是极为认真的模样,“这些争端算计,难道就是你心之所向?我是不喜欢这些,那么你呢?”
“我?”褚浔阳抿抿唇,唇角扬起的戏谑笑意慢慢敛起,蕴藏于眼底最深处,她移开眼睛,看着身后笼罩在暮霭层层之下的华丽宫阙,“不管喜与不喜,也都避无可避。如今,我要争的,不是这山河天下,而是属于我父兄的家和国!”
她的父亲是东宫太子,不上位,就唯有身死!
有人说争名夺利,其中种种算计总需要费心取舍,但以生死为准绳——
一切就容易解释的多!
若不是身陷其中,她才不管这天下大局如何变动更替。
可是如今身在局中,却已然没了她退让选择的机会!
延陵君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少女的面容依旧明艳生动,浑身上下却透出冷毅而狂傲的不羁姿采,风骨卓然。
他眼底的笑意再度泛上来,握了她的手指在掌中收拢:“同你一样,不管喜与不喜,你需要的无论家与国,便是我责无旁贷需要陪你去争的天下山河!”
这话说来狂傲,仔细听来也不过一句讨好卖乖的玩笑罢了。
褚浔阳的眸子弯起,也不点破,只就冲她展露一个笑容,道:“走吧,拓跋云姬此行凶险,陪我再去送她最后一程,略尽地主之谊!”
延陵君与她相视一笑,两人调转马头,刚要策马离开,身后又是一骑快爬踏破这日暮红尘而来。
马蹄飞扬,激起路边碎雪如花飞溅。
“八百里加急,楚州战报!”马上有人声如洪钟,刺破天际云朵。
宫灯之下,马上探子手中金色令牌闪现夺目光彩。
“快开宫门!”宫门守卫匆忙让路。
马蹄声声渐行渐远。
天幕中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飘雪。
褚浔阳的眉心拧起,回望身后还不及闭合的宫门,喃喃道:“又是八百里加急?你说——这一次又会是什么事?”
“先走吧,等我们回来就知道了!”延陵君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却不甚在意唇角微扬再度洋洋洒洒的笑了笑。
褚浔阳莞尔,也不多想,依言收回视线,狠抽了一下马股,清声喝道:“走!”
“驾!”延陵君沉声一喝,打马跟上。
*
两人离开之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身后皇宫的大门再次洞开,三千御林军得皇命风驰电掣奔驰而出,往被追击漠北离京的使团仪仗。
片刻之后,皇城西北角又有形如鬼魅的黑色影子四纵,无声融入庞大的建筑群中。
夜幕拉开。
东宫一隅的偏门无声洞开,八名乔装过后的干练侍卫护卫着一辆不起眼的灰布马车无声驶出,从东城门出城。
同时一只信鸽自身后的巷子里无声展翅跃入空中。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南河王府中又一队人马无声潜出,夜色茫茫,飞快的隐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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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锋芒
褚琪炎带了他精心选拔出来的二十名护卫出府,一行人换了便服,策马刚刚穿过旁边相邻的一条巷子,迎面就见一骑快马奔驰而来。
褚琪炎稍稍收住马缰。
侍卫们连忙戒备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人驶近,抬臂做了个手势,沉声道:“是我!”
来人,是一身黑衣短打扮的李林。
褚琪炎一抬手,护在他前方的侍卫就往两侧散开。
李林打马迎上来,禀报道:“世子,刚刚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浔阳郡主亲自护送一辆马车离开东宫,看她所走的方向,应该是选定了要从东城门出城的。”
“哦?褚浔阳亲自护送?”褚琪炎玩味着勾了勾唇角,平缓的慢慢吐出一口气道,“那马车是怎么个配置?可看清楚了那车上坐的什么人?”
“那马车很普通,但是护卫的很严密,没看到上面究竟坐了什么人。”李林道,顿了一下,又试着问,“世子觉得,车上的会是拓跋云姬吗?”
“你觉得呢?”褚琪炎反问,目光冷凝看着远处的天空陷入沉思。
“这个不好说!”李林道,谨慎的分析着,“但是能劳动浔阳郡主亲自护卫的,也一定非同小可,若说是她,也并非全无可能!”
所以呢?褚浔阳这是猜到他要对拓跋云姬下手,所以才亲自出手防范的吗?
褚琪炎驻马不前,微微阖了眼睛。
夜色中他口鼻间浅浅呼出的热气瞬间就凝成白雾,云遮雾绕的掩在冷峻的面孔前,让他的神色看上去显的模糊,又带了几分不甚分明的意味。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手中马鞭,似是在思忖着什么的样子。
一众随从全都垂眸敛目的等在旁边。
时间在静默当中点点滴滴的不住流逝。
等了许久,李林终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又再试着开口道:“这会儿她那边应该就快出城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为了保住拓跋淮安这个盟友,褚琪炎最初的打算就是在拓跋云姬回漠北的路上寻机除掉这个隐患。
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还要顺利一些,皇帝震怒,对她起了杀心。
这样一来——
与其暗中动手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去,倒是不如再横加利用一把!
“东宫既然是将筹码压在了她的身上,这一次事关紧急,势必要对她施以援手的。”李林见他不语,就越发有些沉不住气的继续道,“浔阳郡主三更半夜乔装了出城,她护送的那辆马车一定有猫腻!”
皇帝的追兵和执行暗杀命令的暗卫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奔袭出城,去追击漠北离京的使团仪仗。
东宫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御林军和暗卫同时出动,皇帝这是存了必杀之心,所以别的姑且不论,只就一点——
拓跋云姬绝对不可能是随在那队使团队伍当中一起走的。
所以——
褚浔阳会亲自护送她离京?
如果真是如此,在她出城之前将人截了,那便是人赃俱获,只冲皇帝如今刚好是处在暴怒之下的那个脾气,整个东宫一门都要收到牵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