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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进了殿中,彩月就取了药箱来给褚易民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郑氏迫不及待的问道:“母后,韵儿的事——”
  褚易民窝了一肚子火,抬手就将桌上药箱扫到了地上,指着她,额上青筋暴起的怒骂道:“你还敢提那个小贱人,本王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就回府将她送出去,省的留在这里给人徒增笑料!”
  郑氏浑身的血液一凝,从头冷到脚。
  她霍的抬头朝上位的罗皇后看去,忐忑道:“母后——”
  罗皇后的一张脸上也是阴云密布,提起褚灵韵,眼底倒是浮现一抹不忍之色,终究也是冷着脸道,“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先送她走吧,过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本宫再想办法!”
  为了名声,皇帝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下旨赐死自己的亲孙女,但也终究是被气着了,谁劝都没有用,直接便让驳了褚灵韵的封号,将她逐出京城,而这个放逐自然就是一辈子了。
  并且因为罗皇后平日里对褚灵韵宠爱颇多,皇帝连坐,更是将她也好一通的训斥,这还是几十年来的头一次。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就谁也不能忤逆了。
  郑氏顿时就泄了气,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眼泪簌簌的落。
  罗皇后见她失了魂的样子,难免心软,冷着声音道:“你也别哭了,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谁让她自己不争气?这会儿子让她出去避一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定北侯府家里头的那个老二,本宫也看不上眼。”
  郑氏听了,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哽咽道:“是,臣媳都听母后的,韵儿她——就全都仰仗母后了,她也是个命苦的!”
  郑氏说着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既然是皇帝下令放逐,那定北侯府那边也当是无话可说的,倒不是郑氏舍得女儿远走,而是褚灵韵若是走了,这里有罗皇后对她的眷顾,迟早还有归来的可能,而如果一定要她嫁给张云简的话——
  保不准她又要怎么闹呢!
  大殿当中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待到彩月替褚易民简单的处理好伤口,夫妻两个就先行回了王府。
  这日的早朝皇帝到底也是没能过去,百官等了半天,最后也只等到李瑞祥带来的“圣体违和,今日罢朝”的口谕。
  但是这些人耳目何等灵光,头一天在南河王府已经看了一场白戏,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事儿,早朝的时候褚易民和苏霖都明明进了宫却没到场,不言而喻,肯定是被皇帝私底下召见了。
  然则因为御书房方面的消息渠道不灵通,具体的情况倒是没人知道。
  但这事儿也没能保持神秘多久,因为当天上午宫里就另外颁了一道圣旨下来,说是误会一场让长顺王府的花轿抬错了人,可是天地已拜,便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下令撤了之前赐婚苏霖和褚灵韵的圣旨,重新降旨将褚灵秀赐为长顺王世子妃。
  得了这个消息,褚浔阳却是丝毫也不意外。
  彼时她正将自己关在书房练字,手里转着一支新拿来的狼毫,漫不经心道:“那褚灵韵呢?如何处置了?”
  “皇上似是气的不轻,直接下令驳了她的封号,叫南河王府给送出去了。”青藤道,顿了一下又是不无遗憾的叹息一声,“只是没有明确的圣旨颁下来,可能是要将人先送走,废弃封号的事,应该得要过一阵子再提了。”
  “情理之中!”褚浔阳耸耸肩,也不觉得失望,“眼下这个风尖浪口的时机,若是陛下这就雷厉风行的下旨驳了她的封号,将人放逐出去,不就等于是明摆着是不打自招告诉天下人这件事里头还有猫腻,她褚灵韵身上还背着官司呢么?”
  皇帝会处置褚灵韵,那是一定的,但是更不可能公开处置,只能无声无息的做在暗处,出一口气也就是了。
  青藤听了却是老大不愿意的直翻白眼:“本来还以为她会嫁给张云简呢,这样一来岂不是白忙活了?反而是叫郡主又和他们的仇怨结深了,明摆着得不偿失嘛!”
  褚浔阳看她一眼,只就无奈的笑了笑,转而沾了墨汁继续写字。
  让褚灵韵嫁张云简的事本来就不太可能,这个节骨眼上,褚灵韵本就顶着阴谋悔婚的嫌疑,如果马上就再传出和张家结亲的事——
  她放着堂堂长顺王世子不嫁,转而却嫁了个京城第一的纨绔?瞎子也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了。
  别说是皇帝,就是褚琪炎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以褚琪炎处事周到的作风,他却是八成会先去稳住张家,然后两家秘密约定,把婚期往后拖延,待到避过了这一阵的风声再提上议程去讨论的。
  届时褚灵韵是个被悔过一次婚的老姑娘了,再要说是嫁给张云简,反而更合情理一些。
  褚灵韵不是摆脱了这门婚事,而只是暂时不宜公开此事罢了!
  褚琪炎这人呐——
  总是滴水不漏的!
  褚浔阳想着,便是兀自微微一笑。
  青藤和她总说不到一块儿去,在旁边呆着也觉无聊,干脆便转身出去,过一个时辰再回来,便是捧了一盅香气四溢的乌鸡汤。
  褚浔阳的午膳没用多少,这会儿闻了这香味肚子就是咕噜噜一阵乱响。
  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搁了笔老远就挽了袖子冲青藤伸出手去,笑眯眯道:“还是青藤你贴心,知道疼我呀!”
  青藤白她一般,把瓷盅端过去。
  褚浔阳坐在案后眉开眼笑的喝鸡汤,青藤在旁边却是看的一筹莫展,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都是欲言又止——
  她家郡主这性子,分明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脾气,可你要真说她没心没肺吧,每回遇到正事儿时候那般狠辣决绝的雷霆手段又叫人闻名丧胆。
  青藤这边自己兀自纠结,褚浔阳倒是没有在意,只就有滋有味的喝着香味醇厚的鸡汤,一盅鸡汤吃到大半的时候外面便踩着积雪走进了青萝来。
  “郡主!”青萝推门,在门外先把大氅上面的落雪抖掉,然后才跨进门来。
  褚浔阳一见她的神色,就自觉的放下手中调羹。
  青萝走进来,直接便是语气凝重的开口:“张家的人进宫了!”
  “嗯?”褚浔阳倒是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难道是褚其炎和他们谈崩了?
  “张家人进宫请旨赐婚了!”青萝道,解释的更为细致了一些,“奴婢这边得到的消息,早上那会儿是南河王世子亲自秘密护送张云简回的张家,在那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出来,应该是如郡主预料中的那般,两家人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可是——”
  青萝说着,忽而顿了一下,眉头就不觉的皱了皱,有些唏嘘道:“中午张云简醒来了,可是人好像是出了点问题!”
  “出什么问题了?”青藤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
  青萝还是那副安稳脾气,看着褚浔阳:“大约是苏世子那一棍子下手狠了,人给敲的糊涂了,说是醒来就闹开了,像是连定北候和侯夫人都不认得了。”
  也就是说——
  张云简被苏霖那一闷棍给敲成了傻子了?
  青萝带回来的消息肯定是经过仔细的核实,有了把握才报给她知道的,所以这个消息十有*是真的了。
  褚浔阳难得一时反应不及的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是忍俊不禁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世子这棍子下去,当真是好精准的力道。”
  青藤不屑的撇撇嘴:“那郡主您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褚浔阳不解的眨着眼睛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要问高不高兴你也该是问褚灵韵去。”
  青藤见她装傻,情急之下就用力跺着脚,嗔了一眼,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旁边沉默着的青萝这才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安乐郡主婚事,只怕又要出现变数了!”
  褚浔阳笑了笑,不置可否。
  张家的儿子因为她褚灵韵变成了傻子,如何能舍得下这口气?
  何况那张云简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本来就没什么风评可言,本来褚琪炎也许是稳住了张家的人,那要保全的也只是褚灵韵和南河王府的面子,到了这会儿了——
  张云简傻了,要是不趁热打铁,褚灵韵这个内定的儿媳就指定是要飞了的。
  所以张家人也就顾不得丢脸不丢脸,抑或是丢的谁的脸了,最重要——
  是得要把人给实实在在的握在手里才能放心。
  还真是要多亏了苏霖的那一闷棍,事情倒是得了意外收获了。
  褚浔阳想了想,还是嘱咐了青萝两句道:“这件事我们不插手,不过南河王府那边还是给我盯紧了,随时注意着褚灵韵姐弟的动向!”
  褚易民和郑氏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最多也就是进宫求救罗皇后,就怕是褚其炎会有意外之举,再于不动声色间扭转了局势。
  “好!奴婢明白!”青萝慎重的应了,重新拉上帽子又奔进茫茫雪幕中。
  褚浔阳捧着热腾腾的鸡汤事不关己的继续喝。
  而这边南河王府里头也的确是如她意料当中的一样,张家人进宫一闹,皇帝心里压着的火本来就没散,立刻就又一道口谕把刚刚回府屁股还没做热的褚易民又给传召进了宫里。
  褚琪炎自从去了张家一趟,便安排了人手盯着张家人的一举一动,是以他的消息要灵通一些,立刻便知道事情不妙,唯恐褚易民自乱阵脚再触怒了皇帝,干脆跟着一起进了宫。
  郑氏跟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么一闹,谁都知道褚灵韵和张云简之间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行,我得马上进宫去见你皇祖母一趟,这事儿还得要她从中周旋,这——这真是——”郑氏没头的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胡乱走了一遭,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握了下褚灵韵的手聊作安抚,然后也不等她反应就急吼吼的换了朝服进宫。
  褚灵韵却一直是那么一副平静如初的表情事不关己的坐着,这会儿看着郑氏的背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就冷笑了一声出来。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忧虑不已的看着她。
  “郡主,现在该如何是好?张家人闹到了御前,皇上又正在气头上——”紫絮鼓足了勇气,嗫嚅道。
  “如何是好?如今还能由得我来说它如何是好它便就能如何是好了吗?”褚灵韵冷嗤一声,那表情却是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诡异。
  事情传出去,嫁不嫁张云简只是一回事,主要是此事一出自家郡主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两个丫头都是心急如焚,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褚灵韵冷冷的横过去一眼,吩咐道:“去取我的朝服来,我要进宫!”
  “这——”两个丫头俱是心惊,眼神惶恐的看着她,却是半天没动。
  褚灵韵这脾气,进宫还不得要闹翻天了?以前也还罢了,横竖有罗皇后宠着她,可是这一次她触怒的却是皇帝!
  “去啊!”褚灵韵怒道,自是明白两人心中所想。
  “是!”两个丫头被她的疾言厉色吓到,赶紧进里屋去取朝服准备。
  这边郑氏二次递牌子进宫,罗皇后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好,当即也没犹豫,直接便叫人给宣了进来,待到听完郑氏的来意,却是完全没等郑氏开口求救就已经是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给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梁嬷嬷惊呼,整个寿康宫里人仰马翻闹成一片,赶紧让人去宣了太医。
  郑氏一面记挂着褚灵韵,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寒了罗皇后的心撒手不管,只能压下心里的焦虑情绪守在罗皇后榻边。
  太医过来给罗皇后拔了脉,又掏出一瓶药水凑近她鼻下让她闻了,待到她转醒就去了外面开方子煎药。
  罗皇后浑身无力的靠在榻上,目光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氏。
  郑氏被她这样盯的头皮发麻,抹着眼泪道:“母后,韵儿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又都是被王爷捧在手心里的,几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张云简如今又成了个废人,若真是叫皇上赐婚嫁过去,这就是要她的命啊!”
  她哭的哀痛,罗皇后刚刚昏了一阵,此时胸口发闷,就觉得脑袋里隆隆作响,越发的烦躁起来。
  她冷冷的看着郑氏:“那你是要本宫如何?”
  郑氏哑然,倒是不知如何去接这话了。
  “要怪也只怪那个丫头自己不争气,平时瞧着也是个机灵的,本宫才抬举了她。堂堂一个南河王府的嫡女,被小小一个庶女夺去了姻缘不说,还被人算计捉了个现行!说起来,也是她自己无能!”罗皇后道,语气之中再无往日里对褚灵韵的宠爱和纵容。
  她怒然一拍桌子,就惊的郑氏心头一跳。
  “你现在来求我?你现在来求本宫有什么用?张家的老侯爷也是辅佐皇上打江山的功臣,为了救皇上更是连命都丢了,如今你们惹上了他们,你叫本宫去说什么?”罗皇后怒斥,声声高亢,明显是动了真怒了,“驳了张家的请求?你这便是叫皇上去做那卸磨杀驴的勾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亏得是你敢说出来!”
  罗皇后虽然一贯都是霸道强势的,但是这样当面发火却是头一次。